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容易做的事,除了所谓的在朝为官之外大概就是围绕观点寻找证据了,略微有点智商的人几乎都会做,而且还能做得很好。 桂芹既然已经疑心丈夫世林有外遇了,那么剩下的事情相对来说就好办了。 她很轻易地就把他的手机密码给猜出来了,因为他的密码简单得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就是“000000”。 猜出不配称之为密码的密码之后,她在通信公司当场就把通话详情和短信详单也给打印出来了。 当她亲眼看到那些赫然打印在长长窄窄的白色纸条上面的排列得密密麻麻的姜宁的电话号码时,脑子里突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和原来也不过如此的奇特感觉,就像是孙猴子刚被唐僧从五行山下解救出来一样。 证实了倒也好,省得整天是个大心事,该来的事情硬躲是躲不掉的。 按理说此时的她应该感到极其伤心和难过的,或者至少是非常震惊和气愤的,但是这些论起来该有的感觉她统统没有,一点都没有,而且谁也不能替她作假,法力再强的角色也不行。 这件事情的结果对她来讲就像是一个学霸级别的初中生很随意地就解出了一个难易程度很一般的数学方程一样,可谓是水到渠成,波澜不惊,毫无震动。 这或许是她担心多年而又盼望多年的事情,或许是她极度害怕而又特别喜欢的一幕。 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自己的丈夫,他在她心里既无所谓爱,也无所谓恨,似乎一切都无所谓了。 她始终都认为“君子交绝不出恶声”这句话毫无争议是对的,所以她既不打算去找他算账,也不打算去和他争吵什么,她只想平平静静地离开他,去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至于所谓新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她能不能顺利地适应,她目前并不怎么清楚,同时她也不想弄清楚。 新生活永远都只是未来的生活,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聊以□□的憧憬罢了。 而对于姜宁,她则十分痛恨自己又一次瞎了眼,竟然没有看透这个来自老家的女孩子的本质,除了这一点之外她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了。 她曾经傻傻地以为既然她的外表长得那么漂亮,那么她的心灵也一定很漂亮,也曾经天真地以为既然她的身体和精神上都受到了严重的伤害,那么她就应该特别珍惜别人对她的关爱和体贴,可是她不仅想错了,而且还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她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失去了自己的家庭,或许同时也失去了自己的爱情。 她现在并不怎么恨她,也不怎么怨她,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有些同情她,可怜她,为她以黄花大闺女之尊而如此轻易地堕入地狱之门而颇感惋惜。 她非常理解她的艰难处境,非常理解她的所思所想,非常理解她身上存在的某种贪婪、侥幸和无奈的性情。 她很多次仔细地想过,若是换成自己处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恐怕做得也未必就有多好。 此外她还觉得这件事情的起因细究起来还在于她自己,当初若不是她一厢情愿地把这个貌似可怜而又可悲的小姑娘主动留在省城,若不是她默许和纵容这位看起来极其淳朴和善良的小老乡和他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走得这么近,这么随便,这一对不要脸的货色怎么会凑到一块去,并干出眼下这种不尴不尬的臭不要脸的丑事来呢? 虽然他和她都不是个东西,可是说到底对于这事她本人也是难辞其咎的,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把干柴和烈火随意堆放到一起的愚蠢之人一样,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既然自己犯了错,那么受到相应的惩罚也是应该的,对此她毫无怨言,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委屈的。 是的,待痛苦不堪地想了很久之后,她打算原谅她,正如她打算原谅他一样。 