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识的呼唤让我诧异,取下帽子仔细端详,并不能感受到什么,单纯的漂亮珍贵而已。 可突然浮现的画面,幼年时长发的冴。他来得悄无声息,又随着我用力甩头消失眼前,像凋谢时整朵坠落的花。 他为什么帮我? 我为什么不能叫出他的名字? 这是隐藏在“一路畅通”之后的代价吗。我来承担,而他依旧是独来独往,和我没有过交集。是这样? 沉思间,有人拍我肩膀,是黑名。 “事先声明,我没有故意跟在你后面。”他表情腼腆又真心实意,“我只是发现你走的方向不对。” 方向不对? 我疑惑,“出城的话,走这边不是更快吗?” “理论方面的最优解。但对年轻又偏瘦的女性来说,独自走条路算不上安全。而且……” 黑名微微叹气,像是在下定决心,然后他对我坦白,觉得我有些不谙世事,觉察不到世界里潜伏的危险。明知道朋友魔法水平不高,仍接受对方的赠送。被告知帽子的咒语效果差强人意,又欣然交给别人,也就是他去处理。 黑名当时没说出口,但很想提醒我,不应该把自己的安全轻易交给只见一面的陌生人。而他是不用承担这种责任的,完全可以随意糊弄我。 “但你也不是害怕自己做决定。我觉得你更多的是缺乏经验。所以帮忙归帮忙,我后来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你一声。” 黑名补充说,像在照顾我的自尊心。 我没想过一件小事会有这样的后续。我对黑名一下子改观,他变得更成熟,值得用微微仰视的态度去对待。 “我看上去容易被诱骗吗?” “有点。你好像比较容易吸引支配型的男人。” “这样啊。”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得到这种评价。来祝圣院后,我一直培养与外部刁难对抗的信心与力量,也在那些骑士反感又退避的态度中看到成效。这样的我,不会是理想的诱骗目标。 黑名的结论与之相反,是因为我被克里斯赏识,随他加入漫城,又在新环境中再见到千切,一系列好转让我大为感动,戒心松懈得厉害? 得找个时间反省,好好内审一下。 “对了,有件事我要和你说。”黑名手指着脚下,“担心你半路出事,我在你影子里动了一点手脚。你安全出城后就自动失效,不会对你造成影响。 “现在我影子里有什么吗?” 我稍微挪动脚步,没感觉到什么。 “我会说明的。但你能尽可能详细地说说,你待在里面这14分13秒中经历了什么吗。”黑名转头看向酒馆。 我这时恍然发现,黑名不像之前的热血小哥,他找到我时说话的口吻确认无疑,丝毫不受帽子上咒语的影响。 因为他的资质与咒语力量至少旗鼓相当吗?我猜想,一边问他为什么问这个。 “你说你要出城,却一头扎进酒馆,还是冒险家协会旁的这家。你一看就不是它的客户群体,我得做最坏假设。不过以我现在的身份,不合适贸然闯入。我就在外面等,就按15分钟计算,到那时你还没出来,我再进来找你。” “幸好我提前47秒出来。你就当我找个地方吃午饭,虽然一看就找错地方了。” “那你吃的什么?” “碳烤羊后腿,一杯草莓汁。” “嗯……营养摄入还不太够,少了点蔬菜。” 黑名若有所思,目光仔细但不尖锐地扫过,应该在辨别我有没有说谎。我不介意,反而很感动。 “真的很谢谢你,黑名。如果每次出门都能遇见像你这样的人,我可能要戴上玫瑰色的眼镜,觉得世上不会有危险。” “怎么可能没有危险,记得随时把眼睛擦亮点。” 眉眼间有明亮的笑意,又不好意思似的把衣领往上提。黑名有意把嘴遮住,好像不肯让人见到尖利的牙齿。 因为黑名性格很讨喜,我想不会有人要针对他的牙齿大做文章。至少我不会,甚至还觉得挺有特点,挺可爱。 黑名说:“你以后可以打扮得成熟些,再做点表情训练,看上去更机灵点。要是还能学防身术就更好了。” “其实,我还挺擅长打架的。” “……” 黑名怀疑又无语地看我,又说起帽子,说现在施加在帽子上咒语非常完美。其实他不是一眼认出我,是确认过三遍才来拍我肩膀的。 这和预想的不一样,我很惊讶。 黑名扯一下耳边的小辫子,像习惯性动作,“我没有打听隐私的意思,但你的帽子……你在里面见的人,是他施加的咒语吧,帽子的装饰也变了。这个白水晶和绿珍珠是最高级别的,按现在的行情……” 他双手比划,我看到一个令我瞠目结舌的价格。 冴,他难道打什么坏主意?是要诬陷,告发我偷了哪里的名贵珠宝吗? 太过震惊,我做出不理智的胡思乱想。 