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远见不得公主哀伤,挣扎起身,伸手摸向空荡荡的大腿根,失神片刻后推搡着公主,“公主你快回去,冥府之行伤元气夺命寿,还有两日,我一定为你带回将军。” 古远并不知道刚才殿内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公主在此,以为是慕容玹送她入冥府,只想劝她快快离去。 公主脸上露出错愕之色,“三日之期已到,他回不去了。” “三日?”古远不相信,拉着公主的手臂,“怎么可能,明明才一日。” “冥府一日,人界三天!”孟珂提醒道。 游魂三日不能从黄泉路回到身躯,那么就很难回魂。三日既然已过,公主的将军丈夫便无法回到人界了。 “这.......”古远无措地看着公主,一时不该说什么,沉默半晌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早知道在山上就好好学,整日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天下第一,谁不都放在眼中,如今......” 不仅没保住自己的身躯,连公主的忙都未帮上。 古远羞愧得说不出话了,只得愤恨地捶打着自己剩下的另外一条腿,心中五味杂陈。 “恩怨情仇,死后该一笔了了。活着的人,当属人界,皆回吧。” 阎罗王不追究古远和公主闯冥府的罪,大手一挥,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赶出了大殿。 被赶出殿的两人都瞪圆了双眼,这便是人神的差距吗? 公主垂头看着自己洁白的双手,在人界,她是一国公主,有权力可号令他人,在冥府,刚才那般作为在阎王面前简直就像跳梁小丑一般,苦笑几声,心如荒漠。 最后扶起古远,古远借助手臂上的力量站了起来,身子歪歪倒倒,努力适应了好久才站稳,侧脸静静地看着身旁的公主,没有完成公主所托,而且最狼狈的模样还被心爱之人看到,古远只觉心如死灰。 “禅降。” 古远朝着殿内唤了一声,悬在殿中的白须剧裂地抖动起来,慢慢朝着上空而去,最后消失在眼前,随后一道黑影从屋顶的洞中掠过,往古远的方向飞去,最后“啪”一声掉在地上。 古远看着毫无反应的禅降,伸手运力将它吸入手中,打消了想将它变成拐杖的想法,缓缓将它放入怀中。 两人一转身胸前就受到一击,朝殿内飞去,重重跌倒在地,本就虚弱的古远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哈哈哈哈,果真功力大涨。” 看着突发的状况,鬼差们举起刀剑站到古远他们面前,警惕望着门外,见到从门外进来的人皆是震惊。 “詹任?”孟珂倒吸一口气,冥府上下皆在缉拿他,他居然不怕死地回到五殿。 詹任走了进来,殿中的人都将目光放在他身上,鬼还是那个鬼,可鬼差们总觉得不一样。身上的恶气浓郁,让鬼差们皱紧了眉头,然而这还不是最奇怪的,可一时又想不到哪里奇怪。 “詹任,你好大胆子,居然敢食恶鬼。”为首的鬼差上前一步,严厉呵斥詹任。 “五阎王让你去十一层小地狱受难,还好心为你求情,只要你愿意改正,便允你不受其他责罚,许你投胎。如今你居然敢以下犯上,前来袭殿。” “哈哈哈——我本没有这个打算,只是救我之人在这殿中,我来感谢他而已。” 詹任僵直着身躯走了进来,视线环视了一圈最终定格在古远身上,慢慢朝着他的腿看去,露出一个贪婪的笑。 孟珂看着摇摇晃晃的詹任,反应过来为何觉得他奇怪了,一高一低的动作是因为他的腿长短不一,再联想到古远缺失的腿就明白了。 他居然再次作恶,抢夺活人的腿。 “詹任——”古远咬牙切齿看着走进殿内的人。 “道长莫气,你瞧,你不是来到这里了吗?”詹任看向搀扶古远的人,“这便是公主吧,长得如仙女一般,怪不得能让道长明知信我有危险,还要犯险来救。” “詹任,别一错再错。”阎罗王开口了,劝诫意味十足。 