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的小道上,古远看着詹任艰难前行的身躯,突然开口道:“你这腿是怎么伤的?” 詹任回过身看了一眼古远,便转过身继续往前挪着,“我这腿呀,呵——”苦笑了一下,走了几步才继续开口,“是和别人打架伤的。” 两人来到一处夹壁,只有半人高,詹任弓身先一步走进夹壁的阴影处,后转头看向古远,“往这里过去后,就到了十殿背后。” “嗯。”古远应了一声,等詹任走了几步,自己便跟了上去。 夹壁是被人在山脚掏空的一条甬道,并没有光亮,在里面只能靠手触摸着墙壁。 “我生前是个木匠,你瞧我这身肉就知道我是干力气活的,只是那时不好讨生活,兵荒马乱的,我们镇上天天死人,于是我就做起了长生生意。有一日接到镇上首富赵家的单,说要定做一个厚木棺材,给了十两定金,那可是二十多个棺材的钱,我开心极了,替母亲买了治病的药材,又买了好酒好菜招待家中的好友,可惜好友见财起意,当日不仅掐死了我母亲,还硬生生踩断了我的腿,打晕了我,最后还放火烧了我的铺子,我就这样死去了。” “只可惜收了人家的钱财,棺材却没有给人做好,怕是要背上骂名了。” 言语中的惋惜让人伤感,听者忍不住想要劝慰他人已逝去,身后事勿扰。 “你怎么知道我这腿是伤的,不是从小的病根?” 问完詹任就后悔了,拍了一下脑袋道:“啊,瞧我,你是道长,怕是行走人间大地,什么都知道吧。” 古远虽然看不见詹任的神情,但也听出了调侃之意,漫不经心道:“我要是什么都知道,就不会有求与你。只是你的腿并没有萎缩,想来也不是先天的。” 詹任点点头,扶着墙壁继续摸索前进。 “你若助我,我可满足你一事!”黑暗中古远开口道。 半晌没有得到回话,随后前面的人笑了起来。 “好,道长可莫欺我。” 两人在甬道中走了半刻钟才看到一个小亮点,随着亮点越来越大,古远看着一个身影走了出去,便知已经快到。 待古远走到甬道尽头,一个身影突然朝着他袭来,他冷笑了一下,身形一闪,轻松一跃避开,道袍翻飞随后缓缓落在地上,离那人两丈远。 “咔嚓”一声,脚底传来一声脆响。 古远闻声望着脚下。 昏暗中,能清晰瞧见是一根白骨。 “哈哈哈哈,别怕,那不是人骨,是狗骨头。” 詹任抱胸靠在甬道洞口的墙上,看着古远的身子面露凶光,解释道:“有时骗不到鬼,只好捕几只恶狗来吃吃。那些刚死的狗还没有完全腐烂,吃起来跟人间的口味一样。” 说着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嘴角已经流出了涎液,眼中的绿光越来越亮,喉结上下滚动快得就像已经在咀嚼吞咽古远了。 “道长说若我助你,你便满足我一事,如今十殿就在你身后,我也算完成了任务,你就让我品尝一下生人是何种滋味吧!”詹任已经陷入癫狂,一个人自言自语,眼神贪婪地盯着古远,一眨不眨,“我只听恶鬼说过,生人有多美味,还未尝过,今日得好好食用。” 说话间就朝着古远飞扑过去,速度之快让古远有些震惊。 古远反应过来只能闪躲,闪躲中才发现这是一个坑,山高便是坑高,有一处顶部还有一座阁楼,詹任说这是十殿后面,那阁楼估摸就是十殿某一殿。 思考中詹任已经出现在他身后,古远打起精神来应对,如今只有先处理眼前事才可再想办法越过陡峭的坑壁。 然而古远发现詹任居然功力十分了得,实力与他不上分下。 他是一直在隐藏实力吗? 詹任长袖一卷,地上的白骨被他拿在手中充当武器,像个棒槌,朝着古远袭去。古远唤出禅降阻挡,寻找合适的时机进攻,两人纠缠半晌难分胜负,但是疲惫的古远气息不稳,落于下风。 反观詹任气定神闲,好似精力源源不断,永不枯竭一般。 “哈哈哈哈——” 詹任大笑,白骨压着降尘,看着满头汗水的古远艰难抵抗的模样,心中十分愉悦,有种大猫看着墙角发抖的老鼠的感觉。 “道长,勿要挣扎,你且赠我一条腿,再与我融为一体,我便去十殿为你寻公主。” 听詹任提及公主,古远心中一阵烦闷,从怀中掏出《魂归》,快速将它盖在詹任脸上。 “啊——” 詹任大叫起来,脸皮就像碰到烙铁一般被烧出一阵白烟。 古远跃上高空,詹任气急败坏追来,可却行至半空跌落了下去。 古远明白这人无法逾越高空,于是将禅降往上一扔,禅降直直钉入坑壁,古远一跃,站立在禅降上,低头望着詹任。 詹任不死心,一次次飞跃起来,可是次次被阻拦。 古远看着坑底,眼前慢慢浮出一张网,是一个结界,结界处于峭壁中央,在詹任的冲击下,结界越发红艳,不多时“轰”一下变成了一团火焰。 古远拔出禅降,运力往上猛地一越,在火焰烧起来的时候,越到了坑口,感受到往下坠的身子,古远用力将禅降插入石墙中。 熊熊火焰烧过,道袍都被烧得破烂不堪,好在人没事。 挂在坑壁的古远往下看去,黑漆漆的洞口就像恶魔之眼,让他还有些害怕。 