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两天就是周一了,这天恰好也是农历七夕,寻柳的生日就是这一天。因为桂卿家里的人对过生日这事从来都没怎么在意过,所以他对她的生日自然也不是太在意,这都是习惯使然。 要不是下午的时候她打电话主动提醒了一番,他还真把这天当成普通的工作日度过了。 正好她下午没有什么课要上,而偏巧他也不是太忙,于是两人便约定下班之后在一起吃个饭,算是给她过生日了。 因为在单位一向都老老实实地规矩惯了,从来都是早来晚走,或者至少是按点上下班,所以要是稍微早走一点的话他就会觉得很不自在,像是偷偷地占了公家多大便宜似的,和那些有事没事经常翘班的老油条相比差多了。 这天下午,他好不容易熬到接近五点的时候,才很稀罕地提前一小会离开了办公室,尽管此时屋里早就没有其他人了,他还是觉得好像有人在非常尽职地监督他一样。 他下楼之后,在附近的一个小蛋糕店让人家当场做了一个50元的蛋糕,便拎着这盒稀罕的东西向约定的小饭馆匆忙奔去。 小饭馆就在永平路和崇智街十字路口东北角那个位置,其名字起得也挺好,就叫旺角米饭屋。 这家小饭馆虽然店面不大,就一间黑乎乎的长形筒子屋,但是生意却一向都很好,特别适合腰包不鼓的小老百姓简单地来消费一下。 受黎凤贤的强烈影响,他已经对这种看起来并不怎么上档次的小饭馆情有独钟了,觉得在里边吃饭或者喝酒特别舒服,特别惬意,只是他还不知道她怎么看待这种穷人普遍拥有的有些无奈的偏好,虽然他对她整体上还是感觉比较满意的。 “我都给蛋糕店的人说好几遍了,不要带颜色的,不要带颜色的,结果他们还是给我弄了一层粉红色的东西在上面,看着我就来气。”两人进店落座之后,他就抽空抱怨道,权当是为他买的蛋糕不够高档而进行一番象征性的自责了。 “一点别的颜色都不带那还能叫蛋糕吗?”她嘿嘿笑道,在无意中堵了他一下,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之一,她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五颜六色的显得多喜庆,多好看啊,对吧?” 他听后也懒得再理她了,这种事向来是说不清的,一旦说清了,估计两人就要翻脸了,而现在还远不是翻脸的时候,因为他们连婚姻的大门还没迈进去呢,离隔三差五地闹别扭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你呀,我看就是有点特别,”她愉快地褒贬道,觉得这是一种别样的幸福,“和别人的审美观就是不一样。” “不是,我是觉得色素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他虽然心里有点不高兴,但还是很认真地解释道,而且真心地希望她以后能够注意这事,毕竟健康还是非常重要的,“他们肯定不会用天然色素的,一般都是人工色素,特别是那种颜色很鲜亮的那种,毒性应该比较大。” “那还是你买的东西不够档次,”她虽然笑得像春天里粉红色的牡丹花一样好看,可是说起话来却显得很天真很执拗,这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颇有如鲠在喉的意味,“你要是捡最贵最好的买,比如哈根达斯之类的东西,还会有那么多人工色素吗?” “谁不知道贵东西好啊,”他有些生气了,于是直接抢白道,显得非常不通情理,不懂得让着女朋友点,“问题是贵的我也买不起呀,我兜里总共就那点钱。” “抠货!”她评价道。 “像哈根达斯那种奢侈的东西,”他又阴阳怪气地说道,心里还是埋怨她的意思,觉得她结婚以后也不一定就会过日子,“光听听名字我就牙疼,我可享受不了,除非是为了你。” “我估计你也没吃过——”她讽刺道。 “你说对了,我还真没吃过呢。”他道,也不觉得丑。 “没吃过就没吃过吧,我也没吃过。”她又笑道。 “其实呀,贵的也未必就是好东西呀,他们就是拿孬的硬冒充好的卖给你,恐怕你也吃不出来呀,对吧?”他有些强词夺理地说道,企图用话找平钱包上的大窟窿,“比如说,他们嘴上说用的是进口奶油,就是给你抹上劣质奶油,你也搞不清楚这里边的道道呀,对吧?” “对,还能不对吗?”她堵道。 “所以,何必花那个冤枉钱买那么贵的东西呢?”他总结道,这看起来确实是个比较明智的做法,穷人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 “不过有些事情也不是绝对的,”她瞪着一双美丽的眼睛开始正式地反驳他了,而且小嘴也是挺厉害的,似乎有意要惹他生气,大约这样很好玩,“比如你说的吃不出来真假这个事,那只能说明你平时好东西吃得少,没过惯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我要是过惯锦衣玉食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和你坐在这里了。”他颇为不屑地嘲讽道,觉得这种做法的罪罚还是比较相当的。 “豌豆公主的故事你应该知道吧?”她问。 “知道。”他冷冷地回道。 “有时候好东西和孬东西表面上看着是一个样,”她开始像平时教学生一样充满耐心地教导他了,“其实一旦用了之后你就知道,它们的内里是完全不一样的。” “比如说这个蛋糕,普通的肯定是用人工孬奶油做的,好的肯定是用真正的纯奶油做的,或者是好的进口奶油,吃起来绝对不是一个味……” “好孬我是吃不出来的,”他没带好气地讽刺道,觉得和她拧得越来越厉害了,要是再这么肆意地拧下去的话,估计她的这个生日就过不好了,“反正我这一辈子统共也没吃过几回蛋糕,不像你那么专业,那么挑剔,柳甸村的豌豆公主。” “熊样,我才说了两句你就受不了了,就要立马反击我?”她眼看着他真要生气了,都有点不好收场了,于是就拿出女孩子独有的绝技来,异常甜蜜腻歪地嗔道,“这要是以后结了婚,你还不得把我给吃了啊?” “嗯,想想那个可怕的情景,我就觉得不寒而栗。” “吃了你,你说我敢吗?”他不软不硬地回击道,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但是耳朵听到“结婚”这两个字还是很高兴的,仿佛结婚的日子已经为期不远了,“我有那个熊心豹子胆吗?” “有没有谁知道呢,”她笑嘻嘻地调侃道,也是仗着他是真心地喜欢她,“我又不能扒开看看。” “我对你言听计从还来不及呢,我又怎么会反击你呢?”他堆起严肃的笑容,非常认真地说道。 “哼,天下还有你不敢干的事吗?”她好像并没有真打算服软,依然直直地刺挠他道,真是有点胆大包天了,“你连自己的手机都敢摔,哼,我还不知道你的吗?” “知道我什么?”他道,在她看来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 “你的牛脾气一旦犯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她一语中的地回道,这回确实是真心话。 一提起摔手机的事他就不由得大为恼火,还是觉得个人的合理隐私被她实实在在地侵犯了,而且明白她至始至终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其性质有多严重,后果有多讨厌,可是考虑到今天毕竟是她的生日,所以他还是努力地克制住自己,不和她一般见识。 “哎,那个,我说,”见他气得不再说话了,她似乎也感觉到自己有些过分了,于是便又整理了一下情绪后主动戳喽道,“咱都进店这么长时间了,你倒是说说吃什么菜呀?” “油煎凤凰胆,爆炒蚊子心,怎么样?”