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区门前有零星游客拍照,一旁通往鹿鸣寺的小路上,有香客捧着香火拾级而上。 还没进山门,扑面而来就是桂花的清甜香。 管理处的人走出来:“电动车不准开进去,你们停外面去。” 许惩没动,懒懒散散卸了头盔,往小电驴巨大的前框里一丢。 哐的一声。 他随手捋了把头发,耳侧的黑色骨钉露出来,熠熠反光。 管理员愣了下,语气都骤然缓和:“请问,您是……” 许惩懒得回话,直接向前加速,行至道口,不耐烦敲了下窗。 屋内人自然也见到了广场上一番拉扯,刚想询问,就被来人的身份惊了下。 “许少爷怎么——” 还没等他说完,许惩再度敲了下窗。 “怠慢了。” 屋内人知趣地迅速闭嘴,道杆缓缓升起,许惩再没言语,一骑绝尘地离开了。 沿途俱是绿荫,凉风吹拂,道路空旷。 乔方语有一阵都没说话,许惩在山亭处停下车,问她要不要摘了头盔。 “内部道路,不会有人进来的。”许惩笑着朝她伸手。 乔方语便取下头盔,晃了晃头发。午后闷热,她鼻尖上都沾着细密的汗珠。 两人站在风口处吹了会风。 从这处休憩的栈亭向下望去,能看见漫长弯曲的砖红色步道。 向上是鹿鸣寺,距离他们已经不远了。 “我曾经就住在这座寺庙后面。”许惩淡淡地伸出手,指着云雾中隐约的道路,“从那里上去,他们建了一排别墅。山里比外面凉快,每到夏天,很多朋友都来这里避暑。陈主任也来过。” “鹿鸣山景区常年封路,就是怕冲撞了这群达官显贵。”许惩轻哼一声,语气里却听不出笑意。 乔方语很少听他谈起自己,此刻也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她站在半山处,垂下头,山脚的行人已经看不清形状,像是黑色的蚂蚁连成排往上,每一步都要靠双脚丈量。 而许惩不一样。 他生来就居于山巅,别人妄想惦念的一切,于他都是唾手可得。 他们生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夏日午后的山中,蒸腾的雾气蓄积成云。 白雾翻卷,眼看会落一场阵雨。 乔方语睫毛颤了颤,说:“是啊。” “外面人进来这边,的确不合适的。” 而她也只是“外人”当中,与他比较熟悉的一个罢了。 许惩却忽然笑起来,从口袋里抛出一颗糖给她。 乔方语愣愣地撕开包装,看见许惩也剥开一颗,丢进嘴里,几下嚼碎了。 “你以为我会带你去那栋房子?”许惩问。 乔方语呆呆地点了下头,心说若非如此,他们还有什么专程前来的必要。 “我不喜欢他们。”许惩坦率地看着她,“再说了,你难道愿意去一个陌生人的地盘,陪一群酒囊饭袋假笑尬聊?” 乔方语抿着唇,使劲摇头。 许惩打了个响指,背靠着栏杆,懒散地垂下视线:“Bino。” “记着,乔乔,如果有人非要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无论对方是谁,都不要迁就。”他对乔方语说,“没谁有资格掌控你。” “哪怕对象是我也一样。”许惩低声道,“乔乔,当你不愿意不高兴的时候,就告诉我吧。” 乔方语沉默着,手指无意识抓紧了袖口。 他语气沉缓,慢慢走到她跟前:“不然我会担心,要是我哪次没顾得上,让你受委屈。” “嗯……” 她极轻极细地应了声,胸口里像是有烟花炸开,刺目耀眼,根本没法直面自己的心。 许惩这样,实在……太犯规了。 她侧过脸去,敏感的耳尖都染上了绯色:“我没有不开心……和你出门,我很高兴的。” 如果是许惩的话,就算是真的让她走进那栋不属于她的别墅里,她大概也会怀揣着憧憬,去仰望那个,她平日里没有见过的他。 不论是什么模样,冷淡的,矜傲的,沉默的,温柔的。 她都喜欢,她都愿意。 “我们去哪里?”乔方语抬头问他,说着站起身,“如果你不喜欢这里的话,我们也可以,现在就去你想去的地方。” 许惩微怔:“现在?” 灰暗的雨云已然沉下。 