他知道詹任这人邪乎不可信,哪是被人杀害,明明是被人斩首。 他看到詹任脖颈间虎头铡铡掉脖颈的痕迹。 承诺应下他一件事无非是想要劝他别打自己注意罢了。 可惜...... 选择信他,不过是觉得詹任想要欺骗自己,也一定会带他到十殿附近。 因为只要抛出真是的诱饵,才能引诱猎物上钩。 虽然有些赌的成分,但好在找到了十殿的位置,还摆脱了那人。 这冥府亦如人间充满了危险,真是片刻不能放松。 他松了一口气,望着眼前的阁楼,眉眼都舒缓了些许,心想事情解决了他一定要再精进修为。 他是无量山大弟子,少年成名几乎没什么对手,可北上这段时间让他发现,世间内总有难遇却相遇的对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昔日荣耀与自豪顷刻间便可被覆灭。 发现不是感慨的时候,古远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似乎想要排掉脑袋中那可笑的想法。 在他蓄力准备翻越天坑时,左腿变得沉重,无由恐惧浮上心底。 还没待他往下看去,大腿根处便是一痛,左□□变得空荡荡,身子一下失了平衡一歪。 因为剧裂的疼痛额头上渗出汗,闷哼一声,身子紧贴坑壁。 “咚!”坑底响起一声巨响,随后一阵丧心病狂的笑意响彻坑内。 “哈哈哈——” 古远僵硬低头,看着左□□的道袍,破碎的道袍此刻湿哒哒,一股股血水顺着往下流。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瞪大双眼,瞳孔布满血丝,屏住呼吸不敢喘息。 呆愣片刻,反应过来后,他快速封住穴位,止住不断涌出的血。 多日的疲惫和此刻的疼痛让他视线变得模糊,他清晰地感觉到拉着禅降的手臂力量也在慢慢消失,手指无力,松开了禅降。 在他昏迷时,手中的禅降白须变长,将古远整个人包裹成一个蚕蛹,一扔,蚕蛹越过坑壁,往下坠去,弄破了檐瓦。 禅降与古远一样,这些时日频繁作战,此时已经算是拼尽全力。 五殿中阎罗王坐在殿上高位,旁边的一个十二岁的侍女紧贴在桌边,无措地看着殿中被鬼差围住的黑衣女子,转头看向阎罗王。 她在五殿当差五十年,还是第一次在冥府见到生人。 “人界公主,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阎罗王笑着,头都未抬,继续翻阅着桌上等着他批改的文书。 “阿珂,请公主出殿,差人送公主回人间,宣下一位进殿。”阎罗王吩咐道。 懵懂的孟珂点点头,可身子却犹豫不敢往前,望着那位冷若冰霜的美人,脸上皆是怯意。 “来一人,我便杀一人。”公主沉声威胁道。 “公主,冥府候审的鬼就如同人界的百姓。你此生本是赎罪,勿要再添罪恶,危及后世。” 听他提及前世今生与来世,公主捏紧双拳,满腔杀意快要克制不住了,早已忘记进殿时想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初衷。 迟迟没有等到古远回来,她在慕容恪身边急得快要发疯了,当初她有多平静接受慕容恪要死去的消息,等慕容恪完全丧失醒来机会的那一刻她就有多疯魔。 就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身上有一种力量苏醒了,有人指引她去泰山,找寻冥府的入口。 她知道自己有能力救慕容恪,不必求助他人,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所以她接受了那股力量,然后在其引导一路来到了这里,见到让她见到慕容恪鬼魂的五殿阎王。 “既有杀孽,何愁再多一份。”公主淡淡道。 “糊涂。”阎罗王大声呵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看着执拗的公主,无奈道:“人总有一死,公主当坦然接受,死而复生乃是逆天道,后世劫难不断。” 公主冷笑道:“今生哪管来世。” 眉眼一挑,双眼亮出红色火焰,火焰之后眼尾生出一抹红色。 妖艳魅惑! 孟珂再次吓到,不解刚才还端庄典雅,恳求阎王归还丈夫的公主怎么在阎罗王的劝说下,变得比恶鬼还可怕。 “放肆!” 阎罗王换上一副严厉近于凶狠的态度,合上文书,将手中的笔重重放下,沉重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殿中的轻纱肆意飞扬,灯笼中绿色和黄色的火焰疯狂摇曳。 孟珂和鬼差见状双手捂住耳朵。 这是状元富贵声。 判官笔又名状元笔。 状元答题笔一落,百年富贵安一身。 所以就把判官笔落下的声音取名为状元富贵声。 可没人能享受这声音,因为这声音可如雷如钟,亦可如鼓如锣,百种声音变换,无人知落下时会听到何种声响。