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桂卿满心想着的是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什么时候和寻柳去领结婚证。 根据即将发布的新《婚姻登记条例》,国庆节之后去民政部门进行结婚登记将不再需要单位开具证明了。 他本打算等国庆节之后再去登记的,这样能省点事,不用惊动单位那些闲人了,但是她并不同意,她认为用不着为了省一纸单位证明而推迟登记的事。 另外,她还计划着国庆节就结婚呢,因此就更没必要在婚礼之后再去登记了,那样的话从程序上来讲就颠倒了。 他本来是因为对单位开具证明这事比较反感和抵触才想往后推迟登记日期的,但是一看准媳妇的意思,心里忽然就有了一种被她温柔地推着往前走的强烈幸福感,所以也就愉快地答应了。 教师节的前一天上午,他和她分别在各自单位开好那个被众人唾弃的证明之后,便都请假来到了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办理登记手续。 婚姻登记处就在崇礼街中段路东的一座四层楼的门市房的二楼,也比较好找,他上下班的时候经常能看到那块挂在大门外边的红色牌子。 两人按照指示进了二楼的一个房间,这个本来就不大的房间又被一道高高的柜台和从柜台通到房顶的不锈钢栅栏给分成了两个部分,因此显得特别狭窄和拥挤。 两三个表情呆滞的工作人员在里边办公,几对来办手续的人在外边等候着。 柜台上有东西两个小窗口,东边的办理结婚登记,西边的办理离婚手续。 他们两人等了大约二十来分钟的功夫便轮到了自己,他赶紧拉着她的胳膊,拿着事先准备好的身份证、户口本、单位证明和双人照片等东西来到东边那个窗口。 一个让外人根本分辨不清婚姻状况和年龄大小的长头发女人接过两人递过去的资料,程序性地审查了一番之后,便扔出一张表格来让他们填写。 他和她分别按要求填写完有关内容并签字以后,又把表格毕恭毕敬地还了回去,好让人家审查审查。 “你们自己照的照片不管,”当他们两人眼巴眼望地等着领结婚证的时候,柜台里那个女人冷冰冰地说道,“必须得在我们这里照,去交钱,交完钱在南边那间屋照相。” 他一听这话本来心里颇有点生气的,但是转脸又一想,算了,还是用人家的照片吧,结婚本来就是件人生的大喜事,犯不着再为这点事争执。 于是,在明知道有规定婚姻登记处不能强制要求前来登记的人必须在他们那里照相,并且自己带来的照片未必就不符合要求的情况下,两人还是把前几天在专业的照相馆里提前照好的照片小心地收了起来,然后又拿着那个女人手写的纸条交了15块钱,在南边的一间屋里重新照了份快照。 这样一来,他们自己准备的照片完全就浪费掉了。 待把新照片递了过去之后,那个脸部表情一直显得比较僵硬的女人很快便把鲜红的结婚证给打印出来了。 打印完之后,她并没有按照他们的想象把结婚证交给两位新人,而是转手将其交给了屋内的另一个高个子男人。 那个脸上长满大小不一骚疙瘩的高个子男人则举着两本结婚证,面无表情地对他们命令道:“来,到北边那间大屋来。” 机械地说完这话之后,那个家伙便从办公区西侧的一道铁制内门穿过去了,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只留下了心中有些茫茫然的他们,也不回头确认一下新人是否听懂并执行了他的意思。 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他们只好出了那间屋子,按照那个人的要求往北边不远处的一间大屋子走去,他们猜测应该是那间屋子,因为只有那里的门是虚掩着的。 “咦,这个地方不错,”在路过一间门口挂着“新婚宣教室”牌子的房间时,他用眼睛示意了她一下,然后坏笑着问道,“咱还要到里边接受一下新婚教育吗?” “瞎贱熊,你忒坏了”她幸福而又甜蜜地用娇弱的胳膊肘捣了他一下,然后红着脸笑道,“我才不看呢——” “肯定没有你想的那种镜头,”他自以为是地谝能道,好像亲自看过一样,其实也是胡猜的,“这是进行新婚科普的地方,放的都是那种没人看的片子……” 待两人进了那间堵在走廊尽头的大屋之后,才赫然发现里边竟然非常空旷,除了东边一大块红墙上死沉沉地镶嵌着金黄色的“青云县婚姻登记处”几个大字,墙前边的台阶上竖着一个木制的丑陋不堪的宣誓台之外,便没有其他可以观赏的东西了。 高个子男拿着结婚证,很老练地打开了屋子西边的一个三脚架上边的摄像机,便招呼他们两人走到宣誓台前板正地站好。 直到这个时候,他和她才看清楚屋里原来还有个摄像机,才明白过来原来登记还需要进行宣誓。 在听任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指挥和摆布,照本宣科地进行结婚宣誓的时候,他们两人还是强烈地感受到了一种庄严神圣的意味。 他们忽然觉得,电影电视里的经典镜头终于在自己身上出现了,一种新奇、兴奋、崇高的特殊感觉像电流一般迅速充满了全身,激动得他们甚至都想马上拥抱一下。 在庄重地回答“我愿意”的时候,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这句话牢牢地刻在自己的灵魂深处,永远地爱着身边的人,绝不辜负她的一片深情。 “一共是192块钱,”稀里糊涂地宣誓完之后,那个他们两人一直都没怎么仔细看过其究竟长什么样的高个子男人就把一个红色的光盘交给了他们,然后有气无力地说道,“去财务科那边交钱去吧。” 