桂卿嘻嘡道,一提到本土能吃的东西,他的兴致顿时就来了。 “去你的吧,真难为你能想得出来!”寻柳一听他的话就乐开了,连忙笑道,这两盘特色菜她可是头一回听说。 “我什么东西想不出来呀?”他嘻皮笑脸地回道,且觉得调戏的意味还不够浓厚,“想想又不要花钱买,是吧?” “我是问你吃什么菜的,好让人家准备,”她口气强硬地顶道,心里却是非常开心,“不是听你耍贫嘴的,你净说这些没谱的话。” “我这不是疼你的心嘛,”看到她早就乐开怀了,他自己也受到感染了,于是跟着笑道,要和她妇唱夫随,“所以才变着法地想让你吃上最美味的好菜。” “多谢你老人家的好心!”她回敬道。 “这两个菜你要是不满意,咱还可以换个,比如换成凉拌脚趾甲,红烧鼻涕渣,怎么样?”他再次无耻地问道,心里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就等着她开金口了。 “讨厌,快别说了,简直恶心死了。”她捏着鼻子骂道,淡淡的眉毛也随着变了形,变得更好看了。 “好吧,我不说了,咱就好好地点菜吧,行吗?”他调戏够了之后又正色道,颇有点再浪的浪子也要及时回头的意思。 “还有不行的事吗?”她赌气笑道。 “那个,你看看想吃点什么?”他体贴地问她。 “随便,我无所谓。”她客气道。 “以后和别人吃饭,千万不要说随便,懂吗?”他戏弄道。 “就你多心,”她道,并白了他一眼,“好好点菜吧。” “那你看看菜单,上边都有什么好吃的。”他道。 “菜单我看了,也没什么特别的,你看着来吧。”她又推道。 “黄瓜炒鸡蛋,怎么样?”他问。 “不好。”她脆生生地回道。 “那辣椒炒鸡蛋呢?”他又皱着眉问。 “太辣。”她硬生生地回道。 “那西红柿炒鸡蛋?”他耐着性子问。 “哎呀,我说你这个人,离了鸡蛋就不能过了,是吧?”她开口抱怨道,虽然脸上依然挂着略显僵硬的笑容,但是语气已经不怎么友好了,他能听得出来,“你八辈子没吃过鸡蛋吗?” “那就来盘硬菜,辣子鸡?”他咬牙道,心开始滴血。 “炒得不好容易发腥。”她道,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黑鱼炖土豆,怎么样?”他翻着眼皮问。 “黑鱼是吃别的鱼长大的,太脏,不吃。”她轻快地否定道。 “那要不,咱来份回锅肉?”他道,已经开始目露凶光了。 “太腻。”她别着小脸回道。 “鸡鱼肉蛋都不行,那怎么办,要不光点素菜?”他慢阴风地问她,她却一点也没看出来,只顾着考虑喜欢不喜欢他点的菜。 “反正我无所谓的,你看着点吧。”她懒洋洋地回道,显然又回到了老地方,让他再次为难起来。 “那行,我去厨房看看吧。”他强忍着不快提议道。 无奈和郁闷之下,他匆匆地看了一眼她身上穿的一件颇为狭窄的黑色T恤衫,同时心里还琢磨着“她穿这个颜色怎么不嫌热”的疑问,便起身到了厨师躬身炒菜的厨房。 仔细地巡视过摆满花花绿绿、荤荤素素、干干湿湿半成品菜肴的大木头案板子之后,他在脑子里把刚才被她否定过的菜去掉,再把实在不能点的菜去掉,于是能点的菜也就没几个了。 最后,他强迫自己点了一个地三鲜,一个干炸蘑菇,又要了一份紫菜汤,便赶紧回去向她汇报点菜的具体情况了。 “呀,这么快就点好了!”她嘻嘻哈哈地感叹道,似乎点快了就一定会点不好,就和萝卜快了不洗泥一样。 “我干什么事都不喜欢磨磨蹭蹭的,”他非常豪爽地答道,颇有点炫耀的意思,只是她并不怎么领他的情,“我最讨厌那种进了厨房半天都还不知道自己要吃什么菜的人了,点个菜都能把人给躁死的,他自己还觉不着,别人要是催他吧,他还给人家急眼——” “噢,对了,”见她笑而不语,他连忙说道,“我点的是地三鲜,干炸蘑菇,还有紫菜汤,两菜一汤,怎么样?” “地三鲜,素的还是肉的?”她立马问起来。 “肉的呀,”他道,警惕心就上来了,“怎么了?” “我不喜欢吃肉的,你不知道吗?”