她觉得自己不配去恨任何人,包括对她造成严重伤害的人,因为她只恨她自己没有做到防患于未然。 她既是举轻若重的人,更是举重若轻的人,因此越是重大的事情对她的影响就越小,这是她保存和维护自己的一种手段,一种措施,一种技巧。 或许连她自己也未曾意识到,她是多么难以接受自己因为承受不起巨大的挫折和磨难而轰然倒下的可怕局面啊,她是多么地要强和要脸啊,而且有时候这个脸面比性命还重要! 她宁愿让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承受无尽的伤痛和屈辱,也不愿意让家里的人和其他所有认识她的人知道这出不折不扣的闹剧、悲剧和丑闻。 她认为自己可以接受任何程度的卑鄙、丑恶和痛苦,但是却不能也不应该将这种卑鄙、丑恶和痛苦再转嫁给她的亲人和朋友,那是极不道德的,也是她永生永世都做不出来的事情。 她找了一个非常合适的机会,在一个看起来风轻云淡的日子里,把这事和他直接挑明了。 她的诉求和想法很简单,也非常合情合理:第一,她已经知道他和她的事情了,并且已经掌握了确切的证据,她不想再听他进行任何解释了;第二,至于离婚与否,一切都随他的便,他要离,她便离,绝不拖泥带水,他要不离,想维持一个空架子,她就配合他维持一个空架子,一切自由都给他;第三,不管他是否提出离婚,从今以后她都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无论是精神方面还是肌体方面,亦或是经济方面。 对待这个事她的态度是决绝的,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与此同时,她还将两人之间存在的财产问题进行了认真的梳理和分析,并且极其准确地算出了她应该得到多少才能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光明正大地离开这个家。 她提出来的数字,他当然是无法反驳的,因此他不得不很快地就答应了。 此刻的他还能要求什么呢?他已经没有那个脸了。 他特别天真地以为只要他暂时答应了她在经济方面的条件和要求,并且附带着态度异常诚恳地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积极地检讨自己的可恶罪行,那么就会有挽回这段婚姻的可能性,就有保存自己和整个家庭颜面的可能性,可实际上他根本就不了解她的内心,当然他从来也未曾深入地了解过她的内心,因为那压根就不是他的强项,他也没有那个持久力,尽管他在这方面的兴趣也不比别的男人弱。 关于眼前的路到底怎么走,事实上她早就已经决定好了,那就是把康桥英语培训学校转让掉,和他讲明条件并撇清一切现实关系,拿到本该属于她的那笔钱之后,就出去租房子住。 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办,对自己家里的人该怎么交待,她目前还不想考虑这些,或者说她还没怎么考虑好。 既然《飘》里的女主角郝思嘉曾经说过,“还是留给明天去想吧,不管怎么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那么她觉得这样做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因为她现在并没有别的出路可走。 面对去意已决心灰意冷的她,他心存幻想地提出现在先不办理离婚手续,等过一段时间让他的父母慢慢地接受这事了再说。 看到他竟然也会顾忌到面子,也会顾忌到他父母的切身感受,这确实让她感到有点意外和可笑。 她冷笑着同意了他的这个看起来并不怎么过分的小小要求,因为她明白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她会过得更好,而不是更差。 厌恶一个人到了极点的最本能的反应和做法大概就是视其为不存在了,这就是她目前最真切最直观的感受,也是她现在唯一能清楚地知晓和标记的感受。 她所能使用的最高报复手段也无非就是这样了,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她究竟还能怎样他,毕竟他和她曾经同床共枕共同生活过。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步田地,还能再差到哪里去呢?”桂芹对眼前的世林视而不见,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着,只能勉勉强强地理出个大概的头绪来,“他原本就对我心存芥蒂,不甚满意,只是为了某种面子,某种固执,某种说不出来的心理需要才找的我,何谈一见倾心,何谈情深义重,又何谈一定会白头偕老?”