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大公主赵玥彤正式开蒙。 皇帝对此十分重视,重开崇文馆作为大公主上学的学堂,选聘各科名师,又从官宦仕族选了十余个女童作为公主侍读。 同时,掖庭新聘了一批辅助教学、侍候笔墨的女官。魏三娘子也由此入宫。 在漪兰殿书房,褚归蕖和魏三娘子行了完整的拜师礼,从此开始跟着她读书。 魏三娘子年约三十,博览群书,温婉和煦,偶尔也有严师的一面。 褚归蕖每日上午下午各花两个时辰跟着她读书、习字,生活无比充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虽然褚归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养得很好,但沈凌寒还是每日不断地来看诊。 有一天,褚归蕖注意到沈凌寒写病历用去了好几张纸。 “沈太医,你怎么写了这么多?我的病出了什么问题吗?” 褚归蕖看到沈凌寒脸上第一次露出那种表情,大概可以称之为“不好意思”或“纠结万分”。 “二娘子的身体状况已大有好转,是臣学艺不精,不知病历如何编写。” “如实写不就好了吗?”一些话不经大脑直接滚了出来。 沈凌寒沉默。 褚归蕖赶紧找补:“咳,我是说,最近又是刮风又是下雨,我很有可能又受凉发热了……你就按以往的写嘛。” 褚归蕖这会儿想起来了,从两日前起,沈凌寒写病历都要比以往多一份,也就是一次要写三份。其中一份是真实的,他会直接交给怀瑾;另外两份则是造假的,一份留在漪兰殿,一份在太医院留档,以便对照检查。 虽然她实际已经转好,但对外她还是重病状态,为此必须处处遮掩。 沈凌寒还是一脸纠结:“这样不行,如果二娘子正常用药,短时间内不会再生同样的病。” “你就当我把药倒了没喝,这样病就不会好了。我失忆之前应该没少干这事吧?” 沈凌寒无声地注视着她,但褚归蕖觉得他好像在看着远处。 不过一会儿,他点头道:“就这样写吧。‘褚美人旧疾复发,抗拒喝药,不利恢复。’好了。” 他在另一张纸上又誊一遍。 “你和你师父为什么愿意为我遮掩呀?如果查出来,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 褚归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愿意为了她担上这么大的风险。如果单是沈凌寒,几个月相处下来,她能感受到他偏向她的一点私心;但张太医又是为何,他不像是会被收买的人啊。 “褚公对臣与师父二人有救命之恩。此等小事,不足挂齿。”沈凌寒简短答道。 “什么救命之恩?” 沈凌寒却不欲回答,只拱手道:“今日看诊已毕,容臣告退。” 褚归蕖只好放他走。 褚归蕖发现,上次在书房窗外聊天的几个宫女很喜欢传八卦,只要一有空闲就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这一日,她正在书房里写大字,又听到院子里她们几个聊八卦的声音。 “顾才人和燕御女又吵架了,这回撞上了叶昭仪,双双被罚跪。” “这有什么稀奇,过年以来她们不是天天吵架?” “哎,顾才人明明是个好性人儿,怎么会天天吵架呢?” “御前的双燕是什么人呐?刚进掖庭那时候我就看出来她不安分了,肯定是她挑事。” 先前开启这个话题的宫女道:“你们听我说,这回不一样,我跟太液池的小彩认识,她说顾才人跪了没多久就晕过去了。” 她压低声音:“而且她的裙子上有血迹。” 听到这,褚归蕖手一抖,笔下“人”字的一捺便画到了纸外。 “唉,只差一个字这一幅就写好了。” 纸上是“龙师火帝鸟官人”七个字,因为“人”的右脚过长,看起来很不和谐。 算了,不写了。她索性放下笔,走出书房。 一听到动静,几个小宫女立刻不聊了。 褚归蕖道:“别停,继续说,我也想听。后来顾才人怎么样了?” “回二娘子,顾才人晕倒之后被抬回了宸佑宫,也请了太医,只是后来就没消息了。” “唔,那就是虚惊一场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三日前的事。” 褚归蕖回想了一下,原著中顾才人有孕是三月份才曝出来的,现在是二月,她应该已经怀孕了,只是月份太浅,太医也不能从脉象上确定,所以没有了下文。 不知她这一胎能不能保住,也许可以去提醒一下她。 “还有什么别的八卦,说来听听?” 几个小宫女见褚归蕖没有惩罚她们的意思,便大胆地说:“奴婢听说,贤妃娘娘宫里一个叫柳儿的,被发现和宫内卫兵私通,给关进掖庭了。” “怎么发现的,当场抓住吗?”褚归蕖看热闹不嫌事大。 其实这也是原著的剧情,不过相比于顾才人怀孕,这只是一件小事。前世是莲美人撞破了两人私会,又报告给皇后,结果因此得罪了戴贤妃。 女主重生后略施小计,帮莲美人避开了这一劫,不动声色地将此事捅给了戴贤妃。 “不是,好像是和她同住的宫女发现她私藏男子的衣物,就报给贤妃娘娘。贤妃娘娘一通审问,自然就查出来了。” “那和她私通的卫兵也查出来了吗?” “……应当是查出来了吧。这个奴婢没有听到消息。” “说起来,”褚归蕖托腮道:“这种事贤妃应该捂得很紧,你是怎么打听到的?” 