她撅着嘴唇非常任性地说道,好像他天生就该知道这个事。 “哦,是吗?”他略显迟疑地嘟囔道,也有点认错的意思,更有点赌气的意思,只是她无心观察这些而已。 “而且,那个干炸蘑菇是不是太硬了?”她继续挑刺道。 “也不怎么硬啊,趁热挺好吃的,”他有些生气地劝道,希望她不要擅自更改既定的事实,让他不好处理,“不管什么东西,只要用面糊住,然后再油炸,基本上都好吃,哪怕你里边包裹的是垃圾——” “我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她一点眼色都没有地继续撒娇道,也不知道是谁给的勇气和底气,“再说了,你看我这么瘦,也不像能吃这些东西的人啊。” “什么?”他大惑不解道,眉头都快皱破了。 “哎呀,你怎么就不长点心呢?”她理所当然地指责道,好像他就是她的包衣奴才,祖祖辈辈就该好生地伺候她这位主子。 “我的个老天哪,你这人可真难伺候呀!”他当真不当假地说道,也不打算给她留什么面子了,总算是把心里的那口窝囊气给放出来了,“干脆你自己去厨房点菜不就完了嘛!” “你说什么,我去点菜?”她瞪大眼睛咋呼道,好像他说的是天方夜谭一般,或者根本就是一派胡言,“我要是去厨房点菜,那还要你干什么吃的?” 这话说得也对,他歪着头翻着眼冷笑了一下。 “哼,一点也不懂得照顾女同志!”她再次指责道。 “你看看啊,我点菜吧,你这个不吃那个不要的,”看到她那副颇显委屈的可怜样子,他现在真有些生气了,但是又不好过于发作,于是便鼓着嘴抱怨道,“一问你吃什么吧,你就来个无所谓,我到厨房去点吧,点完你又说这不行那不管的,你到底叫我怎么办才好呢?”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呗!”她突然怒气冲冲地说道,一点情面也没给他留,似乎连旁边站着的服务员都感觉到了她的气势和火气,这让他感到特别震惊和恐惧,连脊背也跟着发麻了。 “我到底怎么得罪她了呀?”桂卿连忙摸着头皮快快地想着,此时不快也不行了,寻柳显然已经动气了,估计比怀孕的小媳妇动胎气都难对付,“她竟然突然发疯了,真是太奇怪了!” “不行,饭店里这么多人,要是真吵起来就显得忒不好看了,”他又及时地想到这一点了,于是赶紧控制住自己马上要发作起来的坏情绪,“现在别管谁的错,我还是先把她笼哄住再说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想通了这个道理之后赶紧赔笑道,唯恐道歉得晚了不顶事,惹得她继续不高兴,“我这回可是记住了,下回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请你亲自点菜,你要是不点菜呢,那我就宁可不吃也不能擅自做主,行了吧?” “行了,今天就这样吧,”见他态度确实诚恳,模样哦着实滑稽,而且上进心也比较强,她也就不能再斥责他和生他的气了,于是只好转怒为喜道,“反正已经点完了,下回记得事先征求我的意见!” “谢谢你宽宏大量!”他明着客气实则气愤地回道。 在她心里,此事显然已经彻底结束了,她说完就完了,她就是这种性格脾气,凡事都不记仇,不过夜。 可是在他心里,这事却给他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他觉得她有些事做得确实太过分了,太无理了,太野蛮了,也太霸道了,尽管这都是些拿不上台面来的琐碎小事,可是琐碎小事也让人伤心和耿耿于怀啊。 因为心中还有气,憋着的火也没捞着发出来,所以菜上来之后他便直接要了一瓶最为廉价的北极圈啤酒,根本就没征求她的意见。 他当然也知道她是从来不喝酒的,无论白酒、啤酒还是红酒。 而在她看来,眼前的这个家伙竟然不由分说地自己要了瓶劣质啤酒喝起来,让她简直太难以容忍了,难道说这个人是个天生的酒鬼吗? 