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舟说得云淡风轻，说完之后甚至还冷静地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的红糖汁，优雅，真是优雅。 要是祝昭起先没看见她不拘小节用手抹了嘴巴还真会被她给唬住。 几个大人心里却涌起了一阵惊涛骇浪，他们三个面面相觑，用眼神询问对方：你知道这件事吗？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最后还是家里最有权威的周云瑛试探性地问到：“舟舟怎么忽然想起要改变配方了，是在电视里看到的吗？” 舟舟摇摇脑袋，神神秘秘地说到：“不是哦，不过这是个秘密，我不能告诉妈妈，如果大家都不愿意帮我的话我就自己想办法做。” 周云瑛只觉得自己的头开始隐隐作痛，孩子一张嘴家长跑断腿，要不是自己女儿素来乖巧听话她恐怕真忍不住想要揍孩子了，她是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女儿对卖凉糕有这么大的执念。 祝思来不落痕迹地悄悄扯了扯周云瑛的袖子，让她先别急着反对，大家把这件事答应下来再说。 舟舟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看起来她是打定主意要把这件事做成，要是大人不答应她私底下偷偷做说不定会出现许多麻烦。 倒不如他们这些大人从一开始就参与进去，起码整个过程都尽在掌握中。 除了答应哪里还有更好的办法？周云瑛无奈地点头，妥协了：“行，我们都帮你做，但是今天大家都忙了一天了，我们明天再继续行不行？” “好呀。”舟舟爽快地答应了，抱着周云瑛的腰撒娇，“我就知道妈妈最好了。” “那今天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周云理看了看时间，也快下午四点了，他没打算在舟舟家吃晚饭，现在往家里走也得半小时才能到。 “诶，你先等等。”周云瑛叫住周云理，取出了冬天上班带饭用的那个不锈钢饭桶。 南辉厂虽然有数千名工人，但是并不是各个单位都挨在一起的，周云瑛所在的计量检测中心人数不超过十人，单位自然不可能专门给他们设置一个食堂。 都是大家自己用铝制饭盒随便带两样菜，中午吃饭前大家带的饭盒放在一起统一热饭。 但是单位肯定没有家里那么方便，一般都只能把饭菜蒸到温热对付一顿，其他三个季节还好说，唯独冬天荤菜的油凝在一起短时间内不一定能热透，所以周云瑛在冬天只带素菜不带荤菜。 还是自从舟舟生病一家三口都到外公外婆家吃饭后，赵青兰看不下去，给周云瑛买了一个不锈钢保温桶，这样就不需要加热了，早上带的饭菜中午都还是温热的。 每天在外婆家吃完晚饭，赵青兰就特意留了一部分饭菜给周云瑛，让她第二天早上热一热装进保温桶，带到单位当午饭。 不锈钢饭桶有两层，下面是装菜的，上面的饭格用来装饭。周云瑛从冰箱里把剩余的凉糕端出来倒进下层，把熬的红糖汁倒进上层的饭格。 用力把盖子拧紧后她把饭桶递给周云理：“还剩三块凉糕带回家给爸妈还有你三姐夫尝尝，你三姐预产期没多久了，别让她吃。” 今天做的凉糕为数不少，明天要改良配方指不定又要做一堆出来，周云理也不跟她客气，爽快地接过饭桶：“成，那姐姐、姐夫我先走了，明早我再来。” “你明天来干什么？”周云瑛皱着眉头很是不赞同，“我跟你姐夫陪着舟舟胡闹就算了，你跑来跑去不嫌麻烦。” 祝昭对周云瑛的态度那是半点儿不意外，舟舟提出的改变凉糕配方在其他人看来可不就是胡闹嘛。 叙城这边做凉糕起码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周云瑛他们活了几十年吃到的凉糕都是古法制作，根本没听说谁研究出来了什么新配方。 之前卖气球、卖灯笼那两回周云瑛和祝思来愿意顺着舟舟的意见，那是因为这些都是他们不熟悉的领域，而且舟舟和周云理在一开始就已经做出了成效。 然而轮到卖凉糕的时候，周云瑛和祝思来自以为对凉糕熟得不能再熟了，他们当然觉得不会做饭的舟舟想要改良配方简直是天方夜谭。 好在祝昭早就料到了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早在创业之初就找到了周云理这个合作伙伴。 她知道，不论舟舟提出的方案有多么荒唐，周云理就算心里不认同起码会认真对待、不会跟其他人一个态度，他会亲自考察一番这个方案究竟有没有可行性。 周云理果然没有辜负祝昭的信任，他摆了摆手拒绝了周云瑛的建议。 “做凉糕这件事上，你们也是生手，还得从头学起。我是个做惯了的，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姐姐你跟我客气什么？” 