乔方语很笃定地点头。 下雨也没关系的。 她也有在某处感到无尽的窒息和痛苦的时候,无论要跑多远、淋多大的雨,也想要逃离的地方。 所以她能够共情他的感受。 外人眼中的金碧辉煌,或许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黄金堆砌的囚牢。 她还记得那个寂静的夜里,穿着一身西装的他在暗巷里救了她。 而后说,“我没有家人。” …… 她从不会主动去触碰别人的伤疤。 但倘若他愿意讲。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她永远会认真听。 “经过别墅区,还有大概一刻钟车程。”许惩望着天,“阵雨大概半小时就会下了。” 从这里到远处的道路还需要时间,也就是说,现在离开山亭,很可能就会淋到雨。 但乔方语站起身,笑意轻浅:“我们走吧。” “联考前那晚,你还对我说……如果大雨不停,你要带我去看呢。” 许惩也想起了那一茬。 “还记着呢?”他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好。” 顶着随时都可能落下的阵雨,电动车再度在山道上疾驰。 这一次许惩的车速快了很多。 乔方语坐在他身后,风声里夹杂着零碎的词句,她有时候不得不需要拽住许惩一点衣角来保持平衡。 “你可以直接抱着我。”许惩说,“前面有弯道——” “啊啊啊!”还没等乔方语反应过来,许惩就在山道上猛然折弯,一瞬间离心力叫车身都快要倾倒下来,乔方语吓得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膀。 她听见许惩爽朗的笑,耳畔的黑色钻石闪光。 “被吓到了吗?” 乔方语慢慢呼出胸口的气,迎着山岚,微凉的空气贯通肺腑,全身细胞都在方才的一瞬间被激灵,像是浸没在了夏日冰凉的薄荷酒里。 “没有!”风声太大,她需要喊着说话,“我不害怕!” 许惩又笑了,眼神散漫不羁,“那过下一个弯吧。” 呼啸的风响自耳畔而过,近处的天幕已垂落成深灰色,闪电骤亮,几秒过后沉沉雷鸣轰响。 许惩沿着道路最远端的地方,车轮高速折出一个刁钻的锐角。 这次乔方语没有尖叫,她扶着许惩的肩膀,兴奋地指向前方:“下面还有弯道!” “坐稳扶好。”许惩没有任由她胡闹,等她再次抓紧了他,才转动油门加速向前。 其实这个速度,对于早已习惯竞速赛车的他来说,几乎没有任何挑战性。 却因为身后不时传来的清脆笑声、隐约碰撞到他的柔软身体,以及每次加速时,都愈发收紧的肩上细指。 许惩感觉自己现在的心率比任何一场赛事中都要高。 雷声愈发密集,许惩在蜿蜒曲折的山道内加速再加速。 乔方语的脸颊都被风吹得生痛,后座箱里的水果砰咚咚碰撞作响,节律像是越野车最爱的DJ摇滚。 距离别墅区越来越近了。 这是乔方语第一次看到鹿鸣寺后方的景色。 行过层峦叠嶂,山谷内竟然开辟出了一片堪称宽广的平地。远处是高尔夫球场,沿路的人工湖后方,就是成群的联排别墅。 窗玻璃冷光荧荧,门前的花园里蔷薇月季整齐盛放,带着种不近人情的奢华。 “一般入秋以后,人就走光了。”许惩解释道,“没一点人气。” 可就算没有人常住,置业于此的人也会雇佣管家、保姆时时打扫,把一切都维持在最体面高雅的姿态。 像是一朵精雕细刻的丝绢假花。 乍看惊艳奇巧,细看却是了无生机,败絮其中。 许惩转过视线,向着前方疾冲。 空气里的水汽像是随时都能凝结成水珠,风声都放缓。 “那年我第一次离家出走,就是沿着这个方向。” “骑着一辆旧自行车,下山,过盘山,过隧道,再过一座桥。” 乔方语安静地听着他说话。 雷声就像是在她们的头顶轰鸣,她需要侧过耳朵,几乎贴上他的后颈,才能听清他的话语。 她的心跳也好快。 是害怕吗? 害怕速度,害怕落雨,还是害怕自己的生活,从今往后,脱离既定的轨道? 抑或是心动呢? 