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委屈,吃了大亏,”她又暗自分析道,思路也慢慢变得清晰了不少,从而跟着明白了更多的道理,“所以他早早晚晚都会把这个事找平补齐的,而姜宁只不过是一个外来的诱因罢了。” “他想找一个黄花大闺女以弥补一下他心中的遗憾,这是很简单的想法,也是很直接的想法,当然也是很本能的想法,那么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怪罪他,甚至是对他大发雷霆呢?” “说到底他不过就是一个大孩子罢了,”她那无处不在的圣母心又一次泛滥成灾了,她遇事总是喜欢原谅别人,谴责自己,“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而已。” “他一向都养尊处优、无忧无虑惯了,哪里知道生活的艰辛和沉重,哪里懂得平安宁静的生活是多么的珍贵和令人羡慕?” “有思想的人才会存在迷失自己的问题,他一个连脑子都没有的人又何来的迷失呢?”她进而又想道,且觉得有些事也不能完全怪罪于他这个思想领域里的小白,就像一个人不小心被狗咬了之后不能蹲下来对狗讲一番做人的大道理一样,“他不过是犯了一个错误罢了,充其量也就是个普通的错误,还远远谈不上精神上的迷失。” “这就像一条狗忍不住跑到桌子上叼了主人的一个煎饼下来大吃特吃一样,真不是什么大错误,因为狗不觉得这是错误……” 很久很久了,她一直都容忍不了他骨子里的那份肤浅和粗俗,可是她从来都没和他提过这事,也从来没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任何的不满和厌恶,直到两人分手的这一天也是如此,有些习惯她坚持得很好。 她觉得,一个男人竟然不知道他老婆在内心深处究竟是怎么看待他的,这实在是一种莫大的耻辱和悲哀。 为此她十分可怜他,心疼他,同时也蔑视他,甚至感觉在这件事情中真正受伤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而对于姜宁,她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她一步一步地想着,以为单单从世俗的角度来讲,若把“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白眼狼、下流货”等这些负面词汇用在这个瘸腿小姑娘身上似乎是很恰当的,但同时又有点不是那么回事。 等她真正地静下心来,能够跳出这个威力巨大的旋涡以旁观者的身份重新审视此事的时候,她觉得姜宁又何尝不是其中的受害者呢? “一个家庭经济条件极其贫困的农村小姑娘,”她一旦启动了较为高级的圣母模式,便会全身心地投入到其中,从而不觉得这个世界有多少她本人难以忍受的苦难和悲剧了,“家里最有出息的哥哥已经撒手走了,妹妹又变成了那个可怜样子,父母又是标准的吃鼻涕屙脓的人,窝窝囊囊的根本就不成样子,什么本事也没有,而自己的腿又被医院给毁了,在这种情况下她能怎么办呢?” “既然我亲手创建的培训学校是一定要转让掉的,”她转而又以为,继而在不知不觉中又陷入了另一种更加可悲的泥潭,“那么关于她今后的路究竟该怎么走的问题,这就不是我所能过问得了的事情了,更何况我现在也没心情再去搭理她了。” “既然她愿意去做刘莺莺那种人,”她似乎下定了一种能让自己感觉舒服点的决心,并且不再纠结于自己是否已经仁至义尽了这个恼人的问题,“那就让她去做好了,正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全都是拦不住的事情,那就随她去吧,反正一人一个命。 “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上,”她又略带心酸地想道,其实这已经和眼前具体的人和事关联性不大了,因为她想得更远更深了,“无可奈何兼自以为是地活着,然后又不知所以然地死去,这大概就是她这种人的人生吧,当然这也是大多数人的人生。” 她心里清楚得很,这事一开始肯定不是姜宁主动的,即使小姑娘有那个心恐怕也没有那个胆,更何况其很可能根本就没有那个心,所以罪魁祸首只能是他这货了。 当然,在他的威逼利诱或软硬兼施之下,这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最后肯定是屈从了,这应该是没什么疑问的。 她不用听这一对烂人说任何一句解释的话,也能轻松地分析出整个的过程来,就因为这样她才更为自己的后知后觉而感到极度的气愤和恼怒。不过她也明白,所有的这一切严格来讲其实都是她一手引起的。 如果不是她当初出于一贯的好心把姜宁留在北埠,留在培训学校跟自己干,如果不是她将这个女孩子主动地融入到自己的家庭和朋友圈,让其认识了他和刘莺莺那个贱货,那么怎么会有后来这些烦人的烂事呢? 