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任想要从阎罗王手中抢过书,可那书就像是属于阎罗王一般,任他如何努力一直在阎罗王手中不为所动。 詹任脸上出现一丝慌乱,道士舍不得毁了那书,可这掌管十六小地狱的阎王也许狠得下心。 他心惊胆战地看着阎罗王翻开书,没有心跳的身躯却感觉空荡荡地胸中有什么东西剧烈敲打着,让他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此刻他十分后悔冲动行事,自己本可以等道长离开阎罗殿将命根子抢过来,却因为逞一时之能,有勇无谋来闯阎罗殿。 如今命根子被人拿捏着,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 阎罗王翻到伪显术时,眉头紧锁,眼神飘忽,好像陷入以往的回忆中。 孟珂走到阎罗王身侧,瞥见书中的内容,心想这就是帮妖怪祛除妖气的方法吗? 回过神来,立即移开视线颔首提醒道:“阎君。” 阎罗王将书一合。 “吃了的,那就吐出来吧!” “法相天地,狱来!” 阎罗王缓缓飘至上空,绿色,黄色的火焰变得昏暗,被黑暗完全吞噬后,仅一个呼吸,蓝色焰火照亮殿内,殿内已经变了模样,一切物件都浮动起来,帷幔摇荡,像是舞女的水袖,原先的大理石板变成了一个黑色漩涡,屋顶消失,一眼望去蔚蓝一片,还泛起粼粼波光,此刻人鬼皆仿佛置身于水中。 阎罗王衣袂翻飞,在他身后是出现一座蓝色水晶像,是阎罗王法相,法相头戴骷髅冠,双目睁圆,张开大口,面呈愤怒状,左手高举金刚杵于头顶,右手握持骷髅棒于胸前,手臂上的赤红披帛如火焰飘扬。 光从头顶被折射到各个方向,法相美得让人惊呼,阎罗王散着金光盘腿而坐,身体往下沉,落在法相脚底的一块巨大玄石上。 此刻詹任身在漩涡中心,就像被网捕中的鸟,任他如何挣扎都逃脱不开。 “魂入泰山东之海地狱,不入六道轮回,不存三界,镇压!” 声音空灵,从四面八方涌来,两人多鬼只觉威压摄人心魂。 詹任闻之却面色狰狞,浑身痛苦难耐,十分怪异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双膝蜷曲外翻,弓着背,肩抵地像是被人拼命压住。 阎罗王右手挥动,法相右手随之持棒打向詹任的左腿。 骷髅棒轻飘飘一挥,像是挠痒痒一样,然而在场的人只听到“咔嚓”一声,随即是詹任歇斯底里地大叫,没有汗水的恶鬼此刻疯狂地挣扎着,可双手在无形中被死死钉在地上,左腿毫无知觉,唯有右腿无规律扭动。 骷髅棒的威力,只有詹任自己知道,那种骨头破裂的钻心之痛瞬间从大腿根处往全身蔓延,破裂的声音直冲天灵盖,直达魂灵深处,久久不散。 此时此刻,他就像一条被浪花无情拍打到沙滩上的鱼,摆动着自己全身唯一能摆动的尾。 阎罗王眼中再无情愫,隔空取来魂归。 魂归立在阎罗王面前,唰唰唰翻开了书页,来到最后一页,白纸后便没有了,可缝线明显能看到残留的封地,此刻它就像一个受委屈的孩子,想大人展示自己受欺负,被打的伤痕。 阎罗王一指轻点,按住魂归,又重重点了一下,像是教训孩童。 魂归乖乖合上,封面朝上。 古远看着灵动起来的魂归,想起来魂归被送到无量山的事。 阎罗王就是那个帮精怪成仙的鬼差! 他的心砰砰直跳,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中。 “詹任,你来于天地间,阎罗法相送其归于天地间吧!你既欢喜永生,那就永远与魂归一同立于这世间。” “阎罗提笔,尔与书合,封!” 