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孔熙然要去见她的神秘网友，他知道她要做什么，她也知道他要做什么，就好像你明知明天你会出车祸但你还是坚持要明天出门。” 张月亮对老魏描述事情发生经，忧心忡忡：“你说我要不要跟去？熙然会不会有危险？” 老魏还没接触过网游，听张月亮描述像刚听了一节高等数学般云里雾里，最后回答自己听明白的部分：“她说你不用跟去。” “可我担心。”张月亮重申一遍要点，“你都会上网了，谁知道电脑那边是人是鬼？” “那你就去。” “可熙然说让我不要去。” “那就不去。” “可我担心。” 老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被千锤百炼的张月亮拿手机拍下全过程。 “那就去。” 张月亮回放一边手机，觉得这次拍得不错，放下手机继续哀嚎怎么办怎么办。 “你到底想怎么样。”老魏简直觉得人类麻烦死了。 “……她答应和我保持联系，有什么不对就发消息给我。” 原来人类早就有了定论，但还是左右摇摆纠结不定，这真是有病。 “明天大不了等她见完网友，你就去见她。”老魏催促张月亮赶紧闭嘴别再犹豫，自己站起来把灯关了，“睡觉。” “你会陪我去吧？”张月亮边爬到床上边问老魏。 “当然。”老魏嘴叼着被子把张月亮埋进去，“就你去了顶什么用，肯定得我去。” 被嫌弃弱小是日常的一部分，张月亮扒拉着被角露出脑袋，眼睛在黑暗里闪出一点亮光：“真好。” 张月亮担心孔熙然被陌生人诈骗乃至拐卖，倒不太担心她失恋伤心——拜托，钱才是第一位的，恋爱都得靠边站。 而孔熙然则因为前一天睡眠不足，早早睡觉，直接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醒来发现自己迟到了。 草草洗漱后孔熙然百米赛跑地尽头往目的地冲刺，他们相约的地点是没墨定的，孔熙然拿着手机导航边喘粗气边东张西望，发现没墨给的地址是个老旧网吧。 什么年代，她还以为网吧都倒闭了。 孔熙然推开黏糊糊的门把手，果然，网吧里客人稀少光线极差，前台并没有人招待，孔熙然掏出手机想问问没墨是不是提前离开，就看角落有人伸长了手臂向她挥舞。 那人看起来是二十多的模样，穿着黑底宅T和牛仔裤，因为光线看不清眉眼，正笑着示意她过去。 “没墨？”孔熙然有些怀疑地问。 “能不能别在现实生活叫我网名啊姐姐，好羞耻。”对方一张嘴孔熙然就知道对方是自己找的人了，“我叫你''''啦啦啦种太阳''''你什么感觉？” 网名为“啦啦啦种太阳”的孔熙然倒不觉的羞耻，只是单纯有些好奇。她很小就拥有自己的电脑，很少和现实生活中的朋友一起玩游戏，还是第一次到网吧，她拉开没墨旁边的转椅坐下，随口问道，那你叫什么。 “不重要。”没墨不搭腔。 坐得与对方视线平齐，孔熙然才能看清他的眼尾略微下垂，嘴欠儿又厚颜的没墨竟长了对无辜的眼睛和干净的脸。 “好看吧？”没墨摆正了自己给孔熙然看，“我的脸还是不错的。” “可惜皮有点厚。”孔熙然醒来便一路狂奔，初春穿得厚实，此刻感觉浑身黏糊糊一身汗，“店里没有老板？” “在你面前。”没墨得意比个V字手势，“铛铛铛。” “快请我喝饮料。”孔熙然这才知道，没墨是约在了自己地盘上，“你店里怎么连个冷饮柜都没有？” “没考虑过。”没墨含混不清地回答。 “你真的是开门做生意的啊。”孔熙然觉得怪不得这网吧如此冷清，一个人都没有。 “是啊，每况愈下，我这个老板只有我这一个员工，也只有我一个客人。”没墨耸肩，“要不要包台机子让我开张一天生意？” “……你怎么不干脆卖给我，我包养你。”孔熙然平时在网上和没墨胡说八道惯了，一时没刹住闸，说完把自己逗乐了，“你说的对，这张脸不错，咱可不能浪费了。” “那可是我最不值一提的优点了。”没墨丝毫不脸红。 “你可真是。”孔熙然没想到这人线下也能这么没谱，“不害羞的？” “我害羞啊！”没墨信誓旦旦，“我都说了不要见面会见光死，你非要见我。” 这倒不假，孔熙然想，她可是打算直球出击，从线上直接落实到线下。 “我叫孔熙然，熙攘的熙，自然的然。”孔熙然介绍着自己，“中午去吃饭吧？” 没墨没料到孔熙然大大方方就约他吃饭，他微笑拒绝：“算了吧。” “为什么？”孔熙然有些不解，“你约我在网吧见，真是来打游戏的？不请我喝饮料，吃饭也不行？” 没墨在这一连串的问题攻击下显得有些无奈：“你忘啦，我连你人都没打算见。” “人不要太沉迷网络，还是要回归现实。”重度网瘾少女孔熙然煞有介事说假话。 听孔熙然讲道理，没墨又笑了：“小朋友，多念书，别随便和网友见面，不安全。” 孔熙然听这一套听得多，她才不听：“你打游戏时间不比我少，还教育我呢，你能比我大几岁？” 没墨没有正面回答，不透露任何个人信息：“反正比你长了不止几岁。” “我早晨醒了就赶过来，还没吃没喝。”孔熙然走迂回路线，“我好饿，你店里也不卖吃的喝的。” “那你快去吃饭吧。”没墨依旧笑眯眯的，可话语里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这下孔熙然是真的知道对方是铁了心不想与自己有任何现实中的接触了，她来了这么久，也不知对方年龄名字，甚至感觉职业也是他随口胡诌糊弄自己的。 “你之前说你没有女朋友，为什么要这么坚决地拒绝我？”孔熙然不明白，她与没墨明明在游戏里度过了那么多时光，她与他相谈盛欢，她相信最起码对方是把她当做朋友的。 没墨托腮浅笑：“因为我这个人很悲观，我知道不会有好结局。”