第 7 章（1 / 1）

第七章

许是眼里的林嘉成是闪耀的，天资聪慧，学生阶段一路顺风顺水，以碾压式的姿态处于优秀学生的顶端。成绩好可以解决学生时期99%的烦恼，更何况林嘉成学得毫不费力，说句天选之子也不为过。

大一国庆放假回家，许是见到林嘉成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像是很久没有睡好觉了，脸上毫无血色，眼下的墨青色浓重得快要溢出来。

许是来林家想叫林嘉成一起去看电影，却被林母满脸愁容地拉住了手：“柿柿啊，你劝劝童童吧，他想换专业。”

林嘉成在京大数学系，京大、数学系，两个无论是单列还是组合都让许是充满敬意的词组。她其实不大明白林母的想法，学渣劝学霸，毫无说服力。莫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她自以为是的劝解可能只会让学霸嗤之以鼻。

于是她果断放弃了劝说的想法：“纪阿姨，我跟童童出去转转。”

林母认为同龄人好沟通，加上家长一心为孩子好，许是从小贴心，肯定会理解的。

许是拉着林嘉成看了一部电影，去电玩城打了电动，吃了个冰淇淋就回家了。

林嘉成很怕她也打着“我是为你好”的名义劝他，但她什么都没说，仿佛就是单纯找个搭子出去玩一圈。他的心情莫名舒缓了一些，想到回家之后又要被父母轮番劝说，又觉得头大。

在楼道分别的时候，许是想了想，还是开口建议道：“有问题还是要具体详细说，严重性稍微夸大一点也没关系。”

她不知道林嘉成听进去没有，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许是寒假回家的时候，林嘉成的状况更糟了。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头痛得想撞墙，面部浮肿，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神气。

林母吓坏了，上楼找许母拿主意。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去医院啊。”

林母有些纠结：“去医院的话，没多久大家都知道我儿子心理有病。”

小城消息传播快，可能第二天就有人笑话林家，孩子考上京大也没用，这不是疯了？

许母：“那也得看医生啊，这时候还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林母眉头紧锁：“以前都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这样了。李晓玲，我们小时候吃的苦多了去了，大家都没问题，不知道他怎么这么矫情……”

林母的手机突然响了，接过电话面露难色：“学校通知教师全体参加封闭式培训，无故不得请假。”

许母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样子纪美红是不准备请假陪孩子去医院了。叹了一声：“培训都是市教育局统一的，我们学校的通知应该也快下了。”

许是在旁边默默听了全部，探头道；“要不我陪童童去医院吧？我们这边医院小，不如我跟他去省城人民医院？网上说那边的专家很厉害。”

林母有些意动，许母不大放心：“你行吗？”

“当然，妈妈你放心吧。你就当我跟童童出去旅游玩几天，你不放心我，还不放心他吗？”

许母仍旧有些犹豫：“可是……”

“妈妈，”许是正色道，“童童只是情绪不好，他脑子还在的，不会看我犯蠢的。”

她的话莫名逗笑了妈妈们，气氛随之一松。

许母嗔怪道：“瞎说什么呢。”倒是松了口。

离开家的林嘉成感觉自己逃离了樊笼。虽然这样比喻可能不恰当，但他确实久违地喘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没有精神很久了，提不起力气和人说话。学业的压力让他感觉窒息，他觉得自己很没有用，前途一片渺茫。他很早就察觉到了自己对专业的不适应，求助的声音却被扼制了。他到现在都记得父亲的话：“想开点，有吃有穿的，就不要每天要死不活的。选了这个专业就好好学，不要想些有的没的，别人能学好你就不能？你看你现在像个什么鬼样子，哪个教师子女像你这样？！”

或许是他之前的表现太过轻描淡写？又或者是父母习惯了拥有表现完美的小孩，并不能接受这样真实的、残缺的自己。父母一旦感觉失望，是不是就要收回对他的关注和爱呢？他们似乎不想倾听他的苦恼，只想拥有一个可以炫耀的摆件，强烈的被忽视和屏蔽的感觉刺伤了他。

他感觉无地自容。

林嘉成觉得身体被拉扯成很多部分，游离又割裂。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怎么变成这样了呢？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他像走进了绕不出的迷宫，横冲直撞在原地打转。

他的倾诉得不到理解，他的热情、欢愉似乎一下子被抽空，渐渐沉默。

在动作上试图隐藏，在意愿上又希望被感知。他是纠结的矛盾体，把自己埋成了一个球。

许是没有把他当成病人，像平时跟朋友出去玩那样，拿出手账本跟他说自己定好的行程规划。

“喏，我们下午就到，先去酒店办入住，然后在附近逛逛、吃吃小吃。”

“然后，明天我们去医院，你看你的科，我看我的科。”