因为有了这个不轻的疑问,她便在内心深处对他有了某些看法,而所谓的看法当然是不好的印象了,否则就不是看法而是想法了。 随后,两人又聊起了关于她的哥哥寻强和嫂子艾文娟的事情来。 聊的过程主要是她不停地说,说在她哥哥和嫂子身上发生的种种令她和她的父母都难以容忍的比较出格的言行,而他的主要任务则是倾听,并且在适当的时候略作回应,同时在内心仔细分析着未来丈哥丈嫂的人品和性格,思考着将来怎么样和他们打交道。 原来这个寻强在县城开了一间卖五金电料的小店,同时雇了个年轻的伙计给他看店。 除了这个小门市之外,他平时主要是靠给各个建筑工地送货挣钱。当然了,要是他爹寻善友揽了些好干的活,他也经常找几个人一块去干个私包工什么的。 他媳妇艾文娟则在他家五金店不远的地方开了一个小小的理发店,没事也捎带着给客人搞搞美容什么的。 这两口子都属于那种典型的一会穷死一会阔死的主。 要说有钱了,他们两人那真是比谁都会摇骚,比谁都会享受,吃饭一律都是下饭店,从来不在家自己做饭。 要说没钱了,那真是比街上要饭的还孬种,还下三滥,还可怜,只要是碰见熟悉一点的人,就敢张着嘴问人家借钱花,人家要是不给他们,他们还特别生气,说人家不讲究。 由于寻强和艾文娟是这种人,可想而知平时他们都能干出什么样的好事出来了,所以桂卿听得倒也有滋有味,不亦乐乎。 “说起来这个寻柳倒也有点意思,”他边听边想,好像在看一场免费的世纪大戏,“我和她都还没结婚,没一块过日子呢,她竟然就把家里的烂事一股脑地都说给我听了,看来至少她是非常信任我的,是心里有我的。” “不过呢,她也有一点不太好,”高兴之余他又想道,就像烤地瓜的时候要经常翻腾一下似的,“那就是太任性了,什么事都认她自己的理,听不进别人的意见。” “另外呢,”他随后又想到了一个比较具体的问题,“她牛仔裤上的白色腰带实在是忒难看了,居然还带着一排溜的假钻石,真不知道她是什么眼光,简直是土得掉渣,噱得要命……” 一个腥不腥淡不淡的,丝毫也不值得回味的,事后怎么也记不起来的生日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完了,她说要到她大哥大嫂家住一晚上去,他则直接回家了。 他在回家的路上,就着一轮还算皎洁亮堂的上弦月,又一个人到还没盖好的梅花苑新房子那里绕了一圈,仔细地看了看他和她未来的新家。 这里的房子虽然现在还不能马上入住,但是他却对这里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 这种感情虽然不及他对老家已经卖给弟弟的那所新房子的感情更深,但确实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体验。 他欢快地憧憬着一个无限美好的未来,而这个无限美好的未来首先是建立在拥有一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温暖的家的基础之上的。 “麻雀和喜鹊尚且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窝来生存,来恩爱,来繁衍后代呢,更何况是人呢。”他暗自想道,感慨颇深的样子。 自从这套房子已经明确地属于他和她了,他才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拥有一个新家对于一个成年人的重要性。 人类的祖先应该是从山洞里走出来的,这大抵是没有错的,所以大家才如此执着于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有了这个现代化的山洞,居住在里面的人才会觉得安全,才能踏实地度过每一个令人感到恐惧和无助的夜晚,才可以打发掉浑浑噩噩的如流水一般的白天。 