相比之下,她现在既不恨他花心偷情和背叛自己,也不恨姜宁自甘堕落和无耻下流,而是恨自己为什么竟然愚蠢到连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的龌龊事都没能事先预感到,没能及时地发现哪怕是一点点的苗头和倾向,更没在他们两个烂人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之前就能及时地出手制止住这种苟且行为。 就像眼下这个不自重的女孩子的经历一样,尽管她从小家庭生活条件就不好,而且这一路走来也遇到了很多外人难以想象的沉重打击,但是她从来都非常坚定地以为自己就是一个精明强干、秀外慧中、雍容大度、涵养颇佳的精致女子,从来都不愿向命运低头和认输,从来都是努力地微笑着前行。 她从来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在最关键的婚姻问题上栽倒,而且还摔得鼻青脸肿,粉身碎骨,痛彻心扉,毫无挽回的余地和可能了。 这种情况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难以消解,真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坚硬无比的石头墙上,方能去掉些许的心头之恨。 她在和他正式地决裂之后就从家里搬了出去,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 她需要一段时间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己,修整一下自己,然后再好好地打算一下今后的出路。 她这次受的伤害太深了,也太重了,以至于一时半会她还弄不清楚自己究竟还能不能顺利地活下去。 在出租屋里,每当她回想起以前他和她在一起的各种场景,回忆起他和姜宁在一起的种种行为细节,回忆起她曾经遭遇过的那一幕幕惨剧,回忆起那个气量狭小而且做事总是让人哭笑不得的唐星伟,就不禁恨由心头起,怒从胆边生,脑子里呼啦一下就燃起一股无名之火,随后她便会放声大哭,而且会持续很久很久。 而每当她异常痛苦地回忆起老家日渐年迈的父母,还有两个可亲可爱的弟弟时,就忍不住悲从中来,感到伤心欲绝,欲哭无泪,难掩胸中无尽的哀愁和绝望。 她似乎是疯了,但是头脑却一直都很清醒;她老是想要睡觉,有时候甚至困得都睁不开眼了,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精神状态都非常糟糕,思想方面也仿佛陷入了暗无天日的万丈深渊一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十分骇人。 她不想见任何人,不想接任何电话,也不知道自己最后将走向何方,她的整个内心世界几乎完全停顿了,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若不是急需一个安静的地方来抚慰自己心灵的创伤,她甚至连出面租房子的劲头都没有。 如果按照她刚离开他家时的心情考虑的话,她当时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的。 尽管内心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和委屈,可是她依然知道,就算是哭也要找个可以哭的地方才行,而不能随随便便地跑到大街上就流眼泪。 现在好了,她终于可以和自己的灵魂进行深层次对话了。 她恍恍惚惚地觉得,眼下这种情景正是她多年以来求之不得的一种极其宝贵的状况,而似乎只有在这种绝对宁静安详的状况下她的思想才是完全自由的,她的精神甚至包括她的身体才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 姜宁在卷铺盖卷离开培训学校之后,基本上就光明正大地和世林同居了,这对狗男女再也不用掖着藏着地偷欢了。 不过有意思的事,从此之后姜宁和她的恩师兼好友刘莺莺的关系却日渐疏远了,以至于后来两人连一点礼貌性的联系也没有了。 她们此后都曾无数次虔诚地祈祷上天,希望对方在世界上尽快消失掉,并且越快越好。 对于世林来说,他最高兴的事情其实并不是老婆桂芹痛痛快快的离开和情人姜宁顺顺利利的上位,而是原来在培训学校看大门的王老头终于滚蛋了,这可是个普天同庆的大好事。 “这个老东西真是活该!”他在确定王老头滚蛋之后,曾经咬牙切齿地骂道,“一天到晚咸吃萝卜淡操心,一点眼色都没有,白活了大半辈子,猪狗都不如!” 解决了爱让人欢喜,但解决了恨更让人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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