那小宫女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在钟粹宫有个相熟的宫女,当初和奴婢一起选入掖庭,她在钟粹宫是……” “好了,剩下的就不用再说了。” 褚归蕖制止了她,又道:“你们以后如果听到什么新鲜事都可以和我说,我平时又出不去,只能靠听听这些打发时间了。也不用特意去打听,只要把你们的小姐妹说的有意思的事,拿回来和我说说就好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说得好的,可以领赏。” 几个小宫女都称是。 二月将尽,天气回暖,褚归蕖在漪兰殿里也待不住了。 上一次出门还是正月十五,那之后她除了去过几次长乐宫和坤宁宫,就再没踏出过邀月宫一步。 啊啊啊,好想出去春游。褚归蕖拿在手里的书怎么也看不进去,于是只好放下书卷,这引来了上首魏三娘子魏容的注意。 “二娘子怎么了?可是累了?” “对不起,魏先生,我看不进去。” “怎么就看不进去?今日的早课才过了半个时辰。” 褚归蕖不知道怎么开口,难道说我想翘课出去玩? 魏容看出她的烦躁,提议道:“二娘子不如出去转转?邀月宫附近都很僻静,不容易遇到人。” “可以吗,先生?”褚归蕖兴奋起来。 “自然可以。你已非幼童,自己想做什么能做什么都很清楚,我也不会拘着你。今日的早课这就结束吧,下午再来温书。” 褚归蕖谢过魏容,立刻飞奔出去找怀瑾,重新梳妆打扮。 不过邀月宫附近着实没什么好逛的。邀月宫属于西六宫,相比于热闹的东六宫,这一片只住了褚归蕖、乐婕妤、夏才人和几个先帝的太妃,鲜有人气。褚归蕖和怀瑾走了一路,连一个宫女内侍都没碰到。 “根本就没有人嘛,不如去阿姊那里看看吧。今日不是初一十五,应该不会撞上什么人。”褚归蕖对怀瑾道。 怀瑾对她自然是百依百顺。 坤宁宫中只有皇后和叶昭仪两人。 皇后见到褚归蕖显得很意外:“这个时间阿芙不是在上课吗,怎么来了这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没有,魏先生放了我半天假,我来看看阿姊。” 皇后一笑,也不点破她的内心想法,只道:“正好你过来,我便不派人去你宫里说了。马上就是上巳节,我准备带领后宫众人去东郊抱秀山庄游玩。” “抱秀山庄?” “是一处皇家别苑,有山林,有温泉。陛下也会在那里设宴,款待朝中重臣。” “我也可以去吗?” “当然。泡温泉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后宫所有人我都邀请了,毕竟也是难得的出游机会,说不定还能远远看一眼父兄。”皇后语中似有叹息。 叶昭仪也道:“自从进了宫,除了年节时见见母亲,竟一面也没有见过家人。上一次见阿澜,还是三年前的宫宴。那时我差点都认不出他了,脸晒得好黑,说话声音也变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变化极快的,阿耶和阿荀在我成亲之后便奔赴沙场,再见已是两年后,阿荀几乎变了个人。”皇后说起往事,脸上也不复端庄如假面的微笑,而是流露出真实的伤感。 褚归蕖默默听着,恍惚自身处在一个巨大的牢笼中,即使衣食如何精致,也不过是幽囚的鸟雀。 “娘娘,钟粹宫将东西送来了,奴婢点过了,不缺不少。” 皇后看也不看:“收着罢。” 褚归蕖好奇地看过去,凌霜手中的是厚厚一叠纸。 “阿姊,贤妃送来的是什么?” “她先前越过掖庭,动用私刑,我罚她抄了宫规。” “她怎么动用私刑了?” 皇后看她一眼:“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好吧。褚归蕖又说:“我还不知道宫规是什么呢。”说着就想去问凌霜要过来看。 “别碰她们送来的东西,阿姊这里就有。凝雪,去拿一本过来。” 凝雪很快拿来一本宫规,褚归蕖当场翻看起来。 前半部分与《女戒》《女德》类似,是些陈腐的思想沉淀出的旧物,褚归蕖快速翻着,后面则是一条一条的戒律条文,如果违反,惩罚有跪、笞、杖、囚、死等数种。 “咦?宫女和妃嫔是不能掌掴的吗?”褚归蕖想起看过的那些宫斗剧。 “掌掴有伤颜面,不宜作为宫中刑罚。”凝雪在一旁解释道。 “但是我听说云贵妃就扇了李充媛。” “谁同你说的这事?”皇后似笑非笑地问。 仙女姐姐一下变得好恐怖。 褚归蕖当然不会把她的情报来源供出来:“我在外面逛的时候,听到几个宫女说的。” 叶昭仪道:“这同样属于滥用私刑。按照宫规,后宫所有笞以上的刑罚都应由掖庭执行。只有皇后娘娘有权代行。” “滥用私刑会有什么惩罚呢?”褚归蕖翻找着。 “一般就是罚抄宫规。里面没有,不用看了。”皇后懒懒道。 “若是很严重的那种,比如打死了人呢?” “那就得三堂会审了。”皇后语气随意,褚归蕖感觉到明显的敷衍。 “别提这些了,阿芙在这儿吃午饭吧。凝雪,传膳。” 在坤宁宫蹭了一顿饭,褚归蕖又回去上课了。她没带走那本宫规,粗粗看过一番,又经皇后等人的解释,她深觉那就是一摞废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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