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无月,老旧的路灯映出赵馨月苍白的脸色,像是一张白纸。 赵馨月幽幽回答:“妈妈不住在这里,我辞了合海的工作来万京,我妈不知道。” 赵明德面露狐疑,“真的?” 他的发际线往后退,只剩下额头那一小撮头发,湿哒哒油乎乎盖着光亮的额头。 熬夜的人头发掉得最快,破产之前,赵明德迷上了打麻将。后来破产了,他压力大,打麻将的行为愈演愈烈,经常凌晨才回家。 原先不多的头发,因为抽烟麻将,掉了个精光。 赵明德死死盯着她身上的外套,粗声粗气,“你难道不知道你妈在哪里?” “我不知道。” 顿时,赵馨月的手指无措,在庄令美的外套上摸出一小片汗水。 赵明德脸色蜡黄,显然不高兴,“我先跟你上去看看,一会就走。” 天花乱坠能把爸爸绕进去的词,赵馨月一个也想不出来,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不行,你走吧。” 赵明德对她吼叫,嗓音声嘶力竭到最后只剩沙哑,“我是你爸爸,我为什么不能去?” 他的怒吼在小区里回荡,引得居民楼下响起此起彼伏的狗吠声。 “你上学不是我拿的钱吗?要不是我,你早就出去打工了。你现在是怎么样,是要恨我吗?” 狗叫声中是赵明德的质问,他讲得情绪激昂,额头上的一小撮黑发抖动着。 赵馨月冷眼看他,“我就是恨你,你又能怎么样?” 自从上了大学,赵明德就没给过赵馨月钱了。她不开口要钱,她的爸爸就不会给。 所以,赵馨月早就不向他要钱了。 她只觉得愤怒耻辱,小时候赵馨月是留守儿童,经由陈凤和周兰一手带大,那时候赵明德在哪里? 妈妈辛苦工作做家务,赵明德又在哪里? 赵馨月强忍着泪水,只觉得自己悲哀,“你们都离婚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 “你不好过,就见不得我们好过。” 赵明德涨红了脸,“明明是她看我没有钱了,才要跟我离婚。” 他上前,张大的嘴巴牙口森森,“你带我去找庄令美,快点!” 赵馨月无动于衷,她再也不是那个见到父亲生气会吓得发抖的女孩子了。 赵明德素来大男子主义,眼见女儿不听话,伸出手要打她。 他的手上有一层厚茧,掌风落下来比寒风还要冷。 赵馨月知道他发飙会打人,一个闪身躲过去,保护着自己的身体。 她失望,含着满腔愤怒,“你居然还要打人,你找到我妈妈,也想把她打一顿吗?” 赵明德良心泯灭,赵馨月由衷地厌恶有这么一个父亲。 作为父亲的男人,仍然挥着拳头向女儿走去。 赵馨月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用了十足的力气。 力气过大,拍在肉上就像是拍在了不锈钢栏杆上,手掌上麻和疼两种感觉交替,手指不能伸缩。 赵明德被她打了,父亲的尊严丧失,无尽的耻辱冲昏了他的头脑。 赵馨月愤怒不能自抑,女儿和父亲扭打在一起。 那次雨天做梦,赵馨月梦见了同他打架。 梦里使不上力气,赵馨月的手脚都被束缚住,像是被纱布包裹成虫茧。 可惜,被困在茧里的她是人,化不成碟。 赵馨月的手指抓住赵明德的头发,毛刺刺的头发戳进指甲盖里。 她跑进纲常伦理的宗祠,将树立的死人牌位连同那可怖的烛火,统统扫在地上。 什么他是你父亲,什么孩子要孝亲敬长,她不管了。 一场大火,烧灭了两代人的理智。 他们快要扭打到地上去,赵馨月将恨意发泄,肩膀剧烈疼痛,可又像是打了麻药,毫无知觉。 她的外套脱落,摇摇欲坠地挂着。 昏天暗地之间,赵馨月腰间一紧,陷入温暖的怀抱。 闻到熟悉的柚子苦香,她停下挣扎,眼神茫然无措。 林渌勒紧了赵馨月的腰,胸膛上的热温暖着她疼痛的肩膀。 赵馨月神情呆滞,眼皮都没动一下,泪水却大颗大颗滚落。 林渌伸出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手贴上脸颊,一片湿润。 赵馨月浑身狼狈,头发披散,袖子上还粘了泥土。 林渌不甚在意,拍下她袖口的泥土,拉上外套,轻声哄道:“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唇角有凉意,是他手上的银戒指。 泪水落到戒指上,仿佛是雾模糊了澄澈的玻璃。 赵明德尖厉地吼叫,头发乱成了一团,摇摇晃晃,醉鬼一般爬起来。 赵馨月以前不敢反抗,但是现在她已经成为了一个大人,不再是那个瘦弱女孩。 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与勇气搏斗,要把困扰了无数个日夜的阴影打趴下。 