阎罗王拿起判官笔,身后的法相持着金刚杵,同时在空中写出封灵符咒,鎏金大字出现在空中,像一张网一样飘向詹任,最终符咒缩小覆在詹任身上。 符咒于詹任,就是滚烫的岩浆,每寸肌肤都有灼烧的感觉,连呼吸都十分灼热,可他动弹不得,苍白着脸,额上青筋暴起。双目也瞪得老大,下一刻就要爆裂开了。喉咙里发出呜咽声,此刻的痛苦已经放他没法放声大喊大叫。 唯一能摆动的右腿也挣扎累了,与左腿一样无力地摆在地上。 “不——我......不要......”看着魂归朝着他飞来,詹任朝着魂归艰难地伸直手指,不死心喃喃说着。 符咒一亮,詹任消失,魂归有了封底,飞回阎罗王身侧,阎罗王将其握在手中,用判官笔在封面和封地各写上“离”“合”两字。 原地只留下了一条左腿,大腿根部腐烂十分严重。 眨眼间,殿内又恢复了最先的模样。 公主望着那条残腿出神,而古远却一条腿蹦跳到殿中,跪下朝着回到主位上的阎罗王磕了三个头,声音坚定,道:“无量天尊大弟子古远求阎君放慕容恪将军魂灵回人间,与妻子团聚。” “公主与将军相识十八年,可为了国之大义聚少离多,人之一生如昙花一现,阎君且可怜他们夫妇俩,让其美满此生。弟子愿......” 古远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愿以身殉道,永坠冥府,换将军一魂。” 阎罗王一手扶着宝座上的银鲲装饰,一手覆在桌上的魂归上,目光柔和地看着古远,人生能得为其舍命的知己有多难得。 然而他心中也是纠结万分,翊国公主和将军的事情他是了解的,翊国而来的百姓无不夸赞英勇的将军和善政安国的公主。 他们的命途不是他所能改变的,就算他知道将军的下落,可是没有那人的吩咐,他怎敢开口言明。 “古远。”公主冷着脸对着古远的背喊道。 “莫忘了,你乃翊国国师,除了儿女情长,还有整个翊国。” 公主宫装双袖缓动,两手交叠庄重放在腹间,双目清澈,一国公主的霸气丝毫不亚于大殿的主人。 可阎罗王还是看出了公主坚强后的脆弱,颤抖的指尖,血色消退的唇....... 唉—— 阎罗王心中叹息,视线看向地上跪在的人,略显无奈开口,“其实.......” “尔等凡人,闯冥府,大胆!” 洪亮之声响彻殿内,还伴随着重重的脚步声,在场的人都纷纷朝着门外看去。 五个打扮与阎罗王相似的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鬼差。 殿内原本的鬼差都纷纷跪下,孟珂赶忙上前,躬身行礼,“孟女见过大殿阎君,二殿阎君,四殿阎君,六殿阎君,十殿阎君。” 大殿阎君秦广王摆摆手,孟珂退到一边,秦广王等五人走到阶前,秦广王扫了古远和公主一眼,定定地看着阎罗王。 “你用了法相!”秦广王眸色深深,沉着脸问道。 正在怒视着古远的楚江王吃惊回首,指着阎罗王,声音颤抖,“你居然用了法相!” 又接着问,“为什么?你忘记了大帝说你千年内不可用法相。” 听着楚江王的质问,阎罗王低头沉默不语。 其他几人双指一点眉心,立即明白殿内发生了何事。 楚江王见阎罗王闷声不吭,那张嘴就像撬不开的蚌壳。 “你——”看其他兄弟的动作才反应过来,自己能看,为什么要问他。 一点眉心,唤回溯咒,脑海中演绎着从公主到殿内发生的一切事情。 千年前,阎罗王私自用酆都大帝赐的魂归帮蜈蚣精等精怪成仙引发天庭不满,酆都大帝罚他受七七之数的八个殿十六小地狱惩罚,若有法相护体,这不是什么难受,顶多身体有所疼痛。 可受罚前大帝便下令,命他千年间不可用法相。 