他听完这话心里很是愕然了一下,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报纸上说的是,婚姻登记的总费用不过是9块钱,怎么现在一下子变成192了呢? 好吧,就算是照片用他们的,那加起来也不过是24块呀,离192还远着呢。 噢,看起来那多收的187块钱应该是这几分钟的录像钱了,或许还有看科普录像的钱,虽然他们没看,也没人让他们看,但是人家毕竟提供这项服务了。 他于是就觉得,录像的这几分钟一定是世界上最贵的几分钟,因为192块钱对他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 “我的乖乖唻,前后总共就几分钟的时间,外加一张破光盘,就敢要187块钱,”一旦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后,他的心里就彻底恼火了,觉得这个单位简直太龌龊了,“这简直就是抢劫啊,而且还是光明正大地堂而皇之地不由分说地抢劫!” “想想我一个月的工资才几个钱啊,”他又忍不住感慨道,并且觉得这不是个小事,因为来此上当受骗的人应该多了去了,“他们居然这么黑。要是碰上农村家庭条件不好的,可真够丧良心的。” “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一个或许就认识那几个宣誓词的人,人模狗样地领着我们像念书疙瘩一样念了几行字,就敢恬不知耻地问我们要接近200块钱,世界上还有什么生意比这个更挣钱的呢?”他不禁抬头向天问道,只可惜老天并不打算理会他,因为天老爷忙着呢,“就是去※※恐怕也比不上这玩意来钱快呀,而且还没什么后遗症!” “这明摆着就是群众深恶痛绝的搭车收费啊,”他阴着脸又想,虽然也知道自己不过就是瞎想罢了,一点用也没有,但还是控制不住如此这样,“明摆着就是欺负前来登记的人不懂这里边的道道啊,他们这样做确实有点太不要脸。” “当然了,结婚登记嘛,”无声地痛斥完对方的无耻行为之后,他又想道,“本来是个高兴的事,要录像也行,搞个宣誓颁证仪式也未尝不可,可是他们应该事先给我们说一声啊,至少应该说说价钱什么的。” “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直接扣着结婚证不给,二话不说就录像,录完像就要这么多钱,真是无耻的妈妈给无耻开门,无耻到家了!” “上头之所以把《婚姻登记管理条例》改为《婚姻登记条例》,”他进而又想道,也无非是自己气自己罢了,“目的就是要让他们这帮子人切切实实地提高为老百姓服务的水平的,结果下面这帮羽人照样这么玩,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狼改不了吃肉,贼改不了偷性!” 不过烦归烦、恼归恼、看不惯归看不惯,处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桂卿还不想因为这点事就和人家闹不愉快,又想到挨坑挨宰的肯定也不是他们这一对新人,于是心里的火气也就慢慢地下去了。 他窝窝囊囊、郁郁闷闷,烦不胜烦地交完钱,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重要证件之后,就和寻柳肩并肩地下楼了。 他边走边想,或者说发誓,以后就是有人跪在地下喊他一声亲爹,他也不愿意再来这里第二趟了。 在楼梯上正走着呢,他闲着无聊就打开结婚证想看看里边的内容到底是什么,结果这一看才意外地发现,两本结婚证上的字体全都给打歪了,而且歪得还很厉害,真是太不像话了。 “这些家伙干活也忒不认真了,”他停下烦恼的脚步,气愤地对她道,嘴都开始打哆嗦了,“就这么一个小本子,都有固定模板的,也能把字打成这样,真是让人彻底无语了。” 她也跟着停了下来,想一看究竟。 “你说以后我们要是用到这个结婚证,别人要是说这是假的怎么办?”他不无担忧地念叨着,随后就做了一个决定,想要改变一下既成的结果,“不行,我得上去找他们去!” “让我看看是怎么回事——”她随即接过结婚证仔细地看了一下,然后也跟着生气地说道。 “噢,确实是打歪了,”她也跟着说道,“这样也忒难看了。” “那个,你去找他们有用吗?”看完之后她又问他,显得比他理智多了,“你看看那些人的那个熊样,一个个都耷拉着死脸,懒得皮疼肉痒痒的,你说他们能理你的茬吗?” “我去找找看看。”他不死心,因为还没撞着硬墙。 “嗯,你硬想去也行,”她颇为担心地思虑道,“但是千万别和他们吵,到时候能换就换,不能换就拉倒,咱也不是非得要换。” “那行,我知道了,你放心吧,”他一边如此说着,一边拔腿就返回二楼了,“你在一楼大厅那里等着吧。” “没事,不就是歪一点嘛,一样用。”刚才打印结婚证的那个女人看了一下他递过去的本子,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说,那俺以后要是用到这个结婚证,别人要是说这个是假的怎么办?”他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希望能得到对方的理解。 “假的,怎么会是假的呢?”那个女人明显是以为他的话非常不可思议,甚至是毫无道理,所以不无鄙夷地回应道,“上面不是有我们的公章吗?” “有公章你还担心什么?”