孟珂斜了一眼自家阎王,这种时候了,还有劝他的必要吗?心中叹息,怪不得梦娘受不了。 “阎王爷,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而已,何错之有?”詹任傻傻笑了起来,“为人时,我不想死,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活命。如今成鬼,我亦不过是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而已,投胎无非是再次如人间受苦受罪罢了,难道我非要投胎去人间吗?” 詹任瞪大双眼,问着阎罗王。 可没等他人回话,他便阴狠地看着阎罗王,冷冷道:“我不想投胎,我想在冥府有立足之地。于是我才食恶狗,骗游魂,东躲西藏。” “不过现在好了,我得到了永生,哈哈哈哈——” 詹任展开双臂,张狂地笑了起来。 此话一出,鬼差们立即握住了手中的刀剑,若真如此,那不可避免要发生一场恶战。 詹任见警惕的鬼差们嗤笑一声,身形一动跃上高台,站在阶梯上看着阎罗王,脸上展露一副睥睨天下的神色,眼神戏谑地望着他的宝座。 阎罗王丝毫没有理会詹任挑衅的表情,淡淡道:“你年少艰苦,学会了盗取财物,犯下偷盗之罪。战乱开始逃难到永生铺,主人家好心收留了你,而你却恩将仇报,见财起意杀害年迈患病的母亲和善良的儿子,还把上门来要棺材的管家杀了,毁他们身躯,并抛尸荒野任野畜食之,一路逃亡更是犯下十多起命案,最终被官差捉拿斩首示众。” 古远面上并无太大波澜,可心中却是对詹任十分厌弃。詹任跟他讲述自己的身世时,他便不信,没想到背后却是这样一个故事。 “永生铺本是你命途转折之地,若你改邪归正,帮助那人,赎前半生罪过,死后也不会到小地狱受罚。可惜,一切因果皆由你自己所为。” “对错凭什么由你们决定。”詹任反驳道,“赎罪?我要赎什么罪?我成为了世间的主人,我的话便成为对错的标准。” 听到此话阎罗王脸上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坐在这个位置上,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和鬼。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进行诡辩的,妄想逃避罪责不停狡辩的,不反思所做恶性却言世道不公的...... 世人千面,恶鬼千言! “如此便无怪吾无情!” 并未与詹任再废话,拿起桌上的空白折子朝着詹任扔去,展开的折子瞬间变成一块金色麻布,将詹任包裹了起来。 詹任挣扎了起来,麻布又变幻成没顶的六角亭形状,六面都是金色石墙,把詹任围在其中,飞快旋转起来。詹任想要脱身,可从天而降一个六角顶盖将詹任死死困在其中。 “你以为这样便困住我了吗?哈哈哈哈——” 詹任声音变得尖锐,进入的亭中溢出黑色烟雾,六角亭膨胀了起来,鬼差们一拥而上,围住六角亭,形成围堵之势。 在六角亭即将被撑破的时候,阎罗王淡定地取过身侧灯笼中的绿火,莹莹绿火在他指尖摇曳,像个活泼的小孩。 “鬼火,去。” 鬼火一触碰到六角亭,六角亭就宛如一个炼丹炉,黑烟慢慢变成白烟,亭中发出詹任惨厉的尖叫声和不堪入耳的咒骂。 鬼火越烧越旺,白烟逐渐消散,最终恢复平静。六角顶盖补上了屋顶的破洞,六面石墙变回折子回到桌案。 见到阎罗王轻松镇压恶鬼,古远和公主再次沉默不语,心中自嘲。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简单的道理只有经历后才明白。 “走吧。”公主扶着古远,这一路的打击让她的内心最深处再无邪恶念头。 来时那毁天灭地的恨意如今荡然无存。 “公主慢行。”阎罗王看了一眼孟珂,“阿珂,你送送两位。” “是。” 孟珂走下高台,走到公主和古远面前,引着两人准备往后殿走去,“两位请随我往后殿去。” 话音刚落从殿外吹来一阵诡异的风。 “小心。” 古远大喊一声,公主将孟珂揽入怀中,往后退去。 众鬼差看见一道身影朝着公主而去,跟随而来的是黑色浓雾充斥在整个殿内,每一盏鬼火被黑雾包裹大有湮灭之势。 黑影袭来之时,古远单腿挡在公主面前,却被猛地撞倒在地,右肩传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大叫起来,凄厉之声响彻殿内。 阎罗王见状大惊失色,可眼中更多的是无奈,站起身跳到高台之下,双手叉腰,一张嘴一吸,殿中的黑烟被吸入腹中,黝黑的脸透露出诡异的红色。 鬼差们看见古远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一手捂住手臂,走近一看,右肩已消失不见,露出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那是被活生生咬断的伤口。 被咬断的手就在不远处。 “古远。”公主声嘶力竭,放开孟珂,朝着古远跑去。 鬼差东张西望,寻找着詹任的身影。 “拿命来吧!” 一道响亮的声音从房顶传来,鬼差们看着詹任朝着人界公主扑去。 千钧一发之际,古远忍着痛出掌拍在地上,身躯艰难跃起,左手揽住公主往一旁滚去,詹任扑了个空,又被鬼差们围住。 然而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害怕的神色,踩着一高一低的步子走到手臂旁,躬身捡起,就像抱个婴孩一样抱着手臂,脸颊靠近在手臂上爱怜地蹭了两下,一脸享受。 “咬错了,该是那条腿的。你要是乖乖不躲,就不会被平白无故断一条胳膊。” 眼中赤裸裸显露着对古远另外一条腿的渴望。 鬼差们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詹任斜抱着古远手臂的姿势换了一下,双手举着看了半晌。 “要不,你把身躯给我吧!你不是喜欢那公主吗,我就把她弄死给你陪葬。”詹任说着把手臂死死抱在怀中,脸上带着渗人的笑,转起来了圈。 “詹任,若再痴迷,他人的原谅也救不了你。” 詹任之所以只需去小地狱受罚,不必去其他殿受审,是因为被他残杀的人都不愿追究。他们知道小地狱是勾心挖眼拔舌等惩罚就已被吓住,请求阎罗王给他一些惩罚就行。 他们认为小地狱的这些惩罚算是最残忍的,却不知这冥府多的是惩罚恶鬼的刑罚。 有些人即使被伤害,还心存善意。 “李生跟吾讲从未后悔让你进屋。” 詹任有一丝恍惚,恍惚间他看到了那雨夜,敲了百户的门终于有一扇门缓缓打开了,天太黑,雨水也模糊了他的眼睛,出现在他眼前的人只是一个黑影,而黑影身后那盏烛火透露出的光让他感觉十分温暖,让他出现了暖意,身上的雨水也不那么刺骨。 片刻他又抽回恍惚的思绪,定定地看着手中的手臂,轻蔑一笑,抬眼看向阎罗王,“我也不后悔自己做的事情。” 詹任浑身散发出的恶气就像是噬心的蛊,惹得公主内心发痒,双目渐渐失了焦距,瞳孔越发黢黑,一些不属于自己的片段在脑中一闪而过。 “屠!”一个身着黑袍的女子张开颜如火焰的唇无情说道,“勿再劝吾,吾心定,不悔矣!” 随着女子说完,跪在地上的人被穿黑袍带斗篷手持大刀的人砍掉了脑袋,求饶声,哭喊声,惊恐尖叫,阵阵抽气瞬间充斥在她的脑海里,让她头疼得紧。 公主抱着脑袋退后一步,在无人注意时又很快恢复,饶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朝堂,也被冷酷的话语和屠戮生灵的恶举所惊吓。 詹任话毕,阎罗王神色一凛,宽袖一裹,霸气负手,不再与詹任多说,双指盖住双目。 “退后。”孟珂见状,对着鬼差们大吼提醒道。 “掩目!” 此话一出,众人只见双指从双目移开的时候,阎罗王的瞳孔变成金色,眉心赤红火焰纹,单手持玉笏。 掩目意味着阎王不仁,不在情感用事,摒弃仁慈等好的一面和愤怒等不好的一面,无论面对的人是好是坏,一切平等对待! 冥府之神使用此法便是平等处罚每一位魂灵。 “神府之地,洁恶之灵,上天好德,魂归虚空,燃!” 金目一视,眉心火焰纹越发红艳,同时詹任身上的衣袍燃起金色火焰,先是小小一簇火焰,随即小小火焰相互融合,直接将詹任包裹在火中。 詹任拼命挣扎,张牙舞爪向阎罗王攻去。 “困住他。” 孟珂上前盘腿坐下,莲花指放于胸前,鬼差站于四方位,立即出现了一个金色牢笼,随着詹任的挣扎,牢笼越发缩小。 “啊——”詹任痛苦哀嚎,靠着牢笼双臂拼命捶打,脸上的狰狞之色让鬼差都有些心惊胆战。 可再厉害的恶鬼,终究会灭于阎罗之手。 世人皆以为人死如灯灭,一世之难便已解,殊不知进入冥府为魂为灵为鬼,在此的所做所为亦是修行。 世间万物一直都在三界修行,人修前果后因,一切所为皆为因果。 神佛仙乃是修心,有责救万物,济万世,怀高法而不易现,心有仁而万悲同。 他们不能仗着自己有高深的法术而随意施救或者惩罚他人,他们平等地同情世人,同时也平等地为存在的罪恶与肮脏感到悲伤,因此在一切都处于自身因果循环时,他们从不轻易出手,立于他们自己该身处的位置,安分守己,让自己显得十分普通,普通到让人忘记了他们是神佛仙。 公主看着詹任一点点消散,冷漠勾唇轻笑,眼神呆滞,在詹任完全消散的瞬间癫狂大笑,笑声响彻殿内,令人不解。 古远内心十分担忧,害怕公主是心智受损,忍着疼痛运力点在公主心口。 公主止住笑,脸色苍白,随即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她愣愣望着,不言一语,拖着疲惫的身躯往殿外走去,刚行两步转过身来,在阎罗王等的注视下,默默走了回来,搀扶着古远。 “我们回去吧。”说完挤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这一刻她彻底放弃了,心中已无思绪,唯剩下绝望。 “今日谁都别想离开!”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鬼差们还未反应便被斩杀了一半。 孟珂与鬼差们再次进入防备状态,视线朝着阎罗王看去。 阎罗王看着兴奋地站在殿内的詹任也陷入思考,心里面怀疑自己百年未用的法术是不是失效了。 詹任看出了阎罗王的疑惑,张扬道:“我说过我已永生,与天地同寿,任沧海桑田,我还会在,哈哈哈哈——” “放肆!”阎罗王衣袖一甩,“区区一缕魂化成鬼,胆敢习禁术,乱三界。吾劝你快快回头,否则休怪吾送你真正......”顿了一下凝视着詹任一字一句道:“与日月同辉,与山川共存,与天地同寿。” “哈哈哈哈——”詹任听到最后无情笑了起来,显摆道:“不劳烦阎罗,我今非昔比,早已不是那个像在黑暗中躲来躲去的过街老鼠。” 说完仰头打量着殿中,洋洋得意,好像下一刻自己就将成为这里的主人,最后视线落在殿中的高台上的宝座上,继续道:“曾听言古籍一页便是一书,看来却是如此。只要这书还在,我便在,况如今我还习得书中多种术法,你堂堂阎罗王能奈我何?不如把这殿送于我吧,哈哈哈哈” 詹任伸开双臂,狂妄大笑起来。 孟珂这时才明白,原来詹任身上的恶气不是食恶鬼所致,而是禁书所有。 古籍有灵,灵可养鬼魂。 无论是人人传颂的经典还是封存不见的禁书都可。受养之鬼魂单凭意念为善为恶,而非书之好坏。 喂养詹任的禁书不毁,詹任身上的恶气不散,其魂灵不灭。 因着詹任的恶气越盛,古远怀中的禁书变得滚烫,胸前的灼伤感让古远伸手去掏书,可刚碰到书就被烫伤,古远一扔,书便从他的怀中落在地上。 詹任看见地上的书笑得越发开心,抬手欲抢。 殿中诸位见状,就明白了那本书就是詹任的命根子。 眼尖的阎罗王看到了封面上的大字。 “魂归?” 阎罗王诧异出声,脸上露出一丝窘态,朝着地上的书一伸手,先詹任一步拿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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