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梦里老魏一比一等身狼毛毡的错，张月亮去上早课的路上感到头重脚轻，昏昏沉沉。 虽然很困，但等到老师打开投影开始讲课，张月亮立即精神起来，笔记争分夺秒如同在抢钱般热烈生动，眼球跟着老师动，笔尖力度透过纸张同书桌奏成一首铿锵进行曲。 不知是不是张月亮这种勤奋学生打动了授课老师，教授中间课间未曾休息，一口气讲了两个小时才宣布下课。 下课的讯息如跑道上的枪响，学生们收拾起背包拿起手机三五成群离开阶梯教室，很快便只剩了张月亮，她这才从全神贯注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意识到昨天说要给她讲事情的孔熙然今天翘课了。 张月亮正掏出手机打算联系孔熙然，就看她端着纸杯装的咖啡，站在教室门口向自己走来。 “又通宵打游戏了？”张月亮没睡好造成的萎靡简直比不上孔熙然的千分之一。 而孔熙然脸上并未带一丝笑意，她双手抱着咖啡似乎只是为了取暖，疲惫不堪把眼睛埋进被热咖啡温热的手掌中，发出一声哀嚎。 “怎么了？”张月亮察觉孔熙然情绪不对。 “一言难尽。”孔熙然声音沙哑，干巴巴地回答，“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吃早饭了？” “哪有心思。”孔熙然承认自己的状态很烂，“我头快炸了，找个地方坐吧。” 张月亮在遇到老魏后不再端盘子打零工，现在上完早课正是上午十点，时间充裕，便同孔熙然到学校附近刚开门的米线店坐着聊天。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游戏里认识的一个人？我不喜欢的那个。” “那个你打不过的？”张月亮还有印象，她没玩过游戏，只知道孔熙然技术不错，甚至还能通过游戏挣钱。 “不是，也跟他有关，但是我说的是另一个。”孔熙然点的番茄米线端上桌，她毫无胃口，只是喝着免费有水锈味道的白开水润嗓子。 “为了描述方便，我们称那个女的叫小绿，男的就叫小黑吧。” 孔熙然双手按摩着自己太阳穴，看起来是相当头痛。 “我们工会内部关系还不错，私底下有群，也有人线下聚会。”孔熙然的叙述毫无条理，“游戏里妹子少汉子多，所以即便菜一点，很多人也不会喷妹子——小绿就很菜，菜得惨不忍睹那种。 “菜倒是无所谓，小绿太喜欢甩锅了，这也是我为什么不喜欢她。 “群里会聊一些与游戏无关的事情，就我所知，小绿已经工作了，应该比我们大一两岁，单身，具体哪里人不清楚，我和她不熟。 “至于小黑，我觉得我喜欢他。” “等等！”张月亮急忙打断她，“故事怎么到这里的？” “先说小绿。”孔熙然也有些不知怎么把事情给张月亮描述清楚。 “小绿昨天自杀了。” “啊？”张月亮完全跟不上故事发生的节奏，“什么？为什么？成功了吗？” “没死。你先听我说。”孔熙然摆摆手，表示张月亮声音太大了，她受不了那动静。 “她在游戏里把装备和钱都送人了，然后在社交账号发了一条定时的信息，昨晚凌晨发送的，说自己很难过决定自杀巴拉巴拉，大意是现实过得不如意，谢谢游戏中的好友。”孔熙然在脑内理顺昨晚发生的事。 寒假对于学生党来说有更多时间打游戏，她也不例外，最近游戏的新版本开了，便与工会内部相对比较熟络的几个相约一起下副本。 工作了的小绿当然不能和大学生一样熬夜打游戏，便抱怨说大家不带她玩。孔熙然本来就嫌弃小绿技术烂，最初还能当没看见搪塞过去，次数多了她这暴脾气便忍不住下，痛快骂了小绿一顿，从她甩锅抢装备，到最近的明明是她要早下线休息却赖大家不跟她玩。 骂过了孔熙然也没把这事往心里搁，直到昨天晚上，她收到游戏中好友的私信。 她没有小绿社交软件好友，看到那份截图的自杀宣言完全傻了，急匆匆联系能联系的人看还有挽救机会。 “公会立即炸开了，想找到本人，看能不能救下来。”孔熙然语带讥讽。 “啊。”张月亮不知该说什么好，为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感到惋惜。 “嗯。”孔熙然随口应和，“我跟小绿不熟，我们公会会长在找工会成员看有没有人知道小绿现实身份，我报警，然后和几个朋友在联系游戏客服希望能给我们小绿的注册信息，我也在网上发了求助帖。 “她之前带了她的小表妹进公会，大家都知道，就去问这个小表妹。 “小表妹说是真的，小绿去世了。” “可你不是说她没死？” “嗯，你往后听。总之我们一晚上都没睡。快早晨的时候从小绿的表妹那里听到了消息……大家都挺难受的。” “这时候就得介绍下小黑了。”孔熙然没有胃口，挑了半天米线里的豆芽，索性把筷子撂下。 “小黑技术很好，无论是PVP还是副本，他比我强。”孔熙然在游戏方面很少这么大方地承认自己不足，“他和我不是一个公会，但因为一些事情认识——他爱找我打架，我又打不过他。” “等等，小绿呢？”张月亮给孔熙满上喝空的热水，看孔熙然的神情把追问咽回肚子里，“你继续讲。” “然后我可能就喜欢上了他。”孔熙然并不羞涩，“我同你说他烦，他是挺烦的，特别欠，我要是不喜欢他我有的是办法躲开他，哪怕是转服。” “小黑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虽然我和小绿不是朋友，但起码说过话，我也很惋惜她自杀，正巧小黑也在，我就同他说这件事。” 事情叙述至此，小黑与小绿终于产生了交集。 “小黑他听说了这件事，大概有几分钟没回复我。”孔熙然说到这里，对张月亮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我昨天和你聊天时这些破事还没发生，我是想跟你说说我对小黑的感受，问你我要不要主动告白。” “小黑昨天怎么了？”张月亮意识到孔熙然此刻复杂的情绪与小黑对小绿自杀这件事的反应息息相关。 “他大概切出游戏了几分钟，回来告诉我，小绿没有死，小绿的表妹就是小绿本人，整件事都是她自导自演的闹剧。” “什么？”张月亮跟不上了，“不是，她图什么？小黑又怎么知道的？” “我当时也是这样反应。我问小黑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却不肯回答我。”孔熙然想到小黑的回答，颓然叹气。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绿到底死没死？” “没死。公会里有个姐姐看小表妹的打字习惯、常用表情包和小绿一样，手机型号也完全一致，诈她诈出来的。”孔熙然翻了个白眼，“她真是折腾死人了，多少人一宿没睡，你看看我手机通话记录！你都不知道我昨晚扯着嗓子打了多久电话。” “……没死总是好的。” “是啊。”孔熙然赞同，“虽然浪费我感情时间精力，但好歹没真出事。” “那小黑是怎么知道事情真相的？”张月亮有点明白现在孔熙然真正想跟她倾诉的是什么了。 “不知道。”孔熙然同样一头雾水，“他态度很不好，他说那种借死亡来博取关注的人，有病才管她。” 小黑在游戏里的名字叫做“没墨”，作息不定，但泡在游戏里的时间不少，他技术不错，账号装备也强，也算小范围内有些名气。 有次孔熙然在游戏里开团，没墨也混在其中，打完副本分装备的时候出了幺蛾子，孔熙然为人仗义豪爽，脾气直，原本不关她事，她站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谁追双方都没念她的好，反手把她就挂到了游戏匿名板块，说她谋私。 孔熙然虽然是个暴脾气，可真是怕了匿名区的背后伤人，几个游戏中的好友安慰她，她谁也不想见，一个人跑到人少的地方看风景，结果被没墨逮到了，没墨也没安慰她，上来就开仇杀，连续三次踩着孔熙然打直到她最后一丝血皮。 孔熙然根本不认识对方，如此一来也生气了，回了血就去寻仇，和对方pk，直接把对方一口气打死回到重生点。 而对方在重生点复活，又去找孔熙然打。 孔熙然也能看出对方技术比自己好，她停手问对方意欲何为，而没墨打字回道，杀我杀爽了吗？还不开心可以继续来。 之前被打只顾着发怒了，倒真忘了之前难过的事，孔熙然也就停了手，问对方“我认识你吗”。 没墨回道：“团长，之前我在你团里，你没做错。” 这话让孔熙然真正被宽慰到，而后，孔熙然与没墨在游戏里逐渐熟悉起来。 没墨给人的感觉不像个沉迷网络的大学生，游戏时间也不像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孔熙然必须承认，除了网络部分，她其实对没墨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一起开语音打游戏时，网线那边没墨喜欢笑，从来不急不慢，吐槽游戏剧情和游戏里那些一地鸡毛的狗血人际关系言辞犀利，拥有异于常人的冷幽默，每天都在给自己找乐子给她使绊子。 在小绿的自杀事件中，她还是第一次听没墨声音如此冷漠，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宽慰孔熙然，只是平静阐述他不在乎小绿的死活。 “他让我不要牵扯进去，死了干净。”孔熙然重复着没墨的原话，“他说我脑子被门夹了，才会管这种破事。” 这话是过分。张月亮无从想象昨夜知道有人赴死正拼命做点什么的孔熙然，听到自己心仪对象说出这种冷酷话语该如何反应。 “我骂了他，说他没人味。”像是猜到张月亮在想什么，孔熙然拿头磕在塑料餐桌上发出咚得一声，“我骂得很难听，说了很多不过脑的话。” “他或许知道什么内幕。”张月亮试图安慰友人，“不如等你们都平静下来再坐下来谈谈，看中间有什么误会。” “我约了他明天见。”孔熙然一副没料到吧的表情冲张月亮扬起脸。 “站住！我让你坐下来谈谈不是真的物理意义坐下来谈谈！”张月亮最大力摇晃孔熙然的脑袋，想看看倒出来的水够不够给老魏洗个澡。 “他原本也不想见我。”孔熙然被张月亮的表情破釜沉舟的表情逗乐，“是我坚持的。” “……见也不是不能见，我要不要跟着你？”张月亮前一阵陪老魏看多了法制节目，“会不会是拐卖人口的坏人？杀猪盘？渣男？” “那这人贩子效率也太低了。” “可你见他说什么？”张月亮不懂孔熙然在打算什么。 孔熙然同没墨语音约见面时，他坚持不愿线下见面，最后看孔熙然态度坚决，才无奈说，我当面拒绝你，又有什么不同。 他看得可真清。孔熙然不甘心到气急败坏，回答说语音告白都是孬种，我就要等你当面拒绝我。 “我去看他表情啊。”孔熙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我倒要看看，他说那些话时，脸上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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