此女抱怨道,“真是的。” “有章是不假,这不是字体歪了嘛,”因为还想争取一下,他于是努力地陪着笑脸央求道,“你看看能不能帮帮忙,给我们换一本,人一辈子就结一回婚,谁也不想自己结婚证上的字打歪了是不是?” “我们的本子都是带编号的,不能随便换。”那个女人不耐烦地回道,好像干错事的是他一样。 虽然她说话的口气稍微软了那么一点,但即使如此,在他听起来依然感觉很不近人情,觉得她就像一条已经半疯了的或者快要疯了的什么不值钱的野生动物一样。 “字体打印歪了你们不负责任,那怎么照片就非要用你们的呢?难道我们从照相馆照的就一定不行吗?”他本来想这样说的,但是还没想好是否把这话说出去,一抬头就看见寻柳又走了进来。 “怎么样,好换吗?”她关切地问,生怕他惹出事来。 “人家不给换。”他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哎,你可不能这样说啊,”里边那个女人一听他这么说,扯着又尖又细的嗓子就对他喊道,“不是我们不给你换,是我们没法给你们换,因为我们的证书都有编号,不能随便换。” “我是问你们能换吗,”他情急之下脱口道,就像一个又笨又蠢的愣头青一样,“又没非要你们换!” 说完这话他立马就意识到,这回是真的换不成了。 在混社会方面他太嫩了,有理也用不好。 “那你还在这里叨叨什么!”里头那个女人面无表情地抱怨道,一副嫌弃他耽误了她为百姓服务的样子,煞是令人感到恶心和愤怒。 羽人自有鸟样,这是不必细说的。 “你说什么?”他一听对方竟然这样说,就感到特别窝火,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便回过头来怒视着对方大声地质问道,“你再说一遍!” “我说什么你没长耳朵吗?”那个千人※万人※的女人竟然态度极其恶劣地这样回复道,大有一不做二不休的泼皮赖獠模样。 “你说我在这里叨叨,”他有些气急败坏地提高声音辩解道,真想不出世上还有这样不讲理的女人,“明明是你们把我的结婚证给打歪了,难道我还不能来说两句吗?” “你想说,你说呀。”对方毫不示弱地怼道。 “我说不是非要你们换,”他悲愤交加地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是迂腐地企图把话说清楚,把理讲出来,好像真有什么青天大老爷能出来主持公道一样,“那纯粹是出于好心,替你们考虑,就是说,要实在不好弄,那就算了。” “结果呢,你看看你那个态度,还反过头来说我在这里叨叨!”他继续说道,心中的不平之气竟然越说越多了,“你们要是没打歪,我吃饱撑的在这里和你多搭那个话把子?” 嘴上的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是他一直都在努力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真生气,千万不能真吵架,那样的话就太丢自己的身份了,太显得自己没水平了,更何况屋里还有不少人都在兴冲冲地看着呢。 别人不一定说这些长了羽毛工作人员素质差,脾气躁,倒是有可能说他沉不住气,没有度量,竟然傻乎乎地和这些烂人一般见识……” 那个女人虽然一看就不是个好对付的主,显然不是什么善茬,但是毕竟自己理亏些,所以一见他真的发怒了,便在气势上不得不略微收敛了一些。 看那意思,她应该也是意识到了她刚才说的那两句话确实有些不合适,欠考虑,没怎么经过大脑思考就急着哕了出来。 最后,她带着若干死不瞑目的怒气翻了翻白眼,甩了甩头发,便不再和他对着来了,算是暂时认了输以避免冲突进一步升级。 “行了,行了,不换就不换吧,”寻柳一看这阵势,知道最后也未必就能换成,便拉着他的胳膊使劲劝道,“也可能是人家的打印机出了问题,反正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 他看着她的脸上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不想让他多生事端的关切之意,不忍心再使她担惊受怕,于是就顺势离开了这间婚姻登记室。 他实在是不想再看那个羽毛散开的女人那副丑陋无耻的嘴脸了,所以走的时候连头也没回一下。 登个记都能碰到这种烦心事,也是没准了。 “你说说,全县那么多人,绝大多数人都要到这里来办理登记手续,他们就这么个玩法,就不怕老百姓告他们吗?”下楼的时候,他随口感慨道,一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可笑样子。 “大伙都是来登记的,都是喜事,都不想闹别扭,所以一般人谁犯得着和这些家伙争执啊?”她有心宽慰他,想让他消消气,所以说话的语气就显得特别温柔一些,“他们也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敢扣着结婚证不给,好哄着大家都乖乖地录像,挣那个巧钱的。” “从来都是买的没有卖的精,他们是干什么吃的?”她又道。 “你要真想挣那个巧钱也行,”他余怒未消地说道,觉得今天真是碰到吃皇粮的狗了,“第一,你得让人有知情权和选择权,第二,你的价格不能太贵,总得有个四六事,对吧?” “他们才不管那么多呢。”她鄙夷地附和道。 “你不能照准人家的就来那么一棒子,一下子就把人给砸死吧?”他义愤填膺地说道,“老鼠药也没这么毒吧,是不是?” “哼,你以为这个社会都像你想象的那么美好啊?”