然不管是哪种声响,人鬼闻之,都会心神不宁,无形中受其压迫。 公主心中泛起一阵恶心,有两种力量在体内冲撞,让她十分难受。 阎罗王将公主面色如灰,恢复了最先淡然的态度,再次劝慰道:“公主三思,切莫行后悔之事。” 公主揪住胸前的衣服,脸色变得难看,忍着心口的剧痛,再抬头,只是泪眼婆娑望着阎罗王一字一句道:“我只是想见他而已。” “如今说见他只是借口,你的目的来时便已挑明,而他回不到人间了。”阎罗王一脸正气,毫不留情揭穿公主。 见公主没有继续说话,阎罗王耐着性子再次开口劝道:“公主,你此生应当无憾。” 公主面无表情,只是眼含泪水,倔强地望着高位上的阎罗王。 当众人以为公主被劝服时,她又张嘴轻飘飘说道:“我已不奢求他回到人间,唯见一面足以。” 黑衣退去,换上了一身人间宫装,简单一只金钗束发,变成了一开始进殿的端庄公主,脸上的哀戚之色让人动容。 阎罗王见状扶额叹息,不再看公主,垂首摇头,“可叹可叹,前功尽弃。” 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伸手拿起桌上的洒签,在准备扔出去时,一旁的孟珂瞪大双眼,跑到桌子面前,伸开手臂,吓得出声阻止,“阎王大人。” 洒签一落地意味着无论人鬼,人界冥府皆可诛杀此人此鬼。 翊国公主只是寻夫而已,为何一向心慈的五阎王会痛下杀手? 殿中的气氛异常诡异,嚣张的人服软了,仁慈的阎王却如恶神了。 在五殿当差多年,不见五阎王生气的鬼差们都震惊了。谁人不知,阎罗王活着时替人伸冤,死后被命掌管一殿,只要鬼魂承认错误,愿一心改正,他便心善免去鬼魂的此生罪恶。 也是因为心善导致其他几殿都没什么鬼魂报道,被告到酆都大帝处,酆都大帝无法,只能让阎罗王来到五殿。 眼前的人界公主虽然不听劝,但是与那些罪恶多端的恶鬼相比,确实不该杀呀! 孟珂心中想着,可不能让阎王做后悔的事情。 一步一步下了台阶,准备先送出殿,她心中也有一堆话想要劝公主。 待在阎罗王身边久了,她也有点“老好人”了。 然而抬头看向公主,那冰冷的眼眸让她愣在原地,心道,阎罗王都劝不住,自己去就能劝阻?简直自不量力,苦笑一下愣在原地。 “嘭——”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诡异,多双眸子朝着发出声响的地方望去,只见从天而降一抹白色,从房顶倾泻而下,停在离地还有一人高的地方,随即一个东西重重砸在地上,一动不动躺在殿内。 站在殿内的鬼差们纷纷避开,可一瞬间他们都精神恍惚,状如傀儡,纷纷丢下手中的刀剑,朝着掉落的物件走去,连高台上的孟珂都忍受不了空气内香甜的味道。 阎罗王看着垂在空中的白须尾部满是血色,定眼看去殿中躺着的居然是个人,嗅到一丝与公主身上相似的气味,眉头轻微皱了一下,眼疾手快拿起笔,朝中空中一划,笔中的墨水被甩了出去,化作一股黑烟,充斥着整个殿内。 众人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一切恢复如常。 走下高台的孟珂慌忙跑回桌旁,双手在空中捻诀定了心神,施法帮助阎罗王稳住大殿的鬼差们。 鬼差茫然看着自己双手,瞧着围着的物件是个生人,宛如避之蛇蝎一般飞速跑开,捡起地上的刀剑站到了大殿两侧。 在鬼差们离开那人附近时,黑烟将其包裹住,一旁的白须也被黑烟笼罩。 “古远。”公主看清那人的面容喊道,不自觉跑到古远面前,蹲下将人揽入臂弯,打量着披头散发的人,视线望下望去,孤零零的一条腿让她身子不受控制地抖动了起来,后背一阵凉意,喉间像是横亘着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硌得嗓子生疼。 昏睡的古远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眼前心心念念的人,虚弱道:“公主,不要做傻事。” 末了还加了一句。 “将军他会不忍见你如此。” 此话一落,公主的双眼变得明亮清澈,仿佛太阳出现驱散了湖面的薄雾,露出了清澈的湖蓝,蓄积的泪水就像石头投入湖面激起的涟漪。 看着三日不见就如此狼狈的古远,公主眼眶涩的发酸,愧疚地望着缺失的右腿。 “对不起,是我......贪心了。” 哽咽的话好好半晌才拼凑完整。 人一旦贪恋起来,明日的“希望”便是无尽的诱惑! 可一早她就明白,哪有希望。 战死沙场是他的宿命。 在他遇上她,要同她一同守护翊国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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