林嘉成转头看了她一眼，有点疑惑。他以为她要陪他一起看医生的。

许是知道林嘉成有强烈的自尊心，她猜测他并不想自己围观他的问诊，但他需要关注和关心。“你是正常人，我也是。我们这个求医小分队都只是身体出现了一点问题，看完医生就好了。我看完来找你啊。”

林嘉成知道自己可能病了，却也不想别人直白地把他当成病人，他嘲弄自己可笑的自尊心，又若无其事地粉饰太平。

许是这样的举动再好不过了，她告诉他，她在，又不过分贴近。

思维终于打了个转，他问：“你哪里不舒服？”

“哦，我月经不调。”怕他不信，她强调：“很严重的，我妈说以后可能生不出宝宝。”

虽然精神不济，他还是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她在包里翻找着，不由分说分了一个耳机给他：“休息一会儿，把你的颜值养养。”

耳机里是ED Sheeran的《afterlow》，轻柔欢快又温暖。

“We were love-drunk, waitin on a racle

我们沉醉在爱恋中盼望着奇迹到来

Tryna find ourselves in the winter snow

试图在鹅毛大雪中找到自己的踪迹

So alone in love like the world had disappeared

独自沉浸在爱中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不见

Oh, I won\''''t be silent and I won\''''t let o

我不会缄默不言 我不会放手

I will hold on tihter \''''til the afterlow

我会紧紧握住你的手 直到余晖洒满天际

And we\''''ll burn so briht \''''til the darkness softly clears

我们将燃烧着散发光芒直到黑暗柔和地消散。”

他渐渐合上了眼。

许是给两人订的同一个标间，林嘉成在前台就皱了眉头：“再订一间吧。”

“不要。”许是表面上大大咧咧，却也怕晚上看顾不到他。她挽住林嘉成的胳膊，截住他的话头，笑嘻嘻地跟服务员解释：“我男朋友比较害羞，不听他的，就一间。”

服务员见怪不怪，很快办好了入住手续。

见林嘉成情绪萎靡，没有出去逛的心思，许是没有强求，自己出门给他带了晚饭。

林嘉成没有胃口，许是劝道：“是粥，多少喝一点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他勉强喝了一点，洗漱完先睡了。

半夜许是起身喝水，下意识地瞥了旁边的床一眼，发现没人，顿时惊住了。她慌忙下床，差点儿被自己绊一跤。转头偏到另一侧才发现，林嘉成独自坐在阴影处的沙发里。

松了口气，她坐到他旁边：“聊聊？”

他没吭声，她继续说：“可能我不能完全理解你的感受，如果你想说，我愿意听。如果你不想说，我也可以安静地陪你待一会儿。”

过了许久，他说：“许是，我感觉自己好失败啊。”

“我从来没想到……数学，我学不会。”

“老师给我们布置作业，一周五道大题。我每天去自习教室反复演算，只能做出三大题。我的室友天天玩游戏，随手轻轻松松就做出了全部的题。”

“所有人都是一样在上课，只有我推导不出来……”

“我以为别人能做出来我也能，我不知道为什么高中可以大学就不行了……”

……

许是非常能理解林嘉成的感受，刚刚听他提到解析几何、数学分析的时候，自己已经开始脑仁疼了。京大汇集了全国最优秀的人才，大佬云集，从小习惯在金字塔顶端的林嘉成可能一时接受不了这个落差。

“我做不出来，我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不停地碰壁崩溃，还是解不出。”他痛苦地抓着头发，头深深地埋下去：“期末考试一塌糊涂，我觉得完蛋了。”

许是安慰他说：“数学特别难，我知道你已经尽力去做好了，非常了不起。”虽然不合时宜，她还是好奇地问：“你期末考了多少？”

“八十多。”

许是觉得需要被安慰的人是自己，她的高数62分，老师给了友情分，险险地低空飘过。学霸和学渣的要求就是不一样，学霸的不好不一定有多差，学渣的不好肯定是真不好。

许是反思是不是自己太不求上进了，对自己的要求太低了。转念又想起TOP2奇高的跳楼率，还是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情绪。

“这不是你的错，古人都说了，有意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或许，只是你不那么擅长数学，你的最强优势在其他学科。只是一次期末考试，它只是你人生历程中小小小小小小的一个点。”

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林家父母不同意他转系。

她拍拍他：“所有的问题我们可以解决的，别担心。你绷得太紧了，试着放松一下。我压力大的时候就会哭，哭完就好了。你也可以难过，可以大哭，我陪着你呢。”

他听见她说：“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看天线宝宝吗？丁丁~迪西~拉拉~小波，天线宝宝天线宝宝，说你好。我们互相十分友好，抱抱。”

他还在恍惚间，她已经起身拥住他。

她轻缓地拍着他的背：“没事没事，我在呢。”

他干涸的眼眶突然涌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