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应战,不暴露,从地下静悄悄溜掉。即便地上的人心里清楚我们和一系列事件脱不了干系。但我们不会被抓住,没有破绽会露给他们看。 我们三人达成一致。而我最终还是决定一鼓作气,要利用周围丧尸做出尝试。还有可能性没有被发掘,我还可以实现新的从无到有。伊芙和凪一时沉默,很久没有回应。 直到跑到开阔处,背靠地下河,我察觉到水下有东西在看我们,准备把它引诱出来。 “姐姐!”凪带着气恼抓住我的手,把小刀夺走,“你不是答应过我吗,你发誓不会去那边!” 那边? 哦,是指的不可以打开那扇门。 “算了,白鹿。”伊芙突然松口,“你将来也不能随时随地都盯着她,她也随时随地都想找机会这么做。她眼神是什么说的。” 凪抿紧嘴唇瞪着我,继续对我发火,又忍住不说重话。伊芙说得对,我太想尝试了。 “对不起,凪。” 我想把手挣脱出来。他没有太为难,却忍不住责怪,“姐姐,五分钟前你还对我说,我们要逃出去,不应战,不暴露,要安静地离开这里。” 你个骗子。 他这么说。 我没有反驳,确实是我太任性了。但下一秒,凪又用手捂住我眼睛,一阵亲切的热流渗透进皮肤。 “但是没能劝住你,还陪着你胡来,我也有责任。所以,如果你做不到你想做的,到那时候别怪我对你做粗鲁的事情。就算把你手脚折断,拖也好,拽也好,我也要把你从这里弄走,别再想着我会心软第二次。” 一边说着狠话,手上动作却非常轻柔的凪,这样的他让我又感动又愧疚。悄然间,我们位置互换,他变成主动迁就我的一方。 而凪假设中的最坏结果并未发生。当我睁着感知被增幅的双眼,怀着召唤和支配之心靠近丧尸,我拨动那些黑线,他们仿佛有所感应,纷纷转向,朝我靠近。 没有被碰过黑线的丧尸也做出相同行为。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从头到尾,他们的目标其实是我,被我体内的祝力所吸引,渴望复活而本能追逐。 往岩壁从下至上射击,弩箭纵贯成简易台阶,我踩上去,从高处观察,想知道黑线的另一端连接何处,是否可以找到施咒者,或者死灵召唤仪式的线索。 被增幅感知的双眼,加上有意调动祝力,我萦绕绿光的手指抵在太阳穴,和凪(白鹿)的力量共鸣。 这次,我看到不一样的画面。实在难以置信,简直惊悚。黑线的另一端竟然与我的手指连接,缠绕在指间! 我吓得差点没站稳,从高处摔下。 “姐姐!”凪正准备跑过来接住我。 “我没事,没事。”我抬手制止,深呼吸着,反复确认。是的,没有看错,密密麻麻的黑线连接我和丧尸,从我的手指到他们的脖颈,像操控木偶一样。我试着动弹任意一根手指。眼下,零星有几具丧尸倒地,突然间失去平衡。 “伊芙……”我把这一幕说出来,征求她的意见,寄希望于她的知识。 长久的惊讶和沉默后,伊芙微微颤抖地说:“也许,也许是你的祝力太强大。在遗迹和白鹿共鸣时,已经把他们唤醒。后来你陷入噩梦,把他们彻底激活,唤醒他们渴望复活的本能。” 滴水不漏的解释。 但又有异常之处。 使尸体沦为丧尸,进行的仪式,施加的咒语本质是恶意与邪念的集合,像是一种诅咒。 如果我在遗迹时就把死者唤醒,这不合情理。祝愈师的天职是治疗,与死亡与病痛对抗,两者性质天然相悖。 不是因为“祝愈师”,而是“我自身”。 这是当下唯一令我信服的答案。 是因为我内心深处一直相信,不愿意被祝愈师的使命束缚,始终认为救人和杀人表里一体。 也许是回应这种潜意识中的卑鄙想法,代替我的恶意而显出实体,丧尸们出现了。 些许懊悔,又兴奋得浑身发抖,跃跃欲试。我尝试用意念驱使,把情绪和命令用黑线扩散出去——地下的离开,去地上;已经在地上的直接发起攻击,扑向追逐我们的人群,骑士团、宫廷魔法使、佣兵、冒险家…… 不是阻拦,是攻击。用最激烈的方式令他们止步不前。 “去吧。” 我对丧尸们低声下令,用自己都辨不出情绪的含糊声音。我想此刻我的表情一定很扭曲,至少谈不上友好。 “不动了。”凪仰起头,似乎有所感应,“他们停下来了。” “谁?” “很多人。”凪把手放在耳边,闭上眼睛细细聆听,“丧尸也很多,像洪水一样。两边在僵持,很激烈……有光从天而降,是什么魔法吗,被照到的丧尸都不动了。” “是光魔法,不然就是带有驱散和净化性质的攻击。”伊芙推断道,“显然,地上有人是对付不死族的专家。