她调皮地讽刺道,脸上全是可爱而又灿烂的笑容,和她嘴里的话完全不搭边,“你想想,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来登记,而且看这样子他们这么干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还能没有人投诉或者举报他们吗?” “肯定有比咱硬皮的人啊。”他道。 “咱老实,咱好说话,咱不和他们计较,可是总有厉害的人找他们的事吧?”她继续分析道,“结果他们还是这个样子,这说明什么呀?” “这说明还是上边的人罩着他们啊,对吧?” “※※局的人要是不让他们这么干,他们敢这样干吗?” “他们敢这么横吗?” “嗯,你说得也对,”桂卿无可奈何地慢慢平息了心头的怒火,转而非常赞同地说道,“他们收的钱也不开正式票据,就给这么一个破收据,最后的钱不还是交给局里了吗?” “或者说是和局里的人分成了。” “你像登记的手续费,”他继续猜测道,他也只能猜测,因为他不是圈里的人,当然不知道真相了,“那是明文规定的,一分也少不了,应该都归财政了。” “而像照相的钱,特别忽悠大伙录像的钱,肯定都归他们内部掌握了,你仔细算一下,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要不然人人都挤破头地想上里边去干了,对吧?”寻柳笑嘻嘻地说道,好像多有社会经验似的,其实她只是不想自寻烦恼罢了,“别说后边那些有实权的人了,就是在这里边当个小临时工,打个字发个证什么的,应该也能跟着捞不少,大河有水小河满嘛。” “对,确实是这么回事,”他一旦想明白了这里边的道道,心头便豁然开朗了许多,说起话来也显得轻松自如了,“虽然在这样的单位干活,只要认识两个字就行,也不需要多高的文化水平,不过要是没人没关系的还真进不来呢。” “给你说吧,”她越说越明白了,同时也是越听越明白了,“越是这样看似不起眼的单位,有本事人的七姑子八大姨就越多,因为这里边工作要求不高,油水又大,憨子傻子都能干,对吧?” “没法再对了。”他笑道。 “所以啊,”她继续随心所欲地议论道,反正她瞧不起的那些人也听不见什么了,“你仔细看看里边那些烂人,一个个虽然都长得歪瓜裂枣的,没个正经人,但是个个都还牛得不撑,那个小脸仰得高高的,都觉得自己和多了不起的一样。” “实际上也很了不起。”他讽刺道。 “好,知道就行。”她意味深长地说道。 “哎,要是照你这么说的话,刚才那个女的还是好的喽?”他忽然转过想来了,然后问道。 “对啊,她没接着和你吵就很不错了,”她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的眼睛,嘿嘿地调侃道,大有将他完全操控于掌心的意思,“要是她直接跳出来和你硬打,你能怎么着她啊?” “也是。”他承认道。 “她敢打你,你敢打她吗?”她接着又追问起来,一不小心就显示出了自己隐藏很深的强悍作风和霸道气势,“你知道人家有多硬的后台,多深的背景啊?” “不知道。”他面无表情地回道。 “再说了,男的和女的吵架,有几个能赚到便宜的?”她又极为关切地问道,就差上去抚摸他的头了,“如果她要是和你撕扯起来,说不定能把你的脸给挠破的,抓烂的呢,到那个时候你就难看了。”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噢,登个记还被人家把脸挠破了,”她异常开心地褒贬道,让他感觉刚才没挨揍就已经是烧高香了,“你觉得这事传出去好听吗?” “你要这样看问题,那我确实是无语了。”他道。 “对了,今后你一定要记住啊,好男不和女斗,”她站在9月份蔚蓝色天空下的街道边整齐的路沿石上无拘无束地笑道,“你以后也要这样对我才算你聪明,哼!” 此刻的她就像一株美丽的秫秸花一样,朴素而艳丽,苗条而绰约,夺目的红色当中又蕴含着纯洁的白色,亮瞎了他的眼睛。 因为她是坐公交车来的,并没骑自行车,所以她便和推着自行车的他一起慢慢地溜达着往金碧大厦的方向走去,好顺便买点结婚用的东西。她不想让他骑车子带着她,只想和他一起慢慢地走下去。 “你看现在的结婚证,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啊,”他又忍不住地说道,今天竟然变得像个妇女了,“语句不通,逻辑不对,而且还冷冰冰硬邦邦的,一点文化底蕴都没有。” “哎呀,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结婚证嘛,还要什么文化底蕴呀?”她有些不屑地说道,并且认为他说的事根本就不值一提,就和蝇子、蚂蚱、豆虫这些小生物一般微不足道,“能把事情说清楚,能证明两个人结婚了就行呗,你还要求多高啊?” “不是——”他还想说什么。 “你还以为他们有多高的水平啊。”她又补充道。 “我看了,他们的水平确实不高,”他有些卖弄地说道,终于能够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了,“上面这些话显得特别乏味、粗俗、生硬,比以前人家的结婚证差远了。” “你听听人家那个时候的结婚证上写的: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行了,行了,一说到你的兴奋点就没完没了了,是吧?”她故意用手掌心使劲捂住两只耳朵,颇有些不耐烦地抱怨道,“你一直嘟嘟喽喽的,说难听话就和个女人似的,我烦都烦死了,再好听的话说多了也腻歪人,也没人喜,明白吗?” 