看着月光下那几排黑黝黝的基本就要竣工的楼房,他不禁想起了家里的那一大排兔窝。他觉得从本质上来讲,人和兔子是没什么太大区别的,反正命运都是被上天安排好的,无论干什么都是身不由己,都是虽然也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蹦跶蹦跶,但是永远都蹦跶不出那个固定的圈子,两者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人比兔子更能准确地感受和表达自己的可怜处境罢了。 桂卿到家之后还不到九点,天色不算很晚,家里人都吃完饭了,父亲道武出去凉快去了,母亲春英正陪着他小姑秀珍聊天呢。 他见堂屋的电视机正开着,上面正演着一个拖拖拉拉的冗长无聊的电视剧,便坐在沙发上姑且看起电视来。 这种电视剧他当然是不喜欢看的,除了中央一台演的电视剧例外,所以他就调了个新闻台看,希望能让自己的身心顺便提高一下境界和层次。 因为春英和秀珍的兴致都集中在聊天上了,所以她们对于他看什么台并不在意,她们本来也没把看电视当回事。 “我给你说个事,俺二嫂,”秀珍把自己那张白白胖胖的大圆脸悄悄地凑近春英的脸,同时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异常神秘笑容低声地说道,她估计娘家侄子应该听不到她的声音,“你可别给别人说啊。” “那哪能啊。”春英随口保证道。 其实她说了也和没说差不多,而秀珍听了也和没听差不多,反正这些都是程序性的东西,谁也没当真,谁也当不了真。 “今天中午我去东边山上割草的时候,”秀珍捏着嘴唇窃窃私语道,同时拿眼睛死劲地盯着嫂子看,此举终于引起了春英的高度重视,使得她的耳朵贴得更近了,“差点叫一个养汉头生的给欺负了。” “噢,大白天的,还有这样的事?”春英吃惊地问道,并不怕被儿子听见,因为她也想当然地认为他听不见,强烈的好奇心完美地抵消掉了她的警惕心,“是哪个坏熊干的,他怎么这么大胆的?!” “上午头我正好闲着没事,”秀珍继续心有余悸地说道,碰到这样的好机会她当然得及时抓住,因为向别人倾诉自己的心事是她活下去的巨大动力之一,不然的话她都不知道怎么排解自身的压力和困惑,“就喊咱庄上的小秦娜一块去上东山那边去割草——” “娜娜在家了?”春英不识趣地插话道。 “这个小妮子就是那天在家了,”秀珍接着讲道,她可不喜欢在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的问题上浪费宝贵的时间,“谁知道俺两人一前一后地正在棒子地里割着草呢,我就听见后边的棒子叶哗哗地乱响,当时我还觉得是秦娜弄的动静呢,所以也就没怎么留意。” “那恁也有点忒大意了,”春英一脸严肃地说道,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事后诸葛亮,当然也是担心秀珍和秦娜当时遭遇的意思,“再说了,当晌午那么热的天,恁说恁割什么草呀?” “俺二嫂呀,你想想,”秀珍随即解释道,“一早一晚我忙得要命,哪有那个闲空呀?” “哦,那倒也是。”春英回道。 “所以我只能趁着晌午头那一会功夫去割点草,好喂喂店里养的那两个猪,”秀珍接着讲述道,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中断,不然的话她会很痛苦的,“正巧秦娜从俺店门口过,她也是去割草的,俺俩就一起作伴去了——” “后来我觉得动静有点不对劲,”她咽了咽唾沫讲道,很快就回到正题上来了,“因为小秦娜的脚步声没那么沉,另外她没事的时候嘴里也喜欢咕噜咕噜的,这回连一点话音没有,我就害怕了。” “然后等我转脸一看,我的个亲娘唻,可吓死我了,”一旦讲到关键处,她的神情重又变得惊恐无比和不知所措了,可见此事对她的刺激有多大,其后遗症有多厉害,“一个膀大腰圆的劳动力戴着个太阳帽,用小孩的红领巾蒙着个脸就往我身上扑,当时把我的魂都吓掉了——” “那秦娜这个小妮子呢?”