于是受罚的那几百年,他都是靠着本体硬生生挺过来,不仅身体皮开肉绽,连魂灵都破损得险些消散。 受罚百年都未用过一次,如今却为了一个恶鬼...... “你处理不了詹任,为何不遣人来唤我等。百年恶鬼,难道你怕我们抢你功劳?”楚江王又气又心疼。 在几个阎王还未出声的时候,楚江王眼神犀利地看着公主和古远,吩咐着他的鬼王卢植拿下古远和公主。 “且慢。”阎罗王出声阻止,给孟珂一个眼神。 “公主和无量天尊弟子已知罪,此两人阳寿未尽,是冥府留不得之人。”最后五字阎罗王说得极重。 秦广王与其对视一眼,知道此话何意,再看了公主一眼。 那熟悉的眉眼....... 是她! 心中大骇,一回头就对上了阎罗王肯定的眼神。 秦广王沉默半晌,做出决定。 “彭超,送两人出府。” “为什么?岂能如此轻易放他们出府?有了这般先例,往后如何秉公处理?”楚江王不服,出言驳道。 “伯冲,命途不可逆!” 即使他们有处理私入冥府之人,可在命途规定之内,有些人的命途到了冥府便终结了,而有些人入冥府才开始。 楚江王怔了一下,双拳紧握,“命途命途,别拿命途压我。即使是命途,也不能轻饶他们。” 他视线死死盯着两人,不凡的公主和缺胳膊断腿的修道弟子,两人虽有不普通的命途,但与他而言,亦不过是寻常命途,难不成还是拥有毁天灭地的命途。 “生人闯冥府本就是一罪,盗禁书搅得冥府鸡飞狗跳,惹得恶鬼觊觎,更是一罪,岂可放他离去,应当受椎骨剜心之痛。” 楚江王此人最厌毁人肢体之人,知道阎罗王轻饶了詹任,只是将其封印在禁书中,一肚子闷气。因此即使古远是受害者,但是因牵连之罪责怪古远私闯。 其他三人也是各有想法。 十殿转轮王心酸摇头,不赞成楚江王的做法,“此二子一心赤忱,既已知错,且放他们离去。” “不妥,若就让他们这般离开,此后冥府人魂混杂,乱了生息。”六殿卞城王不主张轻易放行。 一旁的仵官王点点头,应和道:“法度者,正之至也。而以法度治者,不可乱也。各界皆有法,居高位者更不可乱。” 转轮王:“人间法度正纲常,冥府法度正秩序,命途乃是秩序衡量的标准,他们二人命途已定,此时并非受罚之时,若有罪过,且等他们魂归冥府之时。” 楚江王凑近转轮王,指着秦广王,“又是命途,你怎和他一般?” 你一言我一语,其他人完全插不进嘴。 古远担忧地看着眼前的阎君们,可公主一语不言,静待结果。 彭超和卢植看了看自己的主子,又相视一眼,四目相对全是为难。 为人不易不说,做鬼王也不易。 卢植耸耸肩,表示无奈。 彭超叹气,暗中传话道:等等吧! 吵了一会儿,看到卞城王和仵官王都跟自己一样,要惩罚这两个闯入冥府的人,楚江王叉着腰,一副胜利的模样。 “对,我觉得还是定公说得对,无法无天无法度,成何体统,一定要——” “南斗司命星君奉大帝之命,送翊国公主出府。” 一道声音比大嗓门的楚江王还要响亮。 听到与自己相左的意见,楚江王的暴脾气一下子就起来了。 “嘿,这——” 秦广王一把拉住楚江王,瞪了他一眼,赶忙迎了出去,阎罗王和其他四个阎君紧随其后。 陆吏带着一个白发黑须的人,那人眼眸低垂,满脸笑意。 “星君临冥府,有失远迎。”秦广王客气说道。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紫薇大帝派此人来众阎君知道他们无法插手。 “无妨。”司命星君并未多言,看着殿内的公主,向着众人解释来意,“大帝知她来了冥府寻人,怕各位阎君难为,特遣吾来此解决。一切吉厄,命定之时清算。” “冥府一日,人界三天,国不可乱,该让她回去了。” 