他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不轻不重地堵了一下,但是碍于面子又不好意思说什么,便住了口不再言语,而只是推着车子慢慢地前行,留给外人一对美丽的身影看,不知外人又能作何感想。 “哎呦,怎么,还真生气了?”她裂开大嘴“噗嗤”一笑,还是当真不当假地褒贬他道,“你看看你,我不过就是说你一句,你就当场给我脸看啊,值当得吗?” “我没生气,没生气,”他只好装作高姿态的样子回道,其实心里还是感觉很不舒服,“我哪里会生你的气呢?”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他紧接着又道。 “千万别啊,你既然想说那就痛痛快快地说吧,”她抬着甜丝丝的笑脸戏弄他道,而且还陶醉得要命,“省得窝在肚子里不好受,和个蛆似的,到处乱拱。” “你叫我说什么呀?”他佯装生气的样子说道,其实也非常生气,只是没办法而已,“我这边一伸头就被你一棍子敲过来了,一伸头就被你一棍子敲过来了,张嘴就给我个蚂蚱填——” “你看看,你还是生气嘛。”她笑道。 “没生气,我只是在陈述一种事实。”他辩解道。 “好吧,我承认是我错了,”寻柳竟然学着妩媚少妇那种风情万种的样子使劲地瞥了桂卿一眼后又脆声言道,“不该打击你讲话的积极性。” “要不这样吧,你再给我讲讲你刚才想讲的事情吧,”她面带笑容地建议道,又开始打算讨好他了,“比如以前的名人轶事了,风流韵事了等等,总之就是你平常喜欢聊的那些烂事。” “风流韵事咱知道得少,”他略作谦虚后开口讲道,觉得有时候她确实也会投他所好,“不过名人轶事我倒是可以给你讲一讲的。” “比如原来西南联大中文系有个教授叫刘文典,他是非常著名的《庄子》研究专家,这个人不光学问大,脾气也很大。” “他上课的第一句话往往就是:《庄子》嘛,嘿,我是不懂的喽,也没有人懂。” “据说抗战时期,有一回他在往防空洞里跑的时候,忽然看见大作家沈从文也在往防空洞里跑,他比较生气,于是就大声地喊道:我跑防空洞,是为《庄子》跑,因为我死了就没人讲《庄子》了,你跑什么?沈从文听了,真是哭笑不得,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个,很好笑吗?”她沉默了半天才追了他一句。 “这个,不好笑吗?”他反问道,已经有点生气了。 “说实话,我没听出来哪里好笑。”她好像下定决心要再一次气气他一样,所以才这么和他对着来的。 “咦,我发现你的脑子很不简单啊,”他两眼立刻闪着明亮的光芒,用无比佩服的口气说道,“经常能有不同寻常的见解,不像你表面上给人的印象那样——” “我表面上给人怎样的印象?”她追问,逮小偷一般。 “嗯,那个,”他斟酌着回道,“温柔可亲,小鸟依人,农村的乖乖女,乡镇的金凤凰,正宗的柳甸女郎,风姿绰约,淳朴迷人。” “柳甸女郎,你胡扯什么的呀?”她哭笑不得地捶了他一下,然后又骂道,开心得不得了。 “我没胡扯呀,”他突然捧腹大笑起来,自己都觉得“柳甸女郎”这四个字起得妙极了,“我是实事求是地描述你的风采啊。” “还笑,再笑我掐死你!”她红着小脸,有些恼羞成怒地打骂道,“你办住房贷款的时候怎么不笑的?” “那个时候,我笑得出来吗?”他道。 “你倒是笑呀!”她怼弄道。 “哎,你还记得你当时的那个表情吗?”她继续嘲讽道,“哼,简直比古时候的小丫鬟签卖身契还难看呢。” “行了,行了,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他认输了,因为他狠狠地被揭短了,于是只好糊弄道,“提起当时的感受,我就想找根绳子上吊去。” “唉,签了一个字又签一个字,按了一个手印又按一个手印,当年杨白劳向黄世仁借钱的时候,恐怕也是这样签的吧?” “你老人家想多了,”她故意刺激他道,“人家的手续肯定比这个简单,用不着按这么多手印,而且那个时候至少不要买保险。” “对,不贷款不知道,办住房贷款居然还要买保险,”他有气无力地回应道,说是垂头丧气也未尝不可,同时心中因为想起此事而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阵强烈的恶心感,“银行那边真是算计到家了,一点风险都不用承担,这真是老黄世仁死了,新黄世仁又来了。” “其实也不尽相同——”她插言道。 “新黄世仁来了也不要紧,”他继续感慨道,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因为这个话说了和没说也差不多,“关键是我们还得千恩万谢地感谢这位仍然健在的黄老爷,要是没有他老人家出来拯救我们这些穷人于水火当中,我们就是急得满地打滚,跪在地上把头磕破,也没有哪个行好的人能借给我们这些多钱买房呀……” “噢,对了,有个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她听了他的一番酸溜溜的调侃,并没有怎么发表意见,而是直接说到了还款的事,多数时候她总是能够及时地关心应该关心的事情,“所谓的等额本息还款法其实就意味着,你前期还的钱绝大部分还的都是利息,而不是本金。” “也就是说,即使你过几年有钱了,想提前还贷,到时候你需要还的本金仍然很多,你也赚不了多少便宜。”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呀,”他如梦初醒地叹道,心中的酸劲变得更加浓稠了,或者说已经接近愤怒了,只可惜这是一个大好的年代,根本就容不得他充分发挥自己潜在的些许想法,“你不说我还真弄不清楚这些事呢,我就光知道埋头签字。” “你,什么时候抬头看过路呀。”