她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偷,借着命运的巧合,偷来一场相逢。 哪怕只是短暂地拥抱过一瞬间。 但能够用这样堂皇的借口和理由,那么近地靠近他的身体,隔着同色的,棉质衬衫的纤薄衣料,她触碰到少年人熨帖的体温,坚硬的肌肉和骨骼,心脏的距离近到前所未有。 她只想抛开一切,沉溺其中。 “后来我给自己组装了第一辆车。” “不想在那个‘家’中停留,只想要去远一点,再快一点。” 乔方语的心倏然一动。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挺直脊背,探出手臂,轻轻环住了他肩膀。 她的力量很轻,别墅区前的路面平坦,她不需要扶着他,也能够保持平衡。 许惩的肩背有瞬间的僵硬,而后慢慢放松下来。 “为什么?”她低声问许惩。 为什么想要逃离? 为什么最终放弃? 为什么……把这一切选择讲给她听。 许惩没有说话。 身处后方,她看不见许惩的表情。 但她能察觉出,这并不是一个,他愿意提及的话题。 乔方语于是缓缓地松开手臂,说:“如果你不愿意……” 而她想要抽出的手却被另一只手压住了。 干燥温暖的手掌几乎是没有思考就压住了她想要抽离的手背,又在瞬间意识到不妥,许惩迅速重新扶住两边车把。 沉默之间,乔方语微凉指尖上,因为瞬间接触而沾连的体温,也消散在落雨前夕的风里。 “——”他说出口的只字片语,被凌空劈下的惊雷击散。 天地像是破开的一枚苹果,裂纹干脆陡峭,暴雨落得毫无防备,顷刻之间就浇上人满身。 许惩没有再说话,隧道口已在眼前,他一路狂飙,只差最后冲刺距离。 乔方语大声喊着让他注意安全,抬手在他前额位置,试图帮他清扫眼前的视线。 但他实在是太熟悉、太熟悉这段路了。 多少个夜里,他还不会制作发光小灯的时候。 他就会这样,骑上一辆车,听着风声呼啸,沿着空旷无人的路面,冲进甬长幽深的隧道。 哪怕是闭着眼,他也能在心中描摹出,每个弯道的形状。 在暴雨后的几秒中,许惩骑着车,精准疾速地冲出了雨幕,冲进了黑暗漫长的隧道。 那场雨被他们抛在身后了。 近在咫尺的位置,他听见少女略显慌乱的呼吸,微微耸动的胸脯,轻软地撞在他肩背上,像是有温度的厚雪。 他缓缓降低速度,在一旁停靠。 “乔乔。” 他从车里拿出一次性毛巾,拆开递给她。 “抱歉,害你全弄湿了。” 乔方语摇摇头:“是我说要来的。” 她好像有种固执,总喜欢将这些事情争个分明。 许惩忍下想碰她的冲动,低声道:“后面也有点潮。” 他已经开得足够快了,两人并没淋湿多少。 她衬衫上还落着没浸透的水珠,擦得及时,衣服也只是半潮。 许惩在前方迎着风,整件衣服都快湿透了。 乔方语有点内疚:“你……” 许惩摇摇头,说没关系,语气很温沉。 隔着愈发浓密的雨幕,许惩看着隧道口外的风景。 弯道已经看不清,遥远的别墅群只剩一个小小的影。 更远处的鹿鸣寺香火缭绕,人声喧扰,檐下垂铃叮铮作响。 沿途的桂花被雨打落,白金色的小花瓣落满沥青长道,不知道会被风吹向何方。 城市无时不刻忙碌。 宇宙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只在这一刻,她和他被留在了暴雨滔天的隧道里。 像是和全世界隔绝,时间都停止,只为了定格这一瞬间。 许惩静静地看着远处。 “原来还挺近。”他忽然说了句。 那曾经让他觉得那样难以走出来的地方,那么漫长又跋涉的一条路。 原来这么近,这么容易。 只要骑上一辆普普通通的家用电动车,几分钟的功夫,就能够到达了。 乔方语吸了下鼻尖,凑上前,轻轻碰了下许惩的脸。 他的神色有一瞬间不自然:“怎么了?” 乔方语有点忧愁地盯着自己的指尖:“你真的不会感冒吗?你的脸摸起来有点烫。” “……”被她这么一打岔,许惩感觉自己心里那些久违的、郁结的情绪,都好像瞬间消散了。 他干脆将车搬上人行道推行,朝着隧道深处慢慢走去。 