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鬼，张月亮很难不想到在老家遇见的那个被淹死的倒霉鬼，吴智斌。 她受鬼之托，回家搜索了吴智斌与同星公司的信息，最终只搜到一条简短的新闻，说同星公司遥感部门吴某在出差时不幸发生意外，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相关报道。 “很强？”张月亮抓住重点，“比吴智斌强？” “根本不是一个量级。”老魏神情严肃，“汉堡糖和加量巨无霸的区别，这个鬼闻起来强到超出常识。” “可也未必就是熙然网友。”张月亮理性分析，“为什么不是路上擦肩而过的鬼？” “她身上味道太重了，简直去了鬼窝一日游。”老魏并未坚持己见。 孔熙然的网友就是她身上鬼味来源，这是最简单，可能性最大的解释，为何要想那么多可能性。 “我该怎么跟她提这件事。”张月亮感到烦恼。 嘿你的网友是个鬼你快跟他断了联系，把游戏也卸载，最好连带电脑一起送去高人那里烧香开光。 张月亮嘴里念念有词，老魏目光越过张月亮望向她背后，她不知所以回头看去，就看孔熙然磕磕绊绊伸食指朝向张月亮与老魏：“我没看错吧，月亮，你是在跟你的狗对话？” 张月亮第一反应就是瞪老魏：你耳朵那么尖鼻子那般灵，怎么没注意到来人。 似乎回答张月亮的疑问一般，孔熙然接着回答：“我从楼上窗户看到你们……你们是在说话？” 话说到着，孔熙然同样觉得匪夷所思，怀疑地回忆着自己看到的场景。 “你遇见了鬼。” 老魏懒得听张月亮纠结半天要不要告诉孔熙然怎么委婉告诉孔熙然真相，不带任何转圜直接通知孔熙然他与张月亮讨论的重点。 “你是鬼？！” 孔熙然向后退了一步：“月亮，什么情况？” 张月亮一脸心累，拿眼睛去瞥老魏，而老魏毫不知错。 “说来话长，我们回我家说吧。” 孔熙然怀疑地盯着懒洋洋的老魏，和无可奈何的张月亮，眼神在一人一狼之间游移半天。 “他不会伤害你的。”张月亮以为孔熙然是感到害怕，为老魏做出担保。 张月亮的承诺根本没有任何效果，孔熙然犹豫半天，最后埋怨地横张月亮一眼，率先转头，推门上楼。 张月亮与老魏对视一眼，跟在孔熙然身后回到张月亮房间。 “……所以世上有鬼，他是个狼妖，楚墨也很可能是鬼。” 孔熙然听了张月亮的解释，很多事情便显得合情合理。比如贫穷抠门的张月亮怎么会忽然养头食量这么大的狗，比如这条狗的表情为何总是这般嘲讽生动，再比如，楚墨为什么不愿意和她在现实中见面。 “你也不能确定他是鬼。”孔熙然在习惯了老魏口吐人言后，很快进入角色，“只是我身上有鬼的味道。” “我可不跟你去判断他是不是鬼。”老魏正站着扒拉柜子里的冻干，是张月亮在网上打广告的商家给的试吃样品，嘎嘣作响吃出一种人类吃薯片的酥脆感。 “还有你。”孔熙然怒叱张月亮，“这么久都不告诉我！” “又不是什么好事。”张月亮跟在老魏后面收拾它掉落的食物残渣，给孔熙然露出歉意笑容。 “楚墨是因为自己死了，才对撒谎说自己死亡的小绿那么生气的？”恋爱中的孔熙然的观察侧重与局外人张月亮完全不同。 “你不会还想和他进一步发展吧。”张月亮觉得不能理解，拜托，那可是个鬼，是个死人。 “他好可怜。”孔熙然鸡同鸭讲。 “也许吧，可他是个鬼啊。” “鬼怎么了？”孔熙然没明白张月亮在强调什么。 张月亮不知该如何跟傻白甜孔熙然解释，现在的聊天氛围衬托得她好像是个封建老顽固，是非要把白娘子镇压到雷锋下不懂爱的法海。 “既然有鬼，不该投胎吗？”孔熙然也像张月亮最初一样，追着老魏问问题。 “不知道。”老魏对人类都一知半解，对人类死后世界更是完全不懂。 “那人可以看到鬼？” “他强啊。”老魏回答得理所当然，“强了想你看得见就看得见，想你看不到就看不到。” 孔熙然接连提问都没能得到满意回答，立即便想自己去查找资料。 她打开被遗忘许久的手机，本想使用搜索引擎，却发现自己各个社交软件的红点数都惊人地高。 前天她晚上通宵未休息，昨天回家倒头便睡，今早去见了楚墨兴奋不已直接来见张月亮，深度网瘾患者孔熙然已经接近一天没看过手机了。 手的肌肉记忆比大脑反应更快，孔熙然先点开通讯面板，与她相熟的网友发送了多条未读信息，而她的各个社交平台的主页正经受攻击的弹雨倾泻，她谁都没有回复，只是扫视着主要被转发艾特的那条博文。 是她先前担心小绿自杀，发送的寻求小绿个人信息的发言。 “怎么了？”张月亮看孔熙然表情难看，顾不得隐私，凑过脑袋看孔熙然的手机屏幕。 “他们说，小绿是被我欺负才会想自杀，而我还为了流量把事情闹大，根本不在乎小绿死活。” “可你们群里的人都能给你作证，这不是你的错。” “怕刺激到小绿，这些事只有几个人知道。”