赵馨月咬着牙,手掌擦破了皮,肩膀挨了一拳,火辣辣地疼。 反观赵明德,状况更惨,年过半百的他抵不过拼命的赵馨月。 赵明德嘴里含糊不清,嘴唇红红,嘶嘶地吸气,“赵馨月,你打你老子,你不是东西。” 赵馨月恨不得呸他脸上,“你才不是东西,对女人动手的人,还要谴责我,恶心!” 林渌把她摁进怀里,灯芯绒外套立刻包裹住赵馨月,底下是温热柔软的肌肉。 “乖,以后他不会出现了。” 赵馨月看不见他的脸,只知道今天的林渌异常冷静,言辞厉色。 林渌把她拥住,低头碰了碰赵馨月的额头。 转瞬即逝,赵馨月甚至没来得及躲开。 两人亲昵的样子落到赵明德眼里,他大笑起来,笑声颠狂刺耳,“我就知道,你还是找了个男人。你不是说不靠男人吗?” 因他人污蔑而自证的人是愚蠢的,赵馨月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愚蠢中。 她奋力脱离林渌的怀抱,要给赵明德一巴掌。 “没有男人,女人都不好过。” 闭嘴,不能再说下去了。 砰的一声,林渌的一只手覆盖住赵馨月的耳朵。 赵明德栽倒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咒骂,狼狈地躺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夜静,周围没有人。 赵馨月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大概是妈妈打来的电话,问她怎么还不回去。 赵馨月拿下林渌的手,怀着不知什么心情给庄令美发了一条短信,找好了晚归的借口。 林渌收回打人的手,手部的青色血管暴起,指节通红。 赵明德抬起脸,护着赵馨月的男人斜睨了他一眼,寒光凛凛,像是一把要喝血的弯刀。 他脖子一凉,怕被林渌打死。 赵明德哼哼唧唧揉着肚子,好像肠子都烂掉一样,冷汗将头发浸湿,分成鲜明的几条。 赵馨月拿开林渌的手,但是他的手禁锢在腰上,纹丝不动。 赵馨月扳动了一下,两人力气悬殊过大,腰间更紧了。 她低声说:“先放开,我不走。” 林渌敛眸,半晌,缓缓松开了手。 “就算没有男人,我照样也能打你。”赵馨月注视着他,一丝温情也无,“所以,爸爸,不要再来打扰妈妈。” 赵明德神色微动,没说话,悄悄观察着林渌的行动。 父亲没把她当回事,赵馨月忽然笑了,阴恻恻地警告,“我不怕死,希望你也能不怕死。” 赵明德揉肚子的动作僵住,看着他那个疯子一般的女儿。 林渌上前伸出手,停住,又放下来握住赵馨月的指尖。 指尖微动,她抽开手,在父亲面前与男人保持着距离。 证明自己,为何变得如此悲哀。 赵馨月走了,她没上楼,而是要找个地方处理伤口。 不能让庄令美看到这副样子,不然妈妈会担心, 庄令美是编制教师,难换个城市工作,她不该被人渣毁掉大好前景。 林渌静默,透过杂乱的灌木丛看到赵馨月过了拐角。 赵明德一瘸一拐地站起来,林渌听到动静,看准了位置,朝他脸上来了一拳。 赵明德打歪的嘴流出口水,因为打在嘴巴附近,他不可以尖叫出声,而是闷声倒在地上。 林渌打完,甩甩手,他小跑出去,追上赵馨月。 九点的诊所,几乎没有病人。 赵馨月突然感觉到孤独,身后是急匆匆的脚步声,她想应该是急着回家的晚归者。 她踏上了两个台阶,脚步声蓦然停住,幻觉似的。 赵馨月转身,此时,她与林渌齐平,诧异道:“你为什么跟着来了?” 空无一人的大街,风吹动林渌的额发,他注视着赵馨月,瞳孔里是她的身影,“夜晚太冷了,我一个人好孤单。你陪陪我,好不好?” 黑云随风动,月亮呈现在夜空中,照了一地寒霜。 赵馨月的眼睛红得像兔子,听到这话,她背过身。 “走吧。” 她调不成声,明显刚刚是哭了。 家庭阴影是压在赵馨月肩上的一座大山,养成了她要强的性格。 为与他的父亲作对,赵馨月不肯要林渌。 进了诊所,医生瞥了眼她身上的伤势,然后看了看一旁的林渌,拿来了创可贴和消毒水。 医生眼神不对劲,赵馨月想他可能把林渌当成家暴男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他只是个医生,拿药之后也无其他动作了。 赵馨月的心轻松起来,这种事越解释越麻烦,还不如不解释。 夜深没有顾客,医生也懒怠,拿了药之后继续躺在椅子上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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