听到周云理的话，舟舟欢呼起来，让小舅舅明天早点儿来。 周云瑛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都是四岁的孩子了，还整天给小舅舅找麻烦让小舅舅跟着你忙来忙去。” 话虽如此说，第二天凌晨五点周云瑛还是起了个大早把糯米拿来泡上了，等周云理一到这个糯米就能用了，不必再额外浪费时间。 * 等周云理再度来到三号家属区，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了，他提着保温桶气喘吁吁地爬上三楼，敲响了舟舟家的房门。 开门的是祝思来，他热情地招呼到：“早饭吃了吗？没吃赶紧坐下吃点儿。” 周云理把保温桶搁在饭桌上，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跟野兽似的喘着粗气：“我吃了来的，这是妈给你们熬的鱼汤，三姐想吃鱼，妈特意找了表叔去河里钓的。” 掀开盖子，里面的鱼汤颜色浓白，香气争先恐后地往鼻子里钻，祝思来笑道：“这几条鱼比我昨天在农贸市场里买的要好，汤闻起来更鲜。” “别提了。”周云理无语地一摆手，“我今天本来不到八点就想出门的，结果妈非说鱼汤还没熬好，让我等等，我一直等到九点才提着鱼汤出门，一路跑着来的生怕来晚了误事。”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糯米还有半个多小时才能泡好。”周云瑛端着那盆糯米走过来，祝思来赶紧把桌上收拾开给糯米腾出位置来。 周云理静静坐着歇了一会子，糯米也差不多泡好了，但是昨天做凉糕时的轻车熟路消失得无影无踪，周云理对着眼前这一大堆材料也是一筹莫展。 改良配方说来简单，可他们完全没有头绪啊！ 现在整个易清县卖的几乎都是古法制作的凉糕，连个参照物都没有，祝昭对新式凉糕的制作工序也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在一零年前后，新式凉糕出现后比古法制作的更符合叙城人的口味，不出两年就占据了广大市场，之后的凉糕店卖的都是这种，古法凉糕反而渐渐式微只能去菜市场买。 祝昭回忆了一下新式凉糕的味道，和古法凉糕做了对比，新式凉糕口感更为顺滑，古法凉糕更干一点儿，新式凉糕口味更多，古法凉糕只有红糖味……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到底是什么呢？ 啊！祝昭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她重生前一年的暑假到爷爷奶奶家去玩，爷爷买菜顺便就买了几块古法凉糕回来。 当时祝昭是怎么说的？她说古法凉糕有种碱味，从前吃着倒不觉得，但现在她吃惯了新式的有点儿吃不惯。 对，没错！关键就是碱味，古法凉糕是要放石膏水的，而且石膏水的比例非常重要。 祝昭虽然不知道新式凉糕里不带有碱味是用了某种手段把碱味去除了，还是压根就没放石膏水而是换了其他原材料，但总之要在这上头做文章就对了。 祝昭果断地对舟舟说到：“舟舟，你转告小舅舅，让他不要加石膏水试试。” 舟舟转述了祝昭的话，周云理颇为震惊地瞪大了眼：“加石膏水是为了让凉糕凝固的，不加石膏水怎么行？” 出于对仙女姐姐的信任，舟舟撺掇他：“舅舅试一试嘛，失败是成功之母，大不了这次少做一点。” “行。”周云理咬咬牙，还是决定按照舟舟的方法试一试，反正现在也没有任何头绪。 十五分钟后凉糕出锅，跟周云理臆想中的、完全是一碗不成形的米浆不同，凉糕虽没有像加了石膏水那样凝实，但还像是冰粉一样有了些许形状。 周云理忽然觉得茅塞顿开，原来大家都是被原本的配方束缚住了。 以前家里缺衣少食，就算有人会做凉糕都只敢按照口耳相传的配方一板一眼地尝试，生怕哪一步有些细微的错误导致凉糕不成功。 还原都来不及，哪里敢冒险搞创新，万一失败了可不就浪费粮食了吗？ 周云理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恍然大悟过后一连试了几次，调整了好几次水的比例，终于在第五次的时候，无限贴近于祝昭记忆中的新式凉糕出现了。 冰镇过后，大家一起尝了尝，比古法凉糕更顺滑，入口也更清爽，周云瑛和祝思来都赞不绝口。 祝昭有些恍惚，她还以为就算一切顺利起码也得试个两、三天，没想到这风靡全城的新式凉糕居然这么简单就做成了？ 其中的关键竟然是不加石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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