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赵馨月将店交给余云心,乘上公共汽车,又转了两趟地铁来到万京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 天上不见太阳,沉闷的阴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前两天艳阳高照,让人误以为来到了夏天,降温来临的时刻,人们的衣着依旧单薄。 万京市中心的地铁不要说能找到座位,挤上车便是奇迹。 冷风灌进肺里,赵馨月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拉上衣服拉链。 万京市中心是大企业的聚集地,企业楼下咖啡店坐着的都是一身正装的白领。 赵馨月许久没置身这样的地方,恍如回到合海那家设计公司,没由来的一股不喜之情。 根据纸条上的座位号,她走到了咖啡店后面一角。 的确是一个小姑娘,余云心说得没错。 可是这个小姑娘太小姑娘了,赵馨月生了要报警的想法。 气温连降几度,她穿了一件红黑格子裙,妆容精致。尽管如此,还是能看出年纪不大,是个学生。 林诗抬头,涂着闪粉眼影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在打量赵馨月。 赵馨月也在打量她,小姑娘的五官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不记得叫什么名字。 “你就是赵馨月?”林诗板着一张脸,高傲地抬着下巴,“也不怎么样吗?” 她说出带着叛逆少女味的台词,赵馨月确定自己是被耍了。 反正合作是没有,她索性走掉好了。 林诗没见过赵馨月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她急急出声喊人,“你去哪,我还没说完呢。” 咖啡厅里交谈声小,林诗不管不顾地在赵馨月面前站定,声音不小,可她没有一点打扰到人的羞愧。 赵馨月想了半天还是不认识她,真是不知什么仇什么怨。 林诗也知道对面人是知道她拿合作当幌子诓人了,亏她还专门打扮得成熟,“我是林诗,林渌的妹妹。” 她抛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赵馨月终于明白为什么感觉到熟悉的矛盾感。 原来是林渌同父异母的妹妹,卢琳的女儿。 赵馨月怔愣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轻佻道:“你也不怎么样。” 林诗听到这话,嘴巴一歪,回到座位上,打算跟她好好谈一谈。 结果赵馨月并不吃这一套,她和林渌没有关系,有关系也是以前,为什么还要来找她。 林诗的屁股从板凳上弹起来,追问:“你怎么还要走,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万京CBD的咖啡超级贵,跟她废话还要搭上咖啡钱,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赵馨月不做亏本生意,她对林诗的行为已经很生气了。 女儿跟卢琳简直是一副样子,目中无人,以自我为中心,她看着就来气。 在青云山开店,赵馨月本就不俗的身体素质得到锻炼,脚底抹油般蹿出了咖啡店。 离开暖和的空调,灰色的薄外套整个贴着她,风吹得赵馨月能听见牙齿打颤声。 “赵馨月,要不是你,林渌也不会跟我妈闹。” 林诗气喘吁吁,拼劲全力喊:“站住,赵馨月你站住。” “所以呢?”赵馨月停下脚步,反问她:“我该跪下来给你磕个头吗?” 赵馨月感受着风,她想起来那天下了大雨,雨声淙淙,像是一条山间小溪。 无论是阮玉英还是卢琳都和她没有关系不是吗? 回旋镖将自己扎得措不及防,赵馨月定眼瞧林诗,轻声说:“牵连无辜不是个好习惯。” 劝林诗,也是在劝自己。 她在咖啡店外的街上,人来人往,平静地讲述,“林渌自己做的选择,我既没有明说也没暗示,你给我定罪岂不是太荒唐了。” 赵馨月说得有几分道理,可是一想到妈妈,林诗无法心平气和,“我不信,你说什么我偏不信什么。” 两人无法交流,赵馨月想要抬脚拦住出租车,却突然停住,像是大理石像定格在了博物馆。 镶嵌玻璃的大厦,顶上是英文字母拼成的公司名称。 林渌穿着西服在和一个女人交谈着,赵馨月认出来她是阮玉英。 林诗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皱着眉往赵馨月身后侧了侧。 她不喜欢那个所谓的大哥,甚至有些怕他。 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偷约赵馨月,后果林诗不敢想。 好在,林渌和阮玉英说着什么,没注意到他们。 阮玉英打扮得时尚漂亮,一身职业套装,脸上挂着笑。 赵馨月还以为她回了合海,原来还没有。 “他们走了,”林诗大摇大摆地上前,“我也劝你一句,大哥不会跟你结婚的,别让他再跟我妈闹。” 少女尖锐的声音裹挟着寒风,像是一把匕首插进赵馨月的骨头,在血肉中搅动。 林诗继续说:“你也看到了,我们林家跟阮家订了婚约。” 赵馨月的牙齿不打颤了,只是僵硬,如同她的身体一样僵硬。 她缓慢地说:“我知道了,没有其他问题我就先走了。” 没有大吵,没有大闹,用最平静的方式予以回击。 林诗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人,她是真的不喜欢林渌,还是装模作样? 都碰到喜欢的人和别的女人谈笑风生了,居然还能如此淡定。 风实在是太冷了,赵馨月急需温暖她的身体。 林诗还没想好如何跟她放狠话,赵馨月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关上车门将外界隔绝。 她看到红黑格子裙的一角,林诗愤怒地骂她‘没教养’。 赵馨月让司机快走,逃离窗外的聒噪。 干燥的皮革味仿佛进入到胃里,她的头抵在窗户上。身体渐渐回暖,头却疼得欲裂。 咖啡店和大厦之间隔了一条长街,赵馨月将林渌看得清清楚楚,林渌却看不到她。 她不去过问林渌的生意,也没问过他的婚约。 不去了解,好奇心便更加强烈。 又像是回到了大学时期,赵馨月焦虑如何挣钱,如何领到奖学金,如何让父母离婚。 她脱离一层焦虑,又陷入到另一层焦虑里。 车子到了庄令美居住的小区,赵馨月眼神放空,机械地给钱,下车。 扶着剧烈晕眩的头,她在居民楼下任冷风吹,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赵馨月敲响了庄令美的门,苍白无力叫了一声‘妈妈’。 冷风呼啸的天气,漂泊的旅客找到了栖身之处。 进来之后,庄令美给女儿倒了一杯热水,“喝点水就好了。” 赵馨月没有力气,水杯烫着她的手,喝下去的那刻烫着她的嗓子。 头疼得到舒缓,她苍白起皮的嘴唇回了一点血色。 庄令美摸上她的头,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晕车呢,我记得你的晕车早就好了。” 赵馨月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晕车呢。” 她将水杯放下,观察着妈妈租下的房子。 老式小区,不大,庄令美收拾得很干净。 她是个初中教师,万京的教育卷到没边,庄令美竟然还能腾出来时间收拾家里。 赵馨月看到墙上送给妈妈的压花,勉强地笑了笑。 庄令美的手摸着女儿的头,问她:“今晚睡在这里吗?” 赵馨月点头,迟疑地问:“爸爸……他还会来找你吗?” 庄令美轻松道:“不会,我没告诉他地址,联系方式也已经删除了。” 又是一阵沉默,庄令美起身,“我去厨房里做饭。” 赵馨月跟着起身,进到厨房里帮她打下手。 晚饭做好,总爱在晚饭时教育赵馨月的庄令美反常地沉默。 赵馨月聊起在青云山的店,她说她过得很好。 “你住在陈凤家里,我还是不放心,那毕竟是别人的家。” 庄令美叹了口气,“她自己也有女儿,人家要赶你怎么办?” 赵馨月无所谓,“我存钱了,青云山的房价又没有万京贵,房子好找。” 庄令美嘱咐道:“还是小心点,我担心你。” “妈妈,”赵馨月拉长了音调,“我也担心你被前夫报应,我们担心来担心去总归是没用的。” 庄令美无奈,“你一直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我没想到,叛逆期来得这样晚。” “妈妈,我叛逆吗?”赵馨月反问:“可是什么又是叛逆呢?” 庄令美哑然,“你比我还像个老师。” 吃完饭,赵馨月心烦意乱。 她下楼,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逛着。 今晚天太冷了,赵馨月换上了庄令美的厚外套,外面几乎没有几个人。 【你在哪里?】 林渌来了信息,赵馨月盯着这条信息瞧了很久。 尽管他们加了对方的账号,信息也只有寥寥几条。 赵馨月将手机放进口袋,当做没看到。 【?】 手机不停地响,她挣扎着拿出来发了位置信息。 也许林渌有急事,但是有什么急事要来找她呢。 小区里的树落了一地的树叶,横生斜出的树枝映在窗户上,像是一只守在窗前的鬼。 赵馨月走到亮着的便利店,买了一瓶白桃气泡水。 拧开,喝下去,甜甜的味道。 居民楼下,一个中年男人听到声音,鬼鬼祟祟地扭过头去。 赵馨月的汗毛立起,她握着水瓶的手出了冷汗。 “赵馨月?”赵明德裹着黑色夹克,直接了当,“你妈妈一定住在这里,是几楼?” 这里就他们两个人,老式小区不像新建的小区到处都是摄像头,赵馨月如同坠入冰窟。 那只鬼,要来索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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