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待在这儿?”胡玉微提着灯笼,看着身前靠着墙低着头的人。 胡玮正顿在墙底下胡思乱想,一抬眼就看见他阿姐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跟前。 胡玮没想到阿姐会来找他,喊道:“阿姐......” 胡玉微:“面都冷透了你还不回去?” 胡玮扶着墙站起来,“我以为......阿姐今日也忙。” “你阿姐记性还没那么不好,今日你生辰我怎么可能不回来!”胡玉微看着眼前委屈巴巴的人说道。 “快走吧!” 胡玮这才跟上她的脚步。 “阿姐,我想跟你说个事。”胡玮讪讪开口。 “什么事?”胡玉微脚步不停,边走边问。 胡玮顿了顿:“我知道父亲一直想让我读书,可我已经长大了,已经十五岁了,我早知道商户无法参加科举,我不想去李先生的学堂了。” “我想像你一样,我不想再奢求得不到的东西了。” 胡玉微脚步一顿。 她们是商户,商户低贱,根本无法参加科举。 可她也知道即使这样,弟弟也一直在读书,哪怕风吹日晒也日夜不缀。 上一世胡玮之所以能科举入仕,是因为她嫁给了褚砚。 她求了褚砚将她们姐弟俩的商户暗中操作改成了京城编户。 胡玉微突然觉得有些讽刺,原来她上一世都是靠褚砚活着,只是那时毫无察觉,心安理得地把人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 “阿弟......”她开口,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一世没有褚砚,她没办法做什么。 胡玮那时高中探花,曲江夜宴火树银花,通宵达旦庆贺他都没有去,而是与她吃了简简单单一碗素面。 后来他调去江南,也是地方上的清官直吏。 “阿姐,我知道该放弃了......”胡玮低声开口。 胡玉微没有开口,二人沉默须臾,她道:“先回家吧,阿姐再给你煮一碗面。” * 等姐弟二人回到家,锅里的面已经彻底粘成一坨了。 胡玉微将锅里的面倒了,又重新生了火。 胡玮就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远远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胡玉微切了些葱末,见胡玮只远远的望着她这边,跟个缩着脖子的猫似的。 “你再不过来帮忙,今天晚上就饿着吧!”胡玉微朝书下看着傻猫似的人喊。 胡玮见他阿姐朝他喊,他也不敢再蹲着,忙站起来跑过去。 他坐在炉子前,拿着扇子看着火。 胡玉微瞥他一眼,“真想清楚了?” 胡玮扇着炉火的动作停下:“嗯,我知道阿姐你以前总告诉我不用担心这些,可我现在大了,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配去科考的。” 本看着锅里的面,听他这样说,她放下手中的筷子。 “我本是打算挣够了钱,想办法给你弄到个正经的户,可现在阿姐的生意越做越大......” 胡玮明白,若她阿姐舍了手中的铺子,再去求求父亲的故交,总是有门道。 可他们要靠阿姐手中的铺子活着。 阿姐定然舍得,可他不愿意,为了自己就让阿姐这几年的心血白白作废。 “我已经决定了......阿姐,这些年没有你,我怎能安心去学堂读书,我已经很知足了。”他眼中不知何时,浸了一层泪。 父母双亡,邻里相欺。 他不知道这些年他阿姐到底要经历多少暗无天日的夜,才能走到今天。 又要忍受多少人的冷眼才能让自己与他安然无恙活到现在。 若要她放弃她手中的一切来成全自己,他做不到。 夜深了,蝉声阵阵未曾熄灭。 锅里的水滚了很久,胡玉微这才将煮的熟透了的面捞起来。 胡玮就着她切好的葱末,坐在院中的凳上吃了起来。 胡玉微看着眼前的人,永远忘不了那天晚上的一碗面。 也像今日这般简陋,只有一层葱末和一勺猪油浮在碗里。 可她却吃的红了眼眶,仿佛那一天,才是胡玮人生真正的开始,她终于将他送上了他本该走的路。 哪怕她当了皇后,甚至饮了鸩酒,她也还是记挂着一起长大的胞弟。 胡玉微伸手摸了摸脸颊,发现泪水不知何时夺眶而出。 “既然你想好了,那阿姐也不再劝你了。”胡玉微道。 “可你记住,我们这样的人,就算不能科考,也定然有另一番天地,若你自暴自弃,只能落得个一无是处的下场。” 胡玮端着碗,将碗里的汤都饮的干干净净。 他点点头,知道阿姐虽也舍不得他如此,却还是想让他另寻一番天地。 若他自叹自艾,她也是会看不起自己的。 胡玮将吃完的碗洗了,二人这才各自回房休息。 * 褚砚解了腰间革带,坐在床上,这才感觉一天的忙碌终于结束了。 