她戏弄道。 “到底是棠邑乡中心小学专业教小孩数学课的寻老师,脑子转得就是比我快,厉害啊!”他讽刺她道,无能的人就喜欢这样。 “行了,你别夸我了,”她及时制止了他,然后又讽刺道,“这不是我的脑子转得快,而是你这个笨熊的脑子转得慢,懂吗?” “好好,我笨熊,我笨熊,”他又一次缴械投降了,同时不忘回敬她一句,“你是能熊,行了吧?” “你讽刺谁呢?”她果然回敬道,脑子转得确实快,“我告诉你,天下没有谁是真傻子,你看着傻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在装傻。” “柳甸女郎教育得极是,小的今后一定谨遵教诲。”他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其实心里想的却是,要不是她现在已经是他名正言顺的媳妇了,他恐怕真有可能把她从他的好友名单中删除掉,而且永远不会再拉进来,因为他真搞不明白,她怎么就那么爱褒贬他的呢? “行了,你少给我弄那个小贫样了!”她格外开恩赏赐般地白了他一眼,然后努力仪态高雅地说道,“咱还是说说正经事吧,一会我想买点花,好装扮装扮新家,你看怎么样,亲爱的相公?” “绝对没问题,一切行动都听领导的,”他厚着脸皮陪笑道,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恶心人,“多大的事啊,用不着事先向我请示,一百元之内的采购行动你自己当家做主就行了,一百元之上的采购行动你自己做主当家就行了,记住了,以后都是这样了……” 待到了金碧大厦门前,桂卿把自行车放好,便很自然地和寻柳一块进了大厦里边,他以为天下的情侣都是这样的。 “刚才出了婚姻登记处的门之后幸亏是往南走的,要是往北走的话肯定得经过蓝旗公司的门口,那样的话说不定就会碰见晓樱了,不知道她在不在店里面?”他一边亲昵而又体贴地陪着她往大厦里走,一边默默地想道,“要是她在的话,如果看到我和寻柳在一起会怎么想,又会怎么看呢?” “她和高峰之间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怎么会愿意和他那种人谈情说爱呢?” “他那家伙看起来真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竟然能有手段把她这种冰清玉洁的女孩子拿下来,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要说起追女孩子来,我还真是幼稚得很,可笑得很,”他再一次酸酸地想道,心里竟然有了一种五味杂陈的复杂感觉,“比他这个精明的生意人差远了,尽管这厮学习成绩从来都不怎么样……” 在脑子里把晓樱和高峰二人翻来覆去地过了几遍之后,他又把刚才经过永平路和崇礼街十字路口处时无意间看到的寻柳的脸色仔细回忆了几遍,然后在内心深处瞬间就涌起了无尽的悲哀之意和痛苦之情。 那是寻烟被撞死的地方,寻柳强打精神装作什么也不在意和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就那样微笑着从那里过来了,就像平日里没事闲逛街一样,这一点令他感到特别心酸和震惊,同时也特别佩服她的表现。 他觉得,身边的这个女孩子简直太伟大、太崇高、太坚强了,同时也太可悲、太可怜了,他今后必须要好好地待她、疼她、爱她,才能让自己的良心有所安放,精神有所寄托。 现在,寻烟出车祸的那一幕可怕场景俨然已经成了他灵魂深处一道随时都可以拿出来好好享用的饕餮盛宴,能够满足他的某种胃口,某种饥渴,甚至是某种无聊。 正是因为有了那场车祸,才使他对寻柳表现出了一种极其特殊的状态,那就是既十分厌烦她,厌烦她家中的晦气,同时又难以离开她,对她爱得不能割舍。 虽然从理智上讲他绝对认为这种离奇的状态是不正常的,不合适的,但是却很难抛弃和远离这种诡异的状态。 有时候他似乎还很欣慰和庆幸寻烟出了那种意外,否则的话他真不知道他是否能爱寻柳爱得那么深切,那么复杂,那么回味悠长。 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他平生第一次偷偷地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眼,顿时感觉他在她面前显得特别贫乏和苍白,甚至还颇有些自惭形秽和妄自菲薄的心酸意味涌上心头。 和崇山峻岭间的涓涓清流相比,波涛汹涌的大河是无比肮脏的,和偏僻幽静的山野相比,人烟稠密的乡村是无比肮脏的,和浑然天真外加纯净如玉的她相比,优柔寡断、思维复杂、痴痴颠颠的他是无比肮脏的。 他早已将寻烟身上那种虚幻多彩的耀眼光环加在了她身上了,所以他才很快就在和她的交往中迷失了自己,既找不到来时的路,也找不到去时的路,一直都迷迷瞪瞪,不知所措。 姐妹两个,他究竟爱的是谁? 是死的那个,还是活的这个? 有时候,他发觉她的笑容特别真实,特别好看和耐看,就像春天里山野上盛开的黄花儿一样,和徐荣那种女人完全是逆着来的,就如同正极和负极、天上和地下、白天和黑夜的差别一般。 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怎么会突然想到徐荣这个女人,这个令他很难说清楚他到底对她有什么特别感受的女人。 