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灵媒啊？”孔熙然不满，“你才多大，没超过二十五吧，怎么讲话老气横秋的。” “自然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对方也应下孔熙然的牢骚。 “……反正，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孔熙然感到有些难为情，她没料到对方态度如此坚决，连约他吃顿饭都要拒绝。 “你也知道我想说什么。”没墨的笑容依旧，带着一种从容的笃定。 “那你该知道我不会满意你的回答。”孔熙然语带威胁。 “那你想要什么？” “我……” 孔熙然语塞，她哪能说出来自己想要什么，强扭的瓜不甜，她还能学霸道总裁爱上我勾起对方下巴说“男人你引起我注意了”不成。 “这都什么事，人生真苦。”孔熙然感到心累，别人的初恋都青涩酸甜戳窗户纸，自己呢，咣咣抡着大锤相互搞拆迁爆破还要被严词拒绝。 “你才多大小。”没墨正经了些，“别胡说。” “你究竟多大？” “比你大。” 没墨真是隐私保护第一人，什么都不肯透露给孔熙然。 “话说，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小绿？”孔熙然换了个话题，当时她忧心小绿生死怒火蒙蔽了双眼，冷静下来就能想明白，对没墨而言，说出那种直接的话无异于是情绪失控。 “小绿？” “就是ID特别风花雪月和江南风情那个，我给她起外号叫小绿。”孔熙然没好意思说，配套的你就叫小黑。 没墨又笑起来，他真的非常爱笑，看孔熙然探寻的目光不自觉歪头思考状：“她不该用死亡撒谎。” “还是不肯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不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有多少人拼劲全力才能活下去，才能留在人世，她不该。” 没墨忽然站起身，玻璃门外穿着鲜艳制服的外卖小哥正在确认地址，没墨接过小哥手里的奶茶递给孔熙然：“别说我小气啊，小料都加了。” 孔熙然没来得及想他们两人一直在聊天，没墨都没用手机下单，这外卖是如何送来的，努力拿吸管戳半天没戳进去，被没墨接过去把吸管反转方向一捅，如在冰面上叉鱼的渔夫精准有效，再递过去。 饥肠辘辘的孔熙然低头喝了一口奶茶，嚼嚼珍珠和布丁：“太腻了，我喜欢柠檬红茶。” “毛病。” “老板，我想玩电脑。” “回家吧妹妹。” “还带撵客人的？” “撵你，特殊待遇。” “所以我到底哪里不好，你不喜欢我。”孔熙然很不高兴，大老远来一杯齁甜奶茶就想打发。 听到这个问题，没墨脸上笑容加深扩大，孔熙然简直怀疑笑对没墨来说是种被动防御机制。 “你挺好啊，有钱还年轻。” 被瞪了的没墨举手投降：“别爱我没结果。” “正经点！”孔熙然吼完气势又弱了下去，她又羞又紧张，抓着奶茶像抱着救命稻草。 “好啦好啦，正经。”没墨装作思考，“因为没可能。你还小，没必要执著这种事情……” 孔熙然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没墨心说不好，孔熙然的表情绝对不是告白被拒的人应有的表情。 “拒绝我很简单，你只需要说一句，你不喜欢我。”孔熙然胜券在握，天下第一大侦探洋洋得意在被捕犯人面前讲述自己推理过程，“相反你花里胡哨一大堆，唯独不讲最关键的那一点。” 风水轮流转，笑着的人成了孔熙然。 “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没墨试图挽回，“别觉得有可能。” “事在人为嘛。”孔熙然主动拉近两人距离，捏着嗓子讲话，“没墨哥哥，你真名叫什么，可不可以告诉人家呢？” “好好说话。”没墨身后便是电脑退无可退，“知道了又能怎样。” “是你说叫网名很羞耻的。”孔熙然得了便宜卖乖。 “你可以叫我‘喂’。” “你跟楚雨荨什么关系？”孔熙然紧追不舍，“还是你喜欢别的称呼，哥哥，老师，崽崽，哦，难道你喜欢被叫做爸爸？” “……楚墨。” “他叫楚墨。” 孔熙然清晨踏上征程，打败恶龙满载而归，同小姐妹张月亮分享今日收获，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掩不住。 “呃。”张月亮不是坠入情网的那个，她很理智地想，一个成年人在工作日大白天出现在网吧无所事事，怎么听都很怪，即便不是什么穷凶极恶法外狂徒，听起来也不像有正经人。 现实拜金张月亮表示不可以，可孔熙然叽叽喳喳像只快乐小麻雀，张月亮不知如何开口。 老魏也是见过孔熙然几回，这次却表现得有些焦虑，尾巴下垂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忍无可忍，站起来一口咬住张月亮领口的衣服把她往门外拖。 “住手！”张月亮喝止老魏，却发现老魏表情少有得严肃。 “熙然，我和我的狗出去一趟。” “他是不是要上厕所？”孔熙然没多想，“快去快回。” 出了单元门一段距离，确保孔熙然听不到后，张月亮咬牙切齿整理着衣领，问老魏怎么回事。 老魏停下脚步，心想惨了，这个我可真不一定能帮你解决。 “那个楚墨应该是个鬼，非常强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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