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萼反应很快，她手脚麻利地倒车。枪声轰然响起，子弹破空而来，打在了车旁的一棵树上。 有人开了第一枪，自小楼方向飞来的子弹就像流星一样接二连三地袭来，枪声如夏日雷霆般接连不断。 鹿萼倒到视线里没有那座小楼，然后转方向盘开往小楼正前方的山。 山头离小楼还有一段距离，就算那些人从小楼里追过来至少也要几分钟。 耳边枪声呼啸，鹿萼恍若未闻，连手都没抖一下。 “你看到了吗？他们正在转移楼里的人员。”鹿萼对岳里行说。 刚才匆匆一瞥，二三层楼的狙击手身后都有人抬着担架飞快地跑，小楼的院子里似乎还停着四五辆大卡车。 “是，”岳里行点头，“应该就和处理程来风一样，要把这里提前解决掉了。” “赵无涯反应真快。”鹿萼不得不佩服，他们这一路飞车赶来几乎没有耽误任何时间，但赵无涯却已经安排好了狙击手和转移车辆。 不知道还有多少罪恶地点已经被他们转移，现在只能和运气抢时间了。 “打开雨刷器。”岳里行说。 “嗯？”鹿萼掀了一下方向盘边的拨杆，艳阳天里雨刷器在玻璃上挥动。 岳里行将手伸出窗外，黑色戒指里现出隐约蓝光，光芒一路向上飞上了天空。 下一秒，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雨点眨眼间形成倾盆暴雨，在天地间连起一道灰蒙蒙的雨雾。 雨落得又急又密，要不是开了雨刷器，车前已经看不清楚路了。 不知从何处刮来打着呼哨的冷风，将小山上的树木吹得呜呜作响，有细弱的矮丛抵挡不住风势倾倒在地。 鹿萼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我不问，我不好奇。 她借着狂风暴雨的掩护将车悄悄往前开了几米，放眼去看时，小楼走廊上的狙击手们已经失去了狙击条件，一个个愣在原地，大声地交流着什么。 “下去了。”鹿萼说。滂沱大雨里，吉普车缓缓驶下山。 “嗯。”岳里行盯着越来越近的小楼，拨通了黎迪安的电话。 “鹿萼你在哪！”黎迪安秒接，焦急的声音回荡在车内。 “黎副队，我现在和你共享位置。”岳里行说。 “好，”黎迪安问，“你是谁？”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就太麻烦了。 鹿萼赶紧开口：“黎副队，之前我和你说可能有一批受害人，现在找到了。赵无涯正在转移他们，你跟着定位尽快和我们汇合吧。” “鹿萼，”黎迪安问，“你现在是安全的吗？” 鹿萼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安全，只能说：“他们随时会移动，你直接定位我的手机吧。” “黎副队，这一次我一定会把尹廷他们的犯罪证据给你。”鹿萼坚定地说。 “鹿萼，千万注意安全，现在全国人民都在找你。”黎迪安说。 “不要向外界透露鹿萼的事情。”岳里行说。 黎迪安那边沉默了一下：“我知道。” 挂上电话，车已经开到了山脚。 “要先瞒着大家吗？”鹿萼问岳里行。 身为圈中人，鹿萼比谁都清楚自己那条微博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而只要外界一直没有她的消息，这条微博引发的势能就会随着时间流逝呈滚雪球般扩大。 这样的话，警方的压力会很大。相应的，公众加在尹廷和氢奇传媒之上的压力也会更大。 “既然一切都已经曝光出来了，我们现在就只能速战速决。一是不能给尹廷他们太多反应的时间。”岳里行说。 “二是群情越激奋，等事情真相出来后，对你就会越有利。” 鹿萼明白岳里行的意思。 她发布的微博内容太可怕，如果没有结果鹿萼就会落个拿家人造谣生事博眼球的下场。 可当真相大白后，所有关注过讨论过这件事的人，大概都不会再对鹿萼有负面的评论了。 鹿萼想，岳里行是真的阅读过自己的一生吧。 他不仅提笔为她算好了当前这道难题的最优解，还把之后的考卷都替她答好了。 感觉像在作弊—— 用之前所有的苦难，与命运换一次作弊的机会。 “我们下车吧。”岳里行说。 越野车已经暴露在小楼外了，目标太大他们随时可能会被发现。 “好。”鹿萼解开安全带，刚要推门下车就被岳里行拉住。 他下车绕到鹿萼这边，手里撑着一把黑伞，伞罩在车门外，将雨水与鹿萼隔绝。 鹿萼看着他，这少年有一双太过清澈干净的眼睛，好像这世间所有肮脏都不曾打扰过他。 他用这样的眼睛注视着鹿萼，让鹿萼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也能和他一样满身纯粹的少年气。 风雨不侵，朗若朝霞。 怎么可能呢？鹿萼摇了摇头，在他的伞下借着周围掩护溜进了小楼。 暴雨滂沱，没有人注意到小楼里悄悄来了两个人。 二人躲进一楼最近的一间无人的病房里，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医生和护士们正在将病房里的病人源源不断地抬到卡车上，纵然雨声震天，还是能听清担架上病人们痛苦的呼喊。伤口暴露在外，被雨水冲刷成连绵不绝的红色水流。 鹿萼看得太阳穴直跳，拿出手机录像。 一边悄声问岳里行。 “是因为毒.品吗？” 岳里行摇头，“是试药。尹氏药业这几年研发出来的几款新型抗癌药物，就是用他们在试药。” 鹿萼震惊。 原来是在试药。 竟然是在试药！ 她曾经见过这样的场景，在‘风雅颂’里。 那次她把尹廷惹怒了。因为她去警察局报警。 她告诉警察是尹廷杀了自己父母，可她没有证据。