为此他有点恨自己的脑子,恨自己的胡思乱想大大地煞了眼前美好而又别致的风景,而不像刚才想到晓樱时的那种瑰丽感觉。 此感觉非彼感觉,两者是截然相反的,绝对不能混为一谈。 “明天中午我得去喝喜酒,”他不痛不痒地说道,就如同提到了一件很烦心的事,“彭云启前几天生了个女孩,还是在华庭大酒店办的场,都是一个单位的,不去恐怕也不好。” “噢,那可是得去,不去肯定是不行的,”她也不痛不痒地说道,也如同提到了一件很烦心的事,“来往嘛,就是你来我往的事,为的都是一个面子,人人都是躲不了的,这个我理解。” “理解就好。”他多此一举地回道。 “嗯,生了个女孩?”她又捂嘴笑道,不知道心里又想什么了,“哎呦,那可是个宝贝疙瘩啊,他一家人还不得喜死啊?” “喜死?”他转头看了她一眼,有意冷笑道,“为什么要喜死呢?不就是生了个女孩嘛,真有必要喜死吗?” “你说呢?”她抬头调戏道。 “我看你这是反话正说吧?”他点破道。 “呦,你听出来了?”她故作惊讶道。 “我又不傻,怎么会听不出来呢?”他怼弄道。 “听出来就好啊,哼!”她终于肯交底了。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他歪着头斗胆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同时意味深长而又不无讥讽地说道。 “我也知道你什么意思。”她毫不示弱地回应道。 “回头我要是也生个女孩,”她尽情地畅想着,说着,不无得意地展望着自己未来的婚姻生活,好像她就是天下的女主,“我就看你怎么对待我,我就看恁家里人怎么对待我!” “你打算怎么着啊?”他盯着她的眼问道。 “谁要是敢给我一点脸看,”她不知天高地厚地表明道,这显然是一种充满血腥味的预警,“或者在我跟前说一个‘阿’字,看我能饶了你,还有恁一家人。” “哎呦,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他随口回道,同时在脑子里迅速地盘算着到底该怎么接招,这简直是一道送命题啊。 “正儿八经的好话呗,”她平静地回道,“还能是什么话?” “我实话告诉你啊,”他赶紧表情严肃地宽慰她道,后边的话虽然说得有点太满了,都满到缺乏一定的可信度了,但是考虑到反正也不用现在就兑现什么,他也就不再多想了,“不管咱以后是生个男孩还是生个女孩,俺家里那肯定是得把你当成老姑奶奶伺候着呀,这个事你还用问吗?” “你还用担心吗?” “我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答案。” “哼,但愿吧!”她不置可否地回道,算是正式结束了这个令她自己都感到讨厌的话题。 女孩子嘛,谁不怕亲自生孩子? 那个场景想想就让人无比害怕,仿佛上战场白白地去送死一样,就是不死也得扒层皮,她当然要提前有所反应了,因为所有的预防针都得打在前边才管用。 既然就喝喜酒一事请示完领导了,他便不再言语什么别的了,而只是亦步亦地趋慌里慌张地跟着她的步伐看似很随意地逛着,既不敢离得太远,也不敢跟得太近,既不敢把手插进裤兜里硬装潇洒,也不敢把手背在身后愣充老成,同时还有无数个既不敢和也不敢。 她则既胸有成竹和气定神闲又漫无目的和毫无章法地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一点也不考虑哪些东西需要先买,哪些东西需要后买,还有哪些东西是根本就不需要买的,更不考虑大概要用多少时间来完成这次艰巨异常的采购任务,似乎她可以永永远远地逛下去,直到地老天荒或世界末日,又仿佛女人的一生都是用来逛街的,无论干什么别的事情都太可惜了,太不值了。 他们整整逛了一个多小时,也没买到一样想买的东西,可谓是白白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 当然,这里面的原因主要还在于她,是她看看这也不满意,瞧瞧那也不合适,所以最终什么也没买成。 而在他看来买东西这事其实很简单,就是一看价格二看品牌,其他的真没什么好挑的。 如此一来,在他眼里本来很温馨有趣的购物过程实际上就慢慢变成了一个不断生气和不断烦闷的过程,而全然失去了逛街的本意和陪女朋友应当有的天然乐趣。 其中有好几次,当她冷不丁地微笑着征求他的意见,而他也微笑着说“行,行,我看着还可以”的时候,她随即就毫不留情地讽刺他道,“你就知道说行行行,一点主见都没有,要你来是干嘛的?”又有好几次,当他说“我看着不怎么样啊,唉,真没相中”的时候,她又随即就挖苦他道,“哎呀,土得要命,这个你也能相中,你到底是什么眼光呀?”而每当他因为怕说错话惹得她不高兴,从而闭嘴不发表任何意见和看法的时候,她则更是气得要命,甚至眼看着就要发疯了,抱怨他和个闷葫芦似的,关键时候连一个屁都不会放。 他觉得,要不是考虑到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或许真会失去理智。 不说不行,说得不对也不行,关键是说得对与不对他还当不了家,这可真让他感觉十分为难,也十分气愤了。 尽管心里憋着长长的一口气,可是他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因为毕竟她也是为了准备结婚用的东西才来购物的,本身确实也很辛苦的,而且她的身子又是那么的娇弱,娇弱得好像一阵大风就能把她给刮跑,要是不用根结实的绳子把她拴住的话。 