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智人是如何在众多表亲的激烈竞争中存活下来，最终分布在地球各处，并掌控住食物链最高位的？ 这个问题张月亮无法总结全面，但她知道，人类的长处绝不在于短途奔跑。 最初张月亮带老魏遛弯的地方人不多，但后来随着老魏“散步”距离逐渐拉长，他不可避免跑到了有行人的地方。 城市养犬自然是要打疫苗勤洗澡遛狗栓绳的，张月亮不怕老魏跑丢，但真的很担心他不懂人类守则冲撞了什么，是以最后变成了老魏在前面快乐散步，张月亮喘着粗气在后面追。 “老魏，回来！” 张月亮宛如无数撒手没狗的饲主那样，玩命追赶拥有自由灵魂的老魏，呼唤声一声高过一声。 老魏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的认知，可能觉得张月亮在跟他追逐嬉戏玩耍，见她快追上了就多窜几步，若是离得远了就原地等一等，等到张月亮察觉这条破狼宛如猫玩老鼠那样戏弄她，她已经连骂狗的力气都没了。 张月亮扶着树干喘气，想网购八条狗链拴住老魏四条腿再加上把大锁。 “你的狗跑了？” 旁边有个同样牵着狗绳的男人，同样在遛狗，跟张月亮搭话。 “是，也跑太快了。”张月亮随口答道。 那中年男子一副上班族打扮，略微有些谢顶，看起来通过遛狗认识了很多狗友，非常自来熟地跟张月亮搭话：“狗都这样，年纪小的时候格外不听话，过会儿玩累了就该回来找你了。” 觉得老魏应该年纪不小，且轻易玩不累，即便累了也不会主动找她的张月亮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应付着说，可不是呢。 男人手里牵着的是一只大型犬，张月亮今天一直沉浸在狗的世界，一眼认出是一只阿拉斯加，被养得还不错，皮毛顺滑，精神状态良好，只是非常想走却被主人拖着无法离开。 “你养的是什么，柴犬？”男人指指自家的狗，“可以一起玩。” “不是。”张月亮摆摆手，“土狗。” “啊？”男人明显愣了，有些尴尬，看看自家坐立不安的阿拉斯加，又找着补救说，“土狗也挺好，吃东西不挑。” 张月亮不傻，看得出男人是瞧不上她养了条非品种狗，趁着天黑翻了个白眼。 “那我就先陪Alex去前面了。”男人讪讪跟张月亮道别，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正巧老魏冲了回来。 先前离得远还不明显，等老魏现在近了，就能看出他的比阿拉斯加还要壮上一圈，整条狗散发着爷高兴能咬死你家全部牲畜的气质，这么一条大狗，身上居然任何绳索。 “老魏不许说话！”张月亮先下手为强，被当成怪人总比老魏暴露身份强。 老魏还算听话，并未口吐人言吓坏上班族，只是嗷了一嗓子，旁边乖乖蹲着的阿拉斯基当即撒腿就跑，拖着那中年男人摔了一跤，连拉带拽惨叫着被迫远离了老魏与张月亮。 “你干什么了？”张月亮心说你们狼妖还能和狗沟通的。 “吓唬了吓唬那小鬼。”老魏毫无心理负担，“那个没毛公猴是不是说我坏话了，搞得他那么心虚。” 某种意义上倒也没错，张月亮想。 “他看不起你是条土狗。”张月亮可算逮住了老魏，上前就搂老魏的脖子，“我累死了，你别跑。” “我跑得快吧。”老魏挺胸抬头很骄傲，蹭了蹭张月亮的脖子， “快快快，别跑了大哥。” 老魏实在太好懂了，被夸了之后尾巴转得像个螺旋桨，很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那好吧我慢点走。 “人很喜欢品种狗吗？”老魏走在张月亮旁边问，他今天也被人类网络轰炸了一天，根据张月亮的说法，有些主打分享乡村风情的博主养的会是土狗，别的网红大都带些血统的。 “是吧。”张月亮回答。 张月亮是做事要提前做好准备的性子，今天泡在网上一天查了各种资料，也就难免注意到纯种宠物培育过程中一些不可避免的残忍举动，比如近亲繁殖，以及刻意培育一些天生带缺陷的品种。 “不懂。”老魏不知道张月亮有些沉重的内心，还在继续发表高见，“应该谁厉害谁老大。” “这些难以避免，除了从人类审美角度看比较好看，还因为品种犬的价值所带来……就好像养的狗比较贵自己就也比较贵。” “为什么？”老魏不能理解人类的想法，他刚好挑了张月亮这么弱的一个人类养，他也没觉得丢脸啊。 “我也不知道，人为什么在乎这些。”