黑名圆溜溜的猫眼眨动,无辜又同情,“你脸都白了,我也不是有意吓你的。虽然这数字确实很离谱。” 我接受他的安慰,再三思考回酒馆物归原主的可行性。 但显然,我被冴用眼神杀死的可能性更大。 不得已,我问黑名有没有办法可以掩饰这么张扬的首饰,戴上这种帽子走在街上,就像打着“我是肥羊,快来抢我”的广告语。 黑名摇头,“说没必要,施加在帽子上的咒语其实是复数个。我想,就算宫廷魔法使来了也很难一眼看穿。脑子要再稍微聪明一点,就知道你背后有人撑腰,不该招惹。” “这么厉害?” “就是这么厉害。”黑名语气笃定,又补充,“非要强行破咒的话,下场就是被反噬。因为这里面的诅咒效果也相当高级,或者说凶狠。” 说完,黑名盯着白水晶和绿珍珠组成的闪耀装饰,又看了好一阵,“我觉得你这位朋友甚至不像人。我还没见过哪个魔法使会这么下咒的,完全不给活路,几乎要把灵魂都撕成碎片再烧成灰。” “……” “总之他很强,有意给你足够多的庇护。但你还是多依靠自己吧。” “……” 我始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冴给我带来的冲击和疑惑都太多了。黑名也不再多说,话题转移开,“我等会儿还要去取定制的防具,也不耽搁你出城了。今天就聊到这里吧,很高兴我能帮上你的忙。” “哪里,是我要好好感谢你才对!”我低下头,对黑名郑重道谢,又问,“你刚才说防具,之前也说自己不是魔法使。黑名,你是冒险家吗?” “也不是。”黑名否认,沉默一阵才说,“其实我是拜塔的成员,暂时是。”黑名脸上骄傲和决心并存,似乎加入骑士团还不满足,心里还有更远大的梦想。 拜塔下周和漫城有比赛,所以作为参赛成员的黑名定制了防具。我轻易得出答案,也想到别的,“黑名,你是不是在蓝色监狱待过?” “嗯,姑且是第一阶段的合格者。”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我心情渐渐沉重。不想在赛场上见到的人增加了,为什么他们一个二个都在拜塔? 我维持脸上自然的表情,随时准备道别。黑名也无意逗留,再次嘱咐我注意安全就转身离开,似乎还很小声地说:“回来了,咪。” 咪? 我挑眉一愣。脚下影子涌动,一只漆黑的奇怪生物窜出来。鱼一样的纺锤型身体,却长着猫咪的四肢。它飞速跃动,又钻进黑名影子里。像一滴水融入水中,眨眼间消失无踪,也悄然无声。 “这就是我之前说的小手脚。”黑名回过头,笑得有几分得意,“请我做护卫的费用可不便宜,所以今天这样的好事不会再有了。” 确实不再有,我会婉拒。但得到暂时是敌方阵营的好心人的好心帮助,可以在战场上还这个人情吗? 不行,这是不允许的。 我目送黑名走远,越想越头疼。还是快去农场去东西吧,把帽子戴上,我加快脚步。存在感变得稀薄又维持在最低限度,可以一路畅通无阻。 可无数擦身而过,转瞬即逝的视线中,突然出现确信无疑的一道,过了很久仍在追赶。我要不要无视,装作什么都没感觉到? 不可以吧。 这个人轻易看穿咒语的把戏,这么强大,这么纠缠不休。我怎么能毫无防备,欺骗自己世上都是好人,觉得对方只是在看我,完全没有别的心思。 悄然握紧的手指逐一松开,我放松着,又十分警惕地转过头。目光像一双手用力伸去。 那边有人来人往,夹杂酒精、淬火,吵架、歌声。铁台阶生锈盘旋而上。繁花的窗台,斑驳的墙壁,万年青枯萎。风中有嘈杂,有一个轻轻的笑。 这一刻,我抓住了一个人。 凯撒。 离我很远的一栋楼,他站在屋顶边缘。剪影单薄,又很美,仿佛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从天上来。 今天天气很好,该蓝的蓝,云白得有誓约的气质。所以他出现,站在这片天空下,像为履行一件协议而来,收回遗落在我眼睛之中的字行。他与我遥遥对望,默默读出声音。 我要是认同,就继续和他保持四目相对,再眨一下眼,就是承认,落款也是没有声音的。 我们约定过什么? 还是我忘了履行? 我暂时没想起,记忆里有一块区域是空的。我想我需要谁来提醒,他就可以做到。 于是他以外的画面继续失焦,不清晰,不明朗,像帷幕和灯光都垮下去。杂乱无序的舞台上,只有他还在伫立。不知道如何形容,我与他遥远,又如此贴近和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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