警察调查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证据，尹廷早就把所有证据都抹干净了。 他甚至亲自去警察局接受了讯问，最终还是被释放。 不过就是那次，她和黎迪安秘密联系上了。 尹廷从警察局出来后很生气，第一次把鹿萼带进了‘风雅颂’。 在那个美丽的私家园林里，鹿萼觉得自己的世界都崩塌了。 她看到好几个瘦骨嶙峋的人，在美丽的庭院山石后一口一口地吐着血，体内的疼痛逼得他们一声声惨叫，声音凄厉瘆人。 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放置着许多小刀，疼痛已经模糊了意识，他们毫不犹豫地把尖刀扎进体内，卷起模糊的血肉。 一副血肉之躯，内外都是伤口。这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尹廷看向他们的眼神，像是在欣赏一场伟大的作品。 鹿萼扑过去要把那些刀具夺走，被尹廷拦腰抱住。 他把鹿萼锁在椅子上，不许她闭眼，不许她捂住耳朵，要她眼睁睁看着人的痛苦可以有多瘆人。 鹿萼只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修罗地狱，‘风雅颂’的每一棵树每一片叶子都沾染着疯狂又变态的气息。 “犯错的人就会受到惩罚，这是他们应得的惩罚。”尹廷说。 看见鹿萼浑身颤抖像是下一秒就要昏厥，他却又捂住了鹿萼的眼睛：“别怕，只要你乖乖的，我永远不会对你这样做。” 鹿萼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晕倒过去了，她生了一场重病，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一个月。 尹廷请了全国最好的医生给她医治，等她好后，尹廷向她保证再不会带她进‘风雅颂’。 但尹廷食言了。 每次鹿萼让他不开心，他就会带她到‘风雅颂’吃饭，甚至还告诉了她这里所有地方的密码，只为她能畅通无阻。 他不再让她看那些恐怖的场景，可他要鹿萼记住惹他的下场。 鹿萼后来悄悄来过这里几次，摸清了这里的每个地方，想要找到一些尹廷犯罪的蛛丝马迹，终究是一无所获。 她一直以为尹廷是给那些人注射了毒.品，和黎迪安一起以各种名义搜查过‘风雅颂’很多次，每次都无功而返。 竟然是在试药。 鹿萼看着暴雨里被丢到卡车上的人，手握成拳满腔愤恨。 岳里行忽然将她整个人向下一按，两个人矮矮地缩在窗户下。 窗外，有人抬着担架经过。 “有人已经发现这里了，快点！” “他姐不想活了吗？” “鱼死网破吧，现在警察已经在查老板了。” “是不是因为这个，现在才这么急着送去火化？” “八成是了，其他人都是被牵连的。” 鹿萼死死地捂住嘴巴，瞪大眼和岳里行对视。 外面担架上的是弟弟！ 原来这些车不是要转移，是要把他们都送去……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鹿萼再一次被尹廷他们的丧心病狂震惊。 岳里行显然也没有料到，表情难得不再是平淡镇定。 待窗外交流的二人走过，岳里行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复住满腔怒火。 鹿萼打开手机查看最近的殡仪馆，在3公里外。 她把消息发给黎迪安，让黎迪安带人过去。 院里的五辆卡车开始陆续开出。 小楼里渐渐安静下来，楼上有病房门被打开和关上的声音，还有水哗啦啦的倾倒声。 窗户没有完全关严，鹿萼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 “汽油！” 二人同时反应过来，他们打算烧了这里！ 真是天衣无缝的计谋啊。 将可能暴露罪行的人直接拉到火葬场火化，将这些人曾经呆过的地方一把火烧掉。 本来就没有人知道这个藏在山林间的医院，这样哪怕后来经过调查发现了蛛丝马迹，这里却早已经付之一炬了。 尹廷就是个天生的变态，鹿萼觉得他大概生来就不具备人性。 这样的人吸引了一批恶魔与他为伍，赵无涯、小七……各个冷血无情，丧尽天良。 岳里行拉着鹿萼立刻冲了出去，刚打开门，迎面撞上了跑过来的一个男人。 男人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塑料桶，正边跑边奋力泼着。 乍然看见有人，他来不及停手，桶里的汽油泼向了二人。 鹿萼下意识地抬手去挡，眼前划过一道蓝光。 一个高高的黄花梨屏风式凤纹镜台挡在了二人面前，汽油泼在了镜台上。 那男人没料到眼前凭空横了一个家具物件，一头栽到了镜台上，镜台被他撞得“砰”一声砸向地面，男人磕在梨木上，沾了一身汽油。 二人飞快地跑出小楼，动静太大被楼上的狙击手看见了，枪声立刻四散在脚下。 岳里行回头，扬手凭空拉下了一块巨大的大红色缠枝石竹花纹金宝地锦缎。 锦缎从半空中缓缓落下，遮挡住了楼上狙击手的视线。 锦缎下，岳里行和鹿萼被大红色的阴影笼罩着快速跑出了小楼。 待这块锦缎飘摇着落在地面，小院里已经没有了二人的身影。 鹿萼拉开车门，等岳里行坐稳后一脚油门踩下去。 越野车车速瞬间飙到了120迈。 远处卡车尚未开远，鹿萼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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