女人到底有多难伺候,他算是初步尝到滋味,也大体上知道厉害了。 出了本县最繁华的金碧大厦,他也没再动自行车,两人便往东走了几步拐进了一家小小的花店。 她照例又是一番没完没了地翻看和询问,看了这花看那花,问了这价问那价,搞得他都烦得不撑了,直替那位一直都和蔼可亲地接待她的老板娘叫亏喊冤。 都二十多分钟了,他见她还是没选出要买的花,便悄悄走出店外去等她,顺便散散心,出口气。 她看见他一声没吭地出去了,心里的火气也跟着冒了出来,觉得他不知道心疼她,至少是现在不懂得心疼她。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她终于抱着一个插满五颜六色布花的栅栏式的桶形木质花篮出来了,满脸都是灿烂无比的笑容,如意志无比坚定的唐三藏终于从西天回来之后修成正果了一般。 “一共多少钱?”他看着那个由像在锅底被烧焦了的烂树枝子一样的薄木条简单拼接起来的花篮,耐着性子问道。 “花篮50,花50,一共100。”她迎着秋日正午强烈的太阳光微笑道,尽管她也看出来他脸上的不高兴了。 “这还是讲完价的吧?”他看了看花篮里的白色百合和粉红色干枝梅冷冷地说道,不悦之情显而易见。 “对呀,老板娘还让了20块钱呢。”她一脸天真的笑容,明显是想要讨好他的意思,免得他怪罪她乱花钱。 她现在的钱不光是她自己的,同时也是他的,正如他的钱也不光是他自己的,同时也是她的一样。她和他是一条绳上拴着的两只小蚂蚱,从今以后,直到他们以为的永远。 “先不说这个花,就这个用烟熏火燎的烂木条拼起来的花篮,它真值50块钱吗?”他歪着头问道,觉得那个花篮的颜色和狗哕的一样难看,真不知道她是什么烂眼光。 “什么值不值的,买了就值呗,”此时的她仍然想挽回一点自尊,于是略带尴尬地说道,“要不你自己做一个?” “你把它退了,”他板着脸回道,竟然说起真的了,这让她感觉非常意外,“回头我给你做一个,保证比这个还好看。” “我不退!”她倔强地说道,同时脸上的笑容顿时也凝滞了,冰冻了一般,不晓得他下一步会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来。 “果真不退?”他又问,带点威胁的意思。 “刚买完的东西,我挑了半天,选了半天,凭什么要退?”她口气强硬地回道,想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可恶,“再说了,我刚才买的时候谁叫你出去的?” “你老是拿不定主意,我不出去吗?”他生气道。 “噢,你不帮着我挑,帮着我选,也不替我讲价就算了,”她满脸怒气地抱怨道,可算是找到合适的机会发泄心中的不满了,“这边单等我买完了,你再出来挑刺,嫌我买得贵,买得不好,你什么意思啊?” “你问我什么意思,我还能有什么意思啊?”他异想天开地试着给她讲道理,却不懂得根本就不能和女人讲道理的道理,“我还不是想花最少的钱,买最好的东西吗?” “我已经口干舌燥地讲半天价了,这都够优惠的了,你还想怎样啊?”她随即逼问道,真的反击起来也是很有一套的,“你嫌贵,那你怎么不来讲价啊?” “嗤,要是我,我根本就不买这个烂东西,”他直接赌气道,同时感觉越来越压不住自己的火气了,“尤其是这个不成吃不成咽的破花篮,我怎么看怎么来气,什么玩意啊,这个能值10块钱吗?” “我买的东西,不要你问,反正我又没花你的钱。” “你花你自己的钱,那也得节约啊。”他吼道。 “你想节约你自己节约,你不要管着我!”她大概也是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了,便对着他的脸大声地吼道,真是有来有往不空手。 他把脸转向一边了,不再理会她。 “自己没本事挣钱,就不要嫌别人花得多!”随后她竟然如此嘟囔道,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好,好,好,你花你自己钱,我管不着,行了吧?”他见对方居然能说出这种伤人心的话来,心里气得都快要崩溃了,但是又不好在大街上直接吵起来,只好忍气吞声道,“所以你买的时候我躲出来了啊,我不参与你的事,这总行了吧?” “你既然不参与,那就少说话!”她硬硬地回道。 此刻,他气得脸都绿了,绿着绿着就变红了,红着红着就变黑了,好像白天里忘记关掉开关的霓虹灯一样,可是他仍然不打算在大街上和她翻脸,尤其是东边不远处就是寻烟出事的地方。 由着眼前这场不大不小的战事,他又想起来上回他陪着她买小脆瓜的烦心事。 那回她在一个摆摊的农村老头那里买小脆瓜,她差不多把人家一地排车子的瓜都挑过来了,也没选出来一个满意的,气得那个卖瓜的老头一个劲地抱怨: “我说恁姐唻,你可真难伺候呀,大的你嫌大,小的你嫌小,青的你嫌不熟,白的你嫌熟过了,俺也弄不明白,你到底要什么样的呀?” “你不买就别买了,俺不卖给你了!” 结果呢,她一听老头这样说,也真不真假不假地说道:“哎呀,你这个老头真是的,你卖瓜还不让人挑吗?” “你说谁买瓜不挑啊?” “难道说,人人都来到你这里,什么也不问,摸起一个就走,也不挑挑拣拣,也不看看吗?” 打那以后,他就经常学着那个卖瓜老头的样子,有意地笑话她: “我说恁姐唻,你到底要什么样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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