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在外边干啥呢!”老魏拎着串钥匙出来了,没好气问,“我让你给我装的零件呢?” 许惩懒洋洋迈进来:“下回下回,给你装个新马达,可以不。” 老魏这才勉强满意,抛给他一串钥匙:“停后院了,你自己开走吧。” “得嘞。” 许惩自顾自擦干净手,带着乔方语往后走,“小心台阶。” 乔方语细细嗯了声,许惩抬头一看,好家伙。 一辆骚粉色的小电驴停在后院中央。 不至于吧? 许惩回头看一眼正在悠悠品茶的老魏,摁了下手中钥匙。 “嘟嘟!” 小电驴发出欢快的叫声。 “……”许惩提膝而入,拎起老魏的茶壶:“你特么玩儿我呢?” 把他训了一大通,吓得人小姑娘都快掉眼泪了,结果就给他整个这!? 骚粉色! 神特么电动车! 还是大爷大妈们的菜市场抢菜热门款,前头一大兜,够塞下条狗! “我堂堂山地越野竞速冠军……”许惩拳头捏得咔吧响,被老魏笑眯眯捏住了腕子。 “越什么野。”他也就是仗着许惩不敢真动手,还仰脖慢悠悠喝完了最后半口茶。 “你几岁了?小屁孩儿。”老魏轻蔑地起身,中年男人特有的大肚腩一顶,“在俱乐部玩玩得了。真让你上马路,交警查你,你给人家掏张赛车驾照?” 许惩气焰瞬间瘪了一半,老魏一副长辈口吻:“借你辆小电驴,还不高兴。” “这可是你师娘当年御手亲挑的,我都舍不得开呢。” 许惩冷眼揭底:“是怕你把车压垮了吧。” 老魏心宽体胖不和小孩儿计较,笑了两声,往后院走来,满意地欣赏着自家爱车。 “你看这颜色,多漂亮,多拉风。” “是啊是啊。”许惩阴阳怪气,“隔三个红灯都刺眼。” “这叫独特,艺术白痴。”老魏懒得搭理,忽然看向一旁的乔方语,“我记得你是学画画的?你来说,好不好看?” 皮球忽然踢到自己脚下,乔方语愣了愣,看着那辆粉色电动车,眨了下眼,点了点头。 “挺……好看的?” 她绞尽脑汁想了个词:“就像是昆虫用来防御天敌的保护色一样!” 许惩愣了片刻,拍着腿开始狂笑,指着老魏:“好,说得好!你自己听听!” 老魏点了根烟,眼睛幸福地眯起,唱:“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护色~” 跑调一路跑到马里亚纳海沟。 “给我辆车啊我的好师父这玩意儿上路三十码都开不到啊哥!” “哦!你值得真正的快乐~你应该脱下你穿的保护色!” 乔方语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吵着闹着,忽然也笑起来。 阳光像是能把一切都晒透,她的心里仿佛堆满了晒干的稻壳,晃动一下,金箔扑簌簌地落下来,四肢百骸都被轻盈温暖的空气溢满。 “是真的还不错啦。说实话,”乔方语揉了揉眼角,“弧线型很有设计感。” “听到没听到没小屁孩儿!”老魏瞬间切回频道,把原话还给他,“你自己听听!” “嘁,小肚鸡肠。”许惩冷哼一声,夺回刚强行归还的钥匙,朝乔方语一挥手,“我们走!” 老魏在一旁挤眉弄眼意味深长:“女人的眼光都是相似的,明白不。” “……”许惩拧着眉,往后看了一眼。 乔方语乖乖地扣好了同色系的骚粉色头盔,朝小电驴走过去。 他又看了几秒,神色稍霁,勉强道:“行吧,这么看顺眼点儿。” “晚上就给你弄回来。”许惩大步离开,漠然警告,“不准留我黑照。” 老魏揣在兜里的左手一抽:“……臭小子,谁看得上你!” 许惩一拧车把,呼啸而去。 乔方语坐在他后面,头发被风吹得散乱。 她抬起手想捋顺,许惩从反光镜里看到,开口道:“先别动,乔乔。” 身旁有外卖骑手加速超过。 许惩啧了声:“这电池太拉,速度根本提不上去。” 乔方语仰起头,看满树的梧桐果,说:“这样也很好呀,可以看风景。” 她好像从来没有对许惩说过。 其实,比起坐在他旁边,她更愿意坐在他身后的位置。 这样,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抬起头,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她偷偷注视着他的目光。 许惩也笑了,降低了些速度,任由身旁的车将他们都超过。 红灯倒计时三秒。 往常遇到这种情况,他一定会加速到底,在最后的瞬间冲过路口。 一如他骑着自行车冲下漫长坡道,在雨夜飙过急弯,把后驱引擎都烧到发红。 像风一样,天地无所缚,任君来去自由。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这样。 可长风有尽时。 许惩将车在停止线前刹住。 “那你记得喊停我。”他笑着说,“我陪你一起看。” 他也会驻足停留。 - 去鹿鸣山方向的车不多,两人走走停停,还在一片旧大院前歇了歇脚。 许惩给她买了雪糕,她就坐在大院门前的粗樟树下,小口小口吃得很斯文。 旁边有许多大院里的退休老人,聚在石桌边下棋、唠闲。 有两个老头对弈许久,一人催:“快点,我家鹦哥都比你下得快。” 另一人慢悠悠:“落子无悔,三思而后行。” 老头瞪着黄豆眼,四下寻觅,恰好看到了许惩。 “哎——你!就你!那个精神小伙!” 许惩:“……?”什么鬼东西。 他余光看见乔方语又弯了下唇。 他心情好了点。 小姑娘还挺切开黑,就爱看他吃瘪呢。 他懒洋洋往棋盘边走:“大爷,啥事啊?” 老头一指棋盘:“这老头子忒慢,我回屋吃口饭再来,你代我下。” 许惩:“?” 他看起来像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对面那老头也抬起头:“小囡囡,那你帮我看看,我这白子落在哪儿好。” 乔方语握着半根雪糕,啊了一声,慢半拍也走过来。 她不擅长应付别人,抬眼看了看许惩,想让他拿主意。 许惩却问她:“你想玩么?” 乔方语陪爷爷下过好几年围棋,应该也不算什么臭棋篓子。 两老人这盘棋已经快下到尾声,黑子暂占上风,但中央守缺;白子虽余数少,却隐约成势,当真是到了关键时刻。 她看了片刻,不自觉就陷入了沉思里。 后手劣势,白子现在想连龟甲阵,肯定是不能了。 但先做小阵,吞一部分子,又可能渡不上左上纵列,后继乏力。 她没注意到,在她沉吟思考的时候,许惩从始至终都没看过手下棋盘,只安静地看着她。 少女侧颜干净,唇角抿紧的弧度都带着认真的可爱。 半晌,乔方语指向棋盘一处:“二子头必扳。我会下在这里。” 老头应声落子。 许惩不假片刻,执黑落定:“跳。” 他这一手虽没有直接吞下白棋,却恰好阻断了白棋挂势,与旁左拆一。 乔方语被他夹着棋子的冷白骨节晃了下神,思维啪地断了线。 执白的老头又下一子,许惩依旧迅速。 二人你来我往了几个来回,互相吞了几手,战况再度陷入僵持。 “小囡囡。”老头喊她。 乔方语也在想,眼前的对弈局面让她感觉既熟悉又棘手。 犬牙差互,中空外凸,她曾经也下过这样一盘棋。 当时她是黑方,爷爷执白,原本不相上下,却被爷爷一手扭转,她最终惨败。 乔方语循着记忆,执黑的老头也回来了,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棋局,迭声夸着许惩,道真是个精神小伙,邀他回家吃饭。 她抬起眼,默背着下棋的口诀,目光和许惩对上。 他笑着推拒,目光灼然,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是俯仰天地的肆意疏狂。 那刻灵光乍现,她抬手,执子,落定。 两老人都愣住了,过半刻,围观者赞叹,白方老头哈哈大笑,快意鼓掌。 黑方老头叹了口气:“输了。输了!” “你请的外援技高一筹,这局不算,明天再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依照约定,明日你需与我老伴打牌。” “成成成!精神小伙,你看看这局还能不能救,不能咱就散了!” 许惩凝视着棋盘。方才那一手太亮眼,乔方语一跃成为了大樟树底下的红人,被老头老太团团围着夸。苹果香蕉水蜜桃,纷纷塞到她手上。 他把话藏下,笑笑:“我比不过。” “这手走得巧,无论怎么样,十步之内,白方都定能取胜。” 于是黑方老头也不愁了,拍了拍他肩膀,夸两人真精神。 许惩也不恼,靠在树边,插着兜,等乔方语抱着满怀战利品出来。 他伸手帮她接过:“神来一手。” 乔方语脸颊粉扑扑的,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之前看过类似的棋局,依葫芦画瓢罢了。” “许惩同学下得也很好。” “不如你。” “你以前也学过围棋吗?”乔方语问,“总感觉你什么都会。” 许惩把水果一个个放进后座的箱子里,抬起眼看她,很松懒地笑:“没刻意学。” “想哄人高兴,玩着玩着就会了。你呢?” 他把问题又抛回来,以至于乔方语没来得及问那个“人”是谁。 她老老实实地答:“我爷爷喜欢,经常拉着我下。” “围棋象棋五子棋,他都喜欢。” “奶奶不爱玩,只有我陪他。” “有时候奶奶睡了,屋里漆黑,我们睡在院子里,头顶就是天,能看见很多星星。” “他还教我下盲棋。丝线牵牛,兵临城下。” “他说,当年他们乘火车去胶东岛,七天六晚,战士们就玩这个。” 许惩垂着眼,黑眸沉沉:“嗯。” 她没再说下去。 爷爷已经不在了。 那些停留在久远月夜的笑声,早就物是人非了。 许惩跨上小电动,问她:“那奶奶呢?奶奶平时喜欢什么?” 乔方语唔了声:“她爱打麻将。” 许惩笑了,说:“这个我不会。” “我打得也不好,奶奶都不带我玩。”乔方语说,“她在棋牌室可厉害了,但爷爷不让她赌钱,因为她不认账。” 许惩说:“那阿语教教我吧。” 反光镜能看见少年一点侧颜,碎发从头盔边缘探出一点,像野草在狂风里翻飞舞蹈。 他笑得恣意:“说不定我比你会玩。” 电动车在鹿鸣山景区门口减速。 惯性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吞没,她的脸颊撞上少年坚挺的背肌。 她听见许惩说话的声音,自胸腔到心脏,像是沉重的钟,碰撞回响。 “以后,我替你陪她。”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