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她正扶着门往外走,却远远望见外面树下的石凳上放了几本书。 她慢慢挪动脚步,走到石桌旁时,看见的是几本话本子。 且都是她没有看到的那些。 “婢女何时又买了这些?”她想着。 她这几天跟褚砚置气,连身边的丫鬟都没怎么搭理,生怕她们将自己的话传入他耳朵里。 胡玉微将石凳上的话本子拿起来,自己坐在石凳上。 太阳已经下了山,六月已有入夏的意思了。 她慢慢翻开话本子。 书中夹着一片干透了的梧桐叶,脉络清晰可见,叶红如枫。 她小心翼翼拿起那片叶子,又抬头向头上望去。 上面的叶片尚且青翠,未见半分红。 这时婢女从院子外进来,见她正坐在石凳上:“玉微娘子,外面尚且热气重,这石凳子也被晒的发热,不如我们进屋坐?” 她见有人进来,便问:“你们何时出去买了这些画话本子?” 那婢女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话本子,道:“这些并非我们买的,是昨日殿下出去时带回来的。” “殿下带回来的?”她惊讶道。 褚砚平时看着不声不响,没想到还喜欢看这种东西。 她在外面看了一会儿,这才听从婢女的劝,合上话本子往屋里去了。 褚砚坐在书房的案几前,听着婢女来告诉他的话。 “玉微娘子今日已经能自己走到院子里坐了,她将外面的话本子也带回了屋。” “外面天热,你们注意着她的伤。”褚砚道。 “是” 婢女回完话才退出了书房。 刘进看一眼出去的婢女,又转眼看向面无表情的褚砚。 “还真在你这儿住下了......”他打趣道。 褚砚抬眼看他一眼:“这些日子延祚坊清理商户,她回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再说太子前些日子在哪儿招了多少良家女子回去,前日一查就是百十来个。” 东宫财产尚在清算,实在是怪不得户部的人不上心,这真是越算越乱。 除去并州,太子一直暗中抓捕稍有姿色的女子,那些多是被遗弃或是没了爹娘的苦命人。 起初户部的人遇到这种事,以为是太子好色,也没怎么上心。 却没想到居然又查出本帐来,上面记载了从两年前起,太子勾结崔氏,将这些女子卖去扬州,再由扬州牙婆子联系商户,转卖到各处去。 仔细算下来,竟有四百多人。 延祚坊都是些穷苦人家,除了有户籍的住户,那些京城商户最爱在这儿进行私底下的买卖,查也是从这儿查起。 “话说回来,太子胆子也太大了,桩桩件件,哪件单拎出来不是杀头的重罪,他竟还敢干这些拐卖良家女子的勾当,这下可真是把全天下人都得罪透了。” 刘进的话不无道理,若非他还是父皇的儿子,恐怕现在早就人头落地,午门外都得高声庆贺。 刘进又想到胡玉微,一个市井女子竟能入安承王的眼。 “你倒是个周全人!”刘进讽刺。 褚砚没有继续跟她磨嘴皮子的兴趣,“哪儿比得上刘中丞升官快,这御史台都要被您给翻天了。” 刘进嘴角一抽。 他不过是利用太子一案顺便找出了几个贪官污吏而已,这就要被朝堂忌惮了。 这安承王讽刺也来的太是时候了吧。 他连忙抱紧面前的大腿:“殿下好谋算,这般细心定能得到胡娘子的真心。” 书房里燃着檀香,他此时竟觉得有些呛鼻,忙掩面咳嗽起来。 刘大人似乎是认为自己说到人心坎儿里了,忙又恭维几句:“殿下风流倜傥,胡娘子见之不忘,必是早就倾心殿下了。” 他那日在紫宸殿中可是亲耳听见那个女子这样说话,这才挨了打。 殿下肯定舍不得她这么挨打,忍着不顾外面的名声也要留人在府上。 褚砚咳嗽完缓了缓,面无表情对刘静道:“滚。” 待人滚出了书房,又对着荣九道:“把这香灭了。” * “殿下,崔相公来了。”荣九从外面进来报。 “请人进来。” 他坐在案前,放下最终确认的太子贪污案的判结书。 事情过去半个多月了,昨日他进宫,永贞帝在朝堂上当着所以人的面,赏了他泗州的封地加上食邑三千户。 他知道永贞帝的意思,泗州在京城的东面,得了封地就与东宫无缘了。 他父皇这是在告诉他,只需安安分分做个王爷即可。 可有心人却不会这样想,他们只会为他争。 为他争,就是为自己争。 江屹山年方四十,尚是壮年,他身着紫地立狮花纹的外袍,面上带着笑容从外面进来。 “恭喜殿下,殿下年少有成,臣当亲自上门庆贺!” 他本威严的脸带着笑时,透出几分和善。 “江相公说笑了。”褚砚回答。 后面跟着的江冉冉也在父亲开后道一句:“恭喜殿下。” 褚砚:“江小姐言重了。” 