孔熙然翻看认识的人在积极充当“知情人”爆料，“说我霸道脾气坏得理不饶人，明明因为我排挤霸凌小绿她才会出此下策，我还假惺惺利用这件事扩大影响。” 孔熙然语言中听不出情绪，似乎只是简单地陈述，她抓着巨大海绵宝宝图案手机壳，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他们说，人血馒头好吃吗。” “明明是她在骗人博关注，怎么会……”张月亮不懂小绿如何能颠倒黑白。 孔熙然大拇指向下划手机，不知看到了什么，发出颓然一声叹息，将手机丢在一边：“月亮，上网可一定要保护好个人信息。” “到底怎么了？”张月亮从没见过孔熙然这样了无生气的神情，似乎疲惫到了极点，孤身走在旷野随时都会倒下。 “我以前的账号被翻出来了。”孔熙然躺在张月亮的床上，手臂遮住眼睛。 张月亮曾听孔熙然提过，她以前的被人肉过，后来便万分小心。 “那时候我年纪小，什么都想试试，我妈给的零花钱也多。”孔熙然随手翻看几页对自己的扒皮转发合集，“喏，这种。” 照片里高P重妆，穿着色彩鲜艳奇异服饰摆姿势的，正是稚嫩的孔熙然。 张月亮辨认许久：“cosplay？” “嗯。”孔熙然早就不感到羞耻，“那时候我化妆技术不错，会修图，衣服买的贵，我又骨架小脸小，合适出cos，我就有了一些关注者。 “后来出一个穿得比较清凉的角色，底下评论……对我性/骚扰。我的脾气你也知道，挂他出来骂得难听，也有粉丝跟着骂，最后越吵越凶，那人要死要活，还有人对号入座说我骂了所有男性，原本帮我说话的人就都不见了，开始说我网暴别人。 “也许我不该骂他，那时我的粉丝量几十万，事情如何发展，已经不是我能掌控的。” 孔熙然那时候还是初中生，网上陌生人对她的赞美极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她飘飘然沉浸其中，等到局势一边倒，私信和评论转发中充斥着对她的诅咒与辱骂，她完全被无处不在的恶意击倒。 她先是试图在网络上解释，挽回这一切，而后逐渐恐惧手机发出消息提示音，影响了到现实生活。 网络上则愈演愈烈，嘲讽她炫富，对她进行荡/妇羞辱，最终靠她先前暴露的地理位置一步步锁定她的学校班级。 而她的同班同学也发现了这件事，提供了更多孔熙然现实生活中的细节。 “我妈帮我转学，然后请了很贵的心理咨询。”孔熙然不愿回忆那段日子，“放心，我没事，这还没有上次十分之一严重，再说我也长大了。” 张月亮有种过分冷酷的理智，表现之一就是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尤其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她放老魏的照片发广告接推广赚钱，从不畏惧别人对她的评价。 “我只是想不出什么解决方案，感觉很窝囊。”张月亮很想帮的上忙，却感觉自己做不来什么。 “有办法啊，自己看开，远离网络。”孔熙然回忆着当时只有十五岁的自己，心想自己早已今非昔比，“你知道大一的时候，他们都在背后说你什么？” “什么？” “……反正不是什么好话。”孔熙然那时也觉得张月亮有些怪，和舍友平摊电费精确到角，真的能掏出一把钢镚跟人算账。 “但是你都不在乎。我那时候觉得，你可真厉害。” “吃都吃不饱哪有心思在乎那些没用的。”张月亮没想到这种事也会让孔熙然佩服，只小心追问，“你现在能做到不在乎了吗？” “我变强了！”孔熙然装模作样展示胳膊的肌肉，希望张月亮不要再一脸阴沉。 老魏旁听了全过程，感觉人类语忽然产生了飞跃进化，似乎词句他都见过，但拼凑起来就无法理解其中含义。 但问这俩人类这是什么意思又有点跌份，老魏只好故作深。 “不必担心，我回家会做个澄清，爱信不信……我现在比较关心楚墨的事。” 孔熙然犹豫看了几眼手机，最终还是没拿起来：“借我你笔记本。” 张月亮将笔记本拿给孔熙然，看她打字如飞，飞快浏览网页，进入全神贯注的工作模式。 “楚这个姓不常见，应该很好搜到才对。”孔熙然通过地理位置和年龄段和“死亡”“去世”的关键词缩小范围。 张月亮则打开手机，去看孔熙然的账号下面的评论。 集聚一处的恶意扑面而来，张月亮不是什么童真孩童，但依旧为这种毫无理由、密集强烈的负面攻击所震惊。人为何会对没伤害过自己，甚至都不相识的人抱有如此大的恶意？张月亮毫无头绪。 “找到了。”孔熙然在那边指着屏幕。 “五年前的新闻，可惜没有更进一步的详细信息了。 “如果不是重名……楚墨确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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