刚刚老魏撵走无辜阿拉斯加和他的狗眼看人低讨厌主人，张月亮是有点暗爽的，此刻夜色渐渐完全笼罩大地，冬日里罕见出现了一轮皎洁的明月，张月亮看着天上的月亮，有心情跟老魏聊些无关紧要的事。 “我小时候在老家念书，比城里小孩晚上学两年。” 在张月亮上学晚，回到父母身边开始念高中时，她已经快要十八岁了，周围的同学大部分只有十五六岁。 “我那时候很土，说话带口音，穿得很俗气，什么都不懂，也没见过。” 张月亮现在能笑着给老魏讲过去的事情，但当时的张月亮真是每天过得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你们不是一个品种？”老魏试图理解。 “我们是。”张月亮跟傻狗解释，“但是我比较……” 张月亮回忆着当时的自己，其实高中同学也未曾多么过分针对她，但当时来到陌生环境的她十分敏感，完全无法看开，丢脸就恨不得去死。 “比较？”老魏尾巴弯成一个问号。 张月亮哑然。 她名字土，打扮土，讲话土，但这些在老魏眼里大概完全不值一提，完全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倒不如说，这都像品种狗与土狗的区别一样，都是人为规定出的，没有意义。 “总之，我看起来和他们不一样。”张月亮总结道。 “我明白了。”老魏了然，“你一定是被排挤了。” 排挤是有的，张月亮想起英语课她读课文时背后传来的嗤笑声和她被迫落单的体育课，她的青春没有任何称得上“青春”的部分，有的只是疯魔的刻苦读书，她必须全力以赴冲刺才能逃离身边一切。 “你太弱了。”老魏旧话重提，“你应该打翻他们把他们头摁进泥里，还不服就咬碎他们喉咙，告诉他们不给你应有的尊重就把他们肠子和心脏一起掏出来。” 张月亮无语看着暴力狂老魏，她今天连续播放的法制在线节目还是没有充分教化这个丛林达尔文主义。 “放心。”老魏不知张月亮在偷偷骂自己，非常好心，“下次再有人瞧不起你，我帮你打哭他们。” “那我可先谢谢你了。” 张月亮发现了，老魏这条狼是属毛驴的，毛只能顺着梳。 听到人类承认自己的确很弱需要自己庇护，老魏更加意气风发，昂首挺胸守在弱鸡人类旁边。 “回去吧。”张月亮对老魏提议。 老魏并无异议，两人走上折返的道路。张月亮心说还有件大事需得提上日程，但该如何开口需要开动脑筋发挥语言艺术。 “老魏，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 “你看啊，你现在伪装的是一条狗。”张月亮谆谆善诱，“你今晚也见了不少狗对不对？” “嗯？” 老魏的直觉告诉他，前方有坑等他跳。 “城市养狗一般是要牵绳的。” “哈？”老魏想到今天看到的家养狗，似乎的确都有根绳子在身上，绳子另一头在人类手里。 这样一想，老魏感到有些不爽：“你想拴我？” “不，我们只是做伪装。”张月亮斩钉截铁，“我怎么敢栓你，你看我，又弱，跑得慢，城里这么多人，万一又有人欺负我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原本对绳子非常抵触的老魏有点被说动，但还是表示拒绝：“就算没有绳子我也能找到你。” “这是个宣告，证明我有狗，不对，狗有我，也不对，总之就是我是你罩着的意思。”张月亮再接再厉，“我保证我会选一款看起来花里胡哨其实完全没用的绳子，绝对不会约束你，但是外表看起来我们是联系在一切的，来告诉别人我是有狼保护，不能打我的。” 老魏态度已经完全软化，他没有继续明确拒绝，也不立即答应。 “唉，我明白，我实在太多漏洞了，你也看不过来……” “可以，不就是绳子。”老魏当即答应下来，快得超乎张月亮的预料。 原来这头狼吃软不吃硬，卖惨才是王道啊。张月亮开始回忆孔熙然科普过的绿茶操作，用一种她能做到最娇滴滴的造作声音道，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 老魏并未识破人类的诡计，他吹嘘了自己一番是如何英明神武，天纵英才，最后以牛做结。 “保护你再加五千头牛，不客气。” “……老魏。” 张月亮的心情过山车急速转弯。 “你们狼，不学数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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