褚砚将二人引至待客的殿中,三人说笑完一回,又饮完一杯茶后这才步入正题。 “皇上看中殿下,实在是我等的福分!”江屹山的漂亮话就没停过。 他继续道:“不知殿下有何打算,这江山社稷可得要一位明君才能长久。” 褚砚面色不变:“江大人慎言,父皇尚且在壮年,这天下还轮不到你我来做主。” “是臣失言。”江屹山见褚砚这么说,忙道。 “只是殿下德才兼备......” “本王闲散王爷当惯了,那些事也是有心无力。”褚砚漫不经心回答。 江屹山吃了瘪,也没有脸面再留在这里,忙扯些其他的话来聊了几回,就道家中有事告辞。 褚砚将人送至安承王府外。 江冉冉见父亲脸上挂在笑,但心里其实并不好看。她今日也是跟着父亲来露个脸的,若有一日,褚砚能记得她,那她的胜算也大了几分。 江冉冉开口对褚砚说:“今日叨扰殿下了,殿下留步吧!” 胡玉微在书房没有找到褚砚,得知他有客,又去外面待客的殿中看了一眼,发现人已经走了。 她想着直接去门前与他道别过后就走,却没想到一来就看见这样一副二人含情脉脉难舍难分的画面。 眼前人一身藕粉色衣裙,脸颊微红,眼中一片温柔。 她站在远处,看着两人不舍的样子。 褚砚道:“待客之道罢了,江小姐早些回去吧。” 江冉冉颔首转身,在视线略过府中时,面色一变。 她怎么在这里? 江冉冉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那日她不是被打了板子扔出宫外了吗?此时竟然站在安承王府内! 胡玉微见她看见自己这么惊讶,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若让她误会,岂不是坏了褚砚的美事。 她干脆从府中出来,走到褚砚与江冉冉身边。 褚砚见到她也很是疑惑,看了一眼她的脸色,这才问:“你怎么出来了?伤好了?” 胡玉微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旁边的江冉冉,她点点头:“好了,多谢殿下可怜我,今日特来跟殿下道别。” 江冉冉握紧衣袖中的手:她竟一直住在安承王府! 褚砚听她说要告别,开口:“真的好了?前几日还疼的厉害,要不要再请大夫来瞧瞧?” 其实他没有留下她的理由,只是下意识这样问而已。 这些日子两人都憋着一口气,谁也不理谁。 他也不知道在气什么,只是觉得她那日的话说的有些重了。 明明他对她那么上心都不能表分毫,她却还是讽刺自己高高在上。 胡玉微见他这样说,回答道:“真的已经好了,已经不疼了。” 她又看了一眼江冉冉,她太了解她了,此时面上云淡风轻,心里恐怕已经气的不行了。 “这些日子承蒙殿下不弃,殿下恩情民女必定日日铭记在心,只是民女尚有婚约在身,再留在府中怕污了殿下清誉。”说罢便屈膝一礼。 具褚砚所知,她从来没有与任何人有过婚约,如此说,就是为了跟他撇清关系。 江冉冉尚未离去,他不好再问,只对她道:“不必谢本王,那你先回去吧。” 胡玉微回一句“多谢殿下”这才从安承王府离开。 褚砚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了街角。 江冉冉见人走了,开口道:“想不到殿下竟是这么个仁善之人,倒让冉冉刮目相看了。” 她露出一个笑:“那冉冉也告辞了。” 褚砚点点头。 江冉冉这才转身离去。 鬼知道她见到那个女子的时候有多愤怒,她一个低贱商妇居然能得安承王怜惜,凭什么。 若是有朝一日褚砚当了太子,那太子妃之位也只能是她的,谁敢跟她抢,她就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褚砚知道,她是迟早要走的。 只是这一刻突然来临时,他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哪怕往日她呛他几句,他也能听得,只是现在人走了,居然连几句呛人的话都听不到了。 太子已然倒台,孙嫔之子尚且年幼懦弱。 可永贞帝依然没有立储之心。 他知道自己没有母族庇护,后宫也无人谋划,可正是因为这些,他才能走到今日,凭借自己的手段活下去。 他又想起那日西市口遥遥相望的一眼,目光从人群中穿过时,就定在了那儿。 胡玉微。 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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