他一连几日都掐着宫门落匙的点回来。 这几日太子在城郊不太安静,几次三番地想要往宫里递东西。 永贞帝虽气他所作所为,但仍旧不忍心自己的儿子在城外受苦。 于是又派了些侍卫仆人,并着几位美妾往城外的别院里塞。 褚砚只当做没看见,大臣们门也是心知肚明不开口。 褚砚唤外面伺候了仆人来灭了灯,只留一盏微弱的灯准备入睡。 他撑着疲惫的额角,正预备睡下时,门外却传来了荣九的声音。 “殿下,胡娘子今日有些不对。”荣九站在门外拱手行礼后说道。 他这两个月可以说是风餐露宿。 自己一个好好的安承王近卫,隔三差五就要被殿下支去西市或是延祚坊巡查一番。 起初他还真的以为殿下对太子之事思虑过深,直到褚砚每次都问完正事后,顺带提一嘴胡娘子。 他也学乖了,殿想再派他去时,他就去看看胡娘子,顺带巡查一番城中。 褚砚刚躺下,听见荣九的话后,从榻上起来,喊了人进来。 他穿着汗衫,长发披散在肩上。 许是睡意上头,又忙了一整天,烛火下显得整个人有些懒懒的。 冰冷的眸子里也少了些寒意。 “今日她如何?”褚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道。 荣九立在他面前,“今日胡娘子早早就回了延祚坊,好像是她阿弟过生辰。” “嗯......” 褚砚喝了口茶出声,示意他继续说。 “胡娘子的阿弟跑到了城外,我才装作守城军将他斥了回来,他又坐在了城墙脚下,直到夜深了胡娘子才找来。” 褚砚:“人可有受伤?” 荣九:“未曾受伤。” 褚砚微微皱起眉来,他知道她有个不怎么省心的阿弟,可没想到他胆子这般大,竟大半夜宵禁还在城门外游荡。 若非荣九,他恐怕已经被当成贼人被人送入大理寺了,胡玉微这会儿怕是在想着怎么捞人呢。 “殿下,还有......” 褚砚:“还有什么?” 荣九继续回道:“胡家二郎在城外救了个人,那人现已被守城军送入大理寺,说是预案州来的流匪。” 褚砚神色有些困倦,此时却染上些疑惑:“袁州来的流匪?本王记得那儿可是各州清政的典范,父皇前些日子才派了人去大肆巡查了一番。” 袁州离京城有些距离,若是快马也得跑上个十多日。 照荣九所说,那人身上有伤,若是徒步入京,也得走上两月有余。 永贞年不比往年先帝在时富庶,却也是各州相安无事,藩王不敢造次。 如今流匪都能想入京,州牧怕是睡着了吧。 这么一想,褚砚又有些疑惑,流匪对于朝廷怕是避之不及,绝对不可能上赶着来招惹。 “那人现在如何?”褚砚问。 荣九:“据说是到了大理寺就没撑住,死了。” 死了,这下连想问点儿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他实在是乏了,对荣九道:“明日休沐,去一趟胡氏茶楼。” 荣九应下,他这才让人出去,得以休息。 * 昨日胡玮闹了那一出,加上这几日店了忙的停不了手脚,胡玉微第二日愣是没起来。 等日上三竿,她才洗漱完了,梳好了头。 “阿姐,你今日不去店了吗?”胡伟又蹲在那颗槐树下,猫捉耗子似的问她。 胡玉微看了他一眼:“若是不想你阿姐累死,就少说两句吧!” 胡玮又被说的脸红了。 只心道我只是关心阿姐,这些日子她忙起来他都没机会见她一面。 “对了,你可知明德门外,父亲留了三亩地给我们?”胡玉微问。 胡玮回忆,道:“好像是有几亩地,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阿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胡玉微看着自家阿弟那糊里糊涂的样儿,就觉得来气。 若不是她心里记着,只怕那三亩地都要忘到天边儿去了。 她重重敲了一下他的头:“你还真是读书读的忘了自己是谁了,我们今日出城,去将那地找户人家租出去,也免得闲着人家以为无人看管占为己有。” 胡玮揉着被敲疼的脑袋,只讪讪回答:“哦。” “今日这事就交给你了,我只负责坐着吃茶就好。”胡玉微又道。 既然阿弟不再科考,那她也得教他点儿做生意的门道,免得日后生计都难以维持。 “啊......” 胡玮没想一睡醒就要干这么一个大活儿,他从六岁起就在学堂里待着,哪里做过这些营生。 说白了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若真要做起事来,他连他阿姐的一半都比不上呢。 可他如今不读书了,若再闲着也不是个事儿。 胡玮:“好......好吧。” 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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