我们趁现在快走吧。那边的祝愈……喂!你、你怎么了?” 伊芙陡然慌张的呼喊让我回神。 利用黑线操控丧尸,令人毛骨悚然的喜悦只让我沉浸了半分钟不到。随着丧尸接二连三被驱散,被净化,每一根猝然断裂的黑线都像一记冲击撞在我的脑门上。 每一具丧尸的存在都代表一次死亡。我眼前不断闪过画面,他们生前最后一刻的景象充斥脑海,无论是人还是动物。或者罪有应得,死有余辜,或者纯粹是受害的一方,被牵连,被冤枉。 他们的感情也如风暴过境,袭击我,吞噬我,顺着骤然崩裂的黑线传递到指尖,冲击我的心脏。只一瞬间,手指被割出数道伤痕,皮开肉绽。血液飞溅染红我眼睛。 看不清,站不稳,我从高处坠落。余光中,还有大量黑线纠缠我,深刻的伤口露出了骨头。我瞄一眼已经称不上完好的双手,身体又猛地一颤。 凪及时接住我,但他却无法觉察我受伤的真相。奇怪,赋予我全新视野的是他,而本人却看不见这些黑线。 我想调侃,让他别露出焦急得泫然欲泣的表情,刚张嘴却吐出一口鲜血。 弄脏了。 我盯着他血污的衣襟和洁白脖颈,怔怔地想。但下一秒,大量陌生的情绪汹涌袭来,剥夺我的思考,仿佛呼吸都不再属于自己。 “姐姐?!”凪用手贴紧我额头,“你……你在做什么,为什么允许别人进来?快封闭内心,你不是很擅长吗,你经常这样拒绝我!” 凪,他在说什么呢——我擅长封闭内心,还经常拒绝他——我怎么不知道呢,所以是他想偷看我的想法,经常这么做,又发现我戒心其实很高吧。 想笑,却仍是止不住喘息,一边咳出像是带有粘膜组织的血沫。 再被黑线纠缠下去,我会崩溃的,涌入大脑的别人的记忆和感情,已经在反噬我的□□。勉强抬起手,我开始啃咬残留的黑线。太过心急,如同濒死前的挣扎,一度咬到伤口,但痛觉已经麻木,连凪和伊芙的呼喊都渐渐听不见。 恍惚中,我又看见一个人的死亡。在地下河的岸边,他被他自己用铁锤砸破脑袋。 自己杀掉自己……? 一闪而过的画面。胸口带血的铭牌,拉底安语,道森。 道森? 我怔然,也快竭力,咬断最后数根黑线,也对丧尸们发出最后命令,最后的垂死反击。 这样一来,我的尝试,我的豪赌,甚至是我的野心,一切都实现了。 “走吧……” 我发出欣慰的笑声,余光中看见凪和伊芙的身影,模模糊糊,很快化作一片黑暗。我猝然昏厥,像死去一般。 接下来是一段漫长,仿佛没有尽头的沉睡,像漂浮在一片温暖静谧的海水里。尚醒着的微薄意识说,这是久违的安稳深睡。 两年,来王都两年后,终于可以拥抱这般踏实得令我感动落泪的睡眠。我随海水缓缓起伏,久久不愿睁开眼睛。 但某一刻起,海底一直有呼唤传来,从身后拥抱而来的双手,无比怜爱地抚摸我。有人用温柔的声音催促,让我快醒过来。 一定要离开吗? 我问。 双手和声音的主人只继续抚摸,继续催促。 好吧,好吧。我对海底的世界产生一种好奇,想着自己终究不属于梦境,我翻过身,手朝水下伸去。然后我自然坠落,缓缓下沉。 渐昏暗的海水,包裹奇怪光影的泡沫不断上升,我看到熟悉或不熟悉的人影,那双手和声音还在引导,我穿行在泡沫围成的迷宫,像一只蝴蝶飞过玫瑰花丛。 在尽头处睁开眼睛,我恍惚看见另一簇花丛,被夕阳的光辉满怀爱意笼罩,玫红色镀上金光。这时有钟声敲响,像一串赞美诗,所有光影都唱起歌,摇曳起来。 美丽的花簇也摇曳,凑近我,露出一张写满惊喜的脸。 “千切……” 我认出来。感受他的靠近,把头轻轻垂下,和我面颊贴着面颊。他的肌肤柔软,带着宜人的温暖。呼唤我的名字,他的声音和每个钟点都像音符一样在我身体里回响。 “我还活着吗?”我问。 “嗯,这里是漫城医务处,你睡了三天三夜。”千切说,继续用面颊摩挲我,仿佛在反复确认我的存在。 他性格要强,比同龄人早熟得多,遇到困难常常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几乎见不到他示弱或撒娇的时候。 一边惊讶于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也为判若两人的童年玩伴感到新奇。“千切,你压到我了。” “啊,抱歉,但都怪你让我担心死了。” 他停止亲昵,坐回床边的椅子,一并捡起不知何时掉地上的书。我想他一直在守着我,看书打发时间。 “现在感觉怎么样,要喝水吗?”把头发自然挽到耳后,他带着天生的轻巧和清秀问道。这一幕我看得有些怔愣,好像重新认识他,以为看见了火焰色的仙女。 “我问你话呢。”他弹我额头。 我急忙回神,点点头。嗓子确实很干,我想我现在说话声音也很难听。随着他站起走到房间另一侧,我这时才看见趴在床边睡着的凪。他和千切一左一右的位置,让刚才一直注视后者的我,没有及时发现。 居然没有被吵醒。我盯着凪被夕阳光照得格外光泽蓬松的浅白头发,突然想伸手揪一下。 但手抬不起来,完全不行。接着,我诧异地发现自己只能躺在床上,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除了还能眨眼,说话,其他都办不到。 “别勉强了,你现在需要静养。”千切端一杯温水走过来,扶起我,在我身后垫上枕头。 我急切盯着他,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千切坐下后,却垂眸看向水杯很久不回答。越发浓郁的黄昏颜色,天空变成绛紫色。他背光静坐,像一尊塑像般缄默。 又过了一阵,他转眼瞄着凪,“这家伙……”千切声音里掺杂说不出的暗沉,仿佛在克制着什么,“凪他一结束训练就来看你,这三天都是这样。好像你会趁人不注意时消失不见。” 他说着,喝下一口水,含在嘴里。然后就这样凑近,贴住我唇瓣。 仿佛已经沸腾的水分,饱含炽热的情绪。他闯进来,泛滥一样在我口腔里冲撞。我被迫把嘴张得更大,用力咽下去。 喉咙,食道,身体内部像被点燃,一瞬间感受到近乎愤怒的热量,如同他还在搅动的姿态,碾压过我口腔,这般不可抵抗的强势。 “哈……哈,啊……千切……” 我发出微弱呼声,焦切地想他停下来,至少慢一点。 “闭嘴。” 他倏地松口,一声低沉的警告后又含着一口水吻过来。 体内流淌异于常人的血脉,火精灵的力量令千切轻易燃烧,一并点燃他想要毁灭的一切。这样直截了当,要把我吞噬一般。 来不及咽下,更多水漏出来,沿着下巴滴落。床单被濡湿出一团深色痕迹。 “自从把你送走,我一直为这个决定而后悔,我不该把你交给凪。”千切停下暴动,牙齿和舌头又仍抵着我的嘴唇。他直截了当地开了口,异常不满,几乎咬牙切齿,“你被带回来的时候,简直是……简直就像死了一样,我感受不到你的心跳,你冷得像块石头。血也流得差不多了,就是一层皮,一些骨头。我不认识你,我认不出你了。” 他越说越激动,皮肤上出现鲜艳流光的纹路,散发大量热量。我虚张开嘴,说不出任何安抚的话。只有千切自己克制。他低下头,在手背上狠咬一口,咬出血。这样才冷静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他像是自我安慰,催眠般仿佛强调。然后他看向我,目光如炬,“你现在醒了,意识清醒,我也放心了。接下来我和凪有一场私架要打,他没有异议,我希望你也不要插手。不过考虑到你可能操心,我提前说一声。” “……什么?” “千切说得没有错。” 凪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慌张转过头,他不知何时醒来,已经站在床边,脸上同样充斥晦暗又坚定的情绪。 “对不起,姐姐,这次我不会听你的话。你不能阻止我。” 我难以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头好痛。“你们两个……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咬牙问道。 千切却若无其事舔着手背的咬伤,“不是我们,单纯是他的问题。”他敌视着凪,“我当时的要求,是让他早点带你回来,结果人是回来了,也仅仅是回来了而已。” 凪深吸一口气,没有反驳。又在我开口的前一刻,他伸手,指尖抵在我额头。 “睡吧,姐姐。” 他呢喃着,朝我身体里注入一股力量。神志像破裂的肥皂泡,我瞬间失神,渐渐看不清眼前画面。 被一双手稳稳扶着,我躺下去,最后捕捉到一抹玫红色的光线。 “别管我们。这不是你的错。” 千切把我眼睛捂住,用这句话封锁我全部感官,强迫我陷入昏睡。最后一点残留的知觉捕捉到脚步声,关门声。 他们离开了,不知道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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