简单几句话,不轻不重却堵得几人不能反驳。 这位人界公主命途天定,阎君不可干涉,只有到最后审判时才需要他们出场。 而且一国大乱,苦的是百姓,大批魂灵涌入冥府,那么乱的就是冥府了。 见几人不说话,司命星君走到公主身侧,客气道:“公主,请。” 身子朝外让出位置。 两位仙娥毕恭毕敬行至公主身后,一左一右搀扶住公主双臂。 “不劳。” 公主想要拒绝仙娥的伺候,然而仙娥并未松开她的手臂,态度十分强硬。 司命星君亦是不再与公主多言,来到古远面前。 “道长此生爵禄已尽,人间事莫念。且修鬼道,百年之后,命途逆转,另有一番作为。这冥府要去要留,道长快快做出抉择。” 殿内的人皆是一惊,古远抬头失神望向司命星君,他被奉为国师,仕途一片敞亮,而如今眼前这位主宰相爵禄之位的星君已断定他仕途行至陌路,便是公主身侧已无他的位置。 身子一软,斜跪在地上。 “古远。” 公主挣扎着,可两个看似柔弱的仙娥确实力大无比,公主顾不得与她们斡旋,看向司命星君,替古远决定道:“他当然是与本宫一同回国。” 司命星君眼中似乎只有古远,看着古远再次问道:“道长,这冥府你是去是留?” 见他还在犹豫,司命星君直接说出了他的命运。 “回则命悬一线,留则千代永存。” 公主浑身僵硬,修鬼道成仙成佛皆有可能,而跟自己回去...... 看着不在意气风发,肆意张扬的古远,公主内心一疼,在古远看来的时候含着泪摇了摇头。 古远释然一笑,司命星君既已道出他的命运,那他便能做出选择。 师尊曾言,外出游历,若是遇上南斗六君,得其点播有大造化。同时他们也会话语间透露出他人的命途。 因为人与人之间,命途纠缠,相互影响。 他想知道他的去留是否会影响到公主,而司命星君未提及,那他的决定就不会对公主的命途造成影响。 古远拜谢了司命星君,铿锵有力回道:“我愿与公主同回人界。” 司命星君微微一笑,一甩拂尘,转身离开,仙娥半搀扶半挟持着公主往外而去。 “古远。” 古远挣扎起身,想要跟上去,可转瞬间,司命星君和公主一行人便不见了。 “公主——”古远越着急便越难起身,跌跌撞撞来到殿门口,却听见司命星君的话。 “魂归,从何来归何处,离冥府回人界,以命护送魂归!” 殿内的六位阎君彼此看看,此刻的古远带着魂归回无量山,确实会命悬一线。 魂归是多少精怪僧道想要得到手的,即使他们瞒住魂归离开无量山的消息,可魂归本身所带有气息会吸引他们,一旦被他们发现,古远面对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敌人。 上一次是酆都大帝亲自送至无量山。 秦广王回身隔空欲取魂归,阎罗王伸手握住秦广王的手腕,沉声道:“我去。” 缓步走上高台,拿起魂归,瞬移到古远身侧,从怀中掏出一块黑布将魂归包裹在其中递给古远。 “魂归虽已封印,当他的威力亦不容小觑,我知你心正,情非得已才将其带出无量山,然若有心之人得到了它,人间不可避免有一场浩劫,最终受苦的都将是无招架之力的百姓。” “回程凶险万分,吾虽有心助你,可天意不可违。” 古远接过魂归,靠着柳木做着殿门,惨白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此番行为的罪罚,且等我完成使命后,魂入冥府再受。” 将书塞入怀中,古远告别了阎君,朝着黄泉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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