乔方语跟着他,很认真地说:“没法弄干衣服的话,就多动一动吧,动起来就不冷了。” 许惩散漫弯唇,嘈杂雨声里,他平淡开口:“我曾经和父母住在这里。” “后来,我母亲病故。” “父亲出轨,再娶。” 他平淡到不像是在叙述自己的过去。 词句都精简到薄情。 空气沉默。 脚步声在空荡隧道中回荡。 许惩微微侧眸看向乔方语,倏然发现小姑娘眼眶已经红了一圈,倒是让他惊了下。 “你这……”他有点啼笑皆非,“不会吧?乔乔。” 乔方语摇摇头,许惩的额发也沾了水,眉眼比平日里更深邃分明,只是这样略欠几分笑意地望着她,都像是含着缱绻深情。 让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乔方语的指尖轻轻划过他小臂,他先前卷起袖口,给她示意过伤口的位置。 那里分明已经没有伤痕,她却像是看见了曾经遍布其上的,淋漓的血痕一样。 而她没见过的,又有多少呢? 当他四年前驾驶摩托,带着死都不怕的觉悟踩下油门的时候,是什么让他无所眷恋,拼死也要逃出去? 当所有人都在羡慕他有一个顶好的出身,他却穿着宴会场的西装,孤身一人出现在最肮脏破败的小巷,连归处都难觅的时候,那些给予他身份地位的血亲又在哪里? ……那天他坐在中心医院昏暗阴湿的楼梯间,随身带着那张编号NO.0001的就诊卡。那时候,他想要追寻的,又是谁的身影? 只要想到这些,她就痛到像是被人攫去了呼吸。 她想起小阿姨曾经说过的。 “阿语不适合读艺术。” 那时候方芳还不高兴,觉得她的天赋,就是最好的。 然而她还记得小阿姨当初的神情。 她抱着瞳瞳,说,“做艺术需要感知力、需要共情。” “但是万事万物,过犹不及。” …… 直至今日,乔方语才恍然明白,小阿姨或许并没说错。 她能一直寻常无事地学习、生活,全归因于那时的她,还没有太过在意的人而已。 而一旦那个人出现了。 她就会感同他的身受,痛他曾经的苦,行他先前的路。像是陷入黑洞,越溺越深,无可自拔。 乔方语缓缓吸了口气。 但她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恐惧和逃避的自己了。 隧道中央,横跨一片透明穹顶。 为了通明,隧顶在两座山体中间的位置镂空,光线穿过透明顶棚,沉进冗长的隧道里。 细碎的灰尘飘浮,照射的光线在路面漏下一个方形,光路柔和明亮。 乔方语深吸口气,迎着光,看向许惩的方向。 “我……可能也是一个运气不太好的人。” 她皱着眉,笑了下,指了指自己眉心的胎记:“因为这个。” “一生下来,我就被亲生父母扔掉了。” “当时是冬天,爷爷奶奶在垃圾场里捡到我的时候,我都已经不会哭了,身上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还有这么一片难看的红斑。” “街坊邻居都告诉他们,这是红斑狼疮,会传染的。但是他们还是决定救我。” “之后,爷爷带我去医院,医生说这只是一片胎记,是良性的。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鹳吻痕。” “爷爷奶奶找了很久很久,也没有找到我的亲生父母。”乔方语轻声说,“后来,他们就决定收养我了。” “办理证件的那天,我真的特别特别开心,我现在都还记得,那时候我还没有派出所的问讯台高,民警小姐姐对奶奶说,小朋友也要过来的。” “爷爷直接把我抱起来,坐在他肩膀上,说——” “我们阿语就在这里!” “那一刻,我觉得我就是全世界最幸运最幸福的小孩了。” 许惩望着她,黑眸中情绪翻涌,如覆涌的浪潮。 他没说话,只是紧锁着眉心,沉默不语。 乔方语却笑:“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不能决定自己来自何方。” 她的目光清透明亮,又是那样,忽闪在他眼前。 渐渐和记忆中的模样重合。 “但你可以决定自己要去哪里。” 