春英连忙问道,脸上的表情和秀珍也差不多,可见秀珍讲得有多生动和感人了。 “我当时也不知道她跑哪去了,离我有多远,”秀珍脸色煞白地回道,脑子里想的全是当时的危险处境,“你想想啊,俺二嫂,当时我吓得连腿肚子都转筋了,哪还顾得了这个呀?” “也错亏是你,”春英道,“要是我,早吓瘫了。” “我一看情况不好,”秀珍继续一五一十地讲道,也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胆子,毕竟这个事也不是一般农村妇女能应付得了的,“本来想站起来拿腿就跑的,结果还没等我起身呢,那个※※※顺势就往我身上压过来了,想把我给扑倒——” 春英的身子跟着猛一哆嗦。 “我当时连吓带急慌的,”秀珍接着讲道,又一次回到当时的险境当中去了,身子也跟着发颤了,声音也有点变腔了,“一下子就歪一边去了,可巧他也没逮着我。” “我当时就想了,反正我手里还有镰刀唻,他※※※※※,这个※※※只要是敢再过来动我一下,我就拿镰刀砍死他个熊,我反正是不能让他得手了……” “我的个老天爷唻,要是我,光吓也给吓死了。”春英道,这可是发自内心的佩服,没有一点别的杂质。 “人一到那时候,脑子肯定乱了,”秀珍继续言道,她显然非常认可二嫂的说法,“我当时什么也不知道了,就光想着咬着牙也得和那个坏种拼了。” “我这边拿着镰刀准备砍他个妻侄呢,”说完想法她又开始说做法了,深深地陷入尽情倾吐的舒服氛围里难以自拔,“那边一个劲地扯着嗓子喊,小秦娜唻,快去西边喊恁小姑夫去!” “对,当时喊人是对的。”春英赞同道。 “结果那个王八孙子一听我这么喊,”秀珍用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接着说道,她二嫂也不知道给她倒点茶润润嗓子,“当时就愣住了,就没敢再过来。” “他又看我拿着镰刀打算和他拼命了,可能也觉得占不着便宜,后来吓得扭头就跑了。” “等他跑远了,没动静了,小秦娜也赶过来了,”说到这里,她的口气终于舒缓了一些,“我的心还吓得扑通扑通乱跳呢……” “那你觉得那个坏熊像谁呢?”春英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后,仿佛也身临其境一样,然后她又好奇地问道,“是咱这一片的人吗?” “我觉得应该是熟人,不然他蒙着脸干嘛?”不待秀珍回答,她又自己猜测道,且觉得这个猜测非常在理。 “我看他那个劲头吧,”秀珍沉思道,“也觉得有点熟悉,可一时半会就是想不起来那个※※到底像谁。” “你想想,俺二嫂,这个强人砍的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应该是怕我听出声音来,对吧?”她又表情严肃地分析道,在春英听来确实很有道理,“唉,咱别管他个※※像谁,俺二嫂,九归一我和小秦娜两人当时没出事就是万幸啊,你说是吧?” “对,对,你说得一点不假。”春英回应道。 “当时要是那个※※去打秦娜的主意,”桂卿一边仔细地听着母亲和小姑的对话,一边心情沉重而又压抑地暗想道,“事情还不知道会发展到哪一步可怕的田地呢。” “也亏得俺小姑她身强力壮的,另外就是胆子也大,要不然恐怕也已经被那个坏熊欺负了。” “要是能知道是谁干的,”他继而又想道,越想越觉得心热和气愤难平,“还好去报这个仇,雪这个恨,要是被人家欺负了还找不到头,那可真是委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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