未来璀璨漫长。 你可以成为你梦想的任何模样。 只要坚定地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像鸟飞出山谷,像花开出翅膀。 他们定能穿破厚重铅云,闯出无尽循环的山路,飞到最远、最高的地方。 从方寸一隅,奔赴天地浩大。 “许惩同学。”乔方语站在他面前,白皙的脸颊和纯白的衬衫沐浴在光里。 就像是漆黑教堂落下的唯一一束顶光。 她向他张开了手臂。 “如果你需要一个安慰的话。”她的脑袋略略歪过一点,眨了下眼,抬起手臂。 ——我可以给你一个拥抱。 “你这家伙……”许惩站在她面前,抬手撑住了前额。 什么时候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 “哥是什么人,轮得到你来安慰我?”他像在揶揄,语气却温柔,抬起手揉了下她被狂风吹乱的头发,带着柔软的,女孩子特有的体香。 许惩伸出手,将她松松揽进怀里。 乔方语的鼻尖碰到他胸膛,微硬的胸肌隔着潮湿的布料,轻微地磨蹭她的额角。 他大手搭在她背后,自后颈到蝴蝶骨下都仿佛滚过一层微微战栗的寒芒。 她听见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 在极轻极静的距离里,和控制不住加速的心跳一起,像是坏掉的节拍音准器,从Moderato到Allero。 “……你还真是奇怪。”许惩轻声说。 乔方语伏在他胸口,说话的语气闷闷的。 “说谎的话,鼻子会变长哦。” “那哥会更帅。”许惩说。 “现在已经很好了。”乔方语答。 雨快要停了。 击打在棚顶的雨声逐渐减速,沉闷的砰声转化成清脆的敲击,滴答滴答,宛如天地间的秒针时漏。 “天晴了。”乔方语说。 “我们走吗?”许惩身上的衣服也快要干了,他检查好电动车,一切正常。 他们可以驶过这片区域,去更广袤的地方。 “好。”他说着再度启动,乔方语在他身后坐下,指尖犹豫片刻,轻轻搭上了许惩的腰。 “如果我当年像你一样倔,就好了。”许惩开着车,低声道。 乔方语默了片刻,掌心微收,额发蹭在他身后的衬衫上。 “不会的。” “既然当年的许惩同学选择这样做了。” “那一定就是,当时最好的解法。” 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电动车冲出了湿漉漉的隧道。 视野骤然明亮到刺目。 黑暗漫长的隧道之外,天光大亮,万顷稻田,宛如海浪。 悬崖一侧瀑布奔流,向下汇聚溪河,奔赴汪洋。 乔方语几乎要不管不顾地站起来。 她在风中举起双手,像是将满世界的风都握在手上。 “阿语,你向下望。” 地面积洼着大片的水潭,溅湿了两人的裤脚,但是没有人在意。 水潭里倒映着整个世界,从瓦蓝的天穹,到稻田与瀑浪。 许惩低声笑着,再度给她哼唱起了那首暴雨夜的歌。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 这一次她也轻声地和。 “我会给你怀抱。” 整片世界像是被一分为二,又像是天地爱惜这灿烂光芒的无限美好,将一部分悄悄剪下,私藏在倒影里一样。 有七彩的光从眼中一晃而过。 乔方语骤然抬起头,瞳孔微缩。 她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抬手撑住了许惩的肩膀。 “许惩——你看——” 而他也抬头看去。 瀑布的上方,赫然是一道彩虹。 像是一座桥,七彩顺次向下,光华清晰可见。 前后再没有一个人,只有他们驱车朝向彼方。 ——横亘在湍流悬崖之上,仿若为他们而生的彩虹桥。 通往只属于他和她的,灿烂千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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