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凪被克里斯提溜着丢出办公室,他撵我们就像赶走上门推销的小贩。 站在走廊,我们面面相觑。 “姐姐,真的要去别的骑士团做解释吗?” “我现在脑子很乱,先离开这里再说。” “好。” 紧跟在我身后,凪随我走出办公区域。暂时让大脑放空,我尝试做出本能选择,代表我深层的想法,直觉主导的判断。最终,我们畅通无阻走到大门口。 “不会吧,姐姐,你真的要……” “不是的,我没那么冒失。”我扭头否认,又说不清楚。 连潜意识都认为,至少要“迈出第一步”? 我陷入沉思。被胁迫着成为祝愈师,先后接受凯撒和克里斯的邀请,再来到漫城骑士团,经历这一系列事情后,刚才那一刻,我才终于做出只属于自己的选择? 如果是这样…… “凪。”我心中渐渐豁然开朗,“我们不能按克里斯说的做。他不是真的要我们去澄清事实。” “那他真实的意图是什么?虽然我这么理解一定不对,但他肯定没好心到真的让我和你独处。” 你难得有自知之明。我默默附和。发现站哨的士兵在看,和他点头当做打招呼,便催促凪快离开。 之前闹出的动静真不小,继续在门口逗留说不定真会遇见其他骑士团的使者。 走小路绕开人多的区域,我们朝河边去。现在还早,这里没人,只有对岸零星坐着几个钓鱼的老人。 岸边铺满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我随意挑几枚形状扁平的,当做烦恼把它们逐一丢出去。 手法生疏了,最多只能打出四个水漂。 “你还在思考吗?”凪加入进来,柔软有力的手腕翻转。水面上出现七个均匀的圆。 我看着一圈圈涟漪,不再投掷。 无垠的天空,浮云也似乎凝定在水面。绿荫之下,我很久没回答凪。他不催,水漂打够了就席地而坐。 “我在想……”在他默默陪伴中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坐到他旁边,“克里斯不想干涉我们。他接管漫城骑士团后,医务处不配备祝愈师。我的出现一定带来变数,就像之前那样。” 凪点头,“换做是我也会觉得麻烦,还是让对方自己看着办好了。” 我说:“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处境,当然,不是因为克里斯的不作为导致。把我们赶出来,更像是在放手一搏。如果他赌对了,漫城会下次比赛中取胜,因为我们是半路杀出的黑马。” 把手交叉抱在胸前,凪皱眉,“所以我们的任务不是去澄清,而是去下战书。”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战书肯定不是现在就送出去。”我失笑,又恢复严肃,“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要解决。连自己搞出的骚乱都弄不明白,就谈不上带队伍取得胜利。” 他再次点头,眉毛皱得更厉害。我也想得更加投入。 “祝愈师与白鹿如何配合,祝力与精灵血脉的相性,如何影响,如何强化,忌讳是什么,我们必须在比赛开始之前得出结论。” “听上去真的好麻烦。克里斯真的要让我们独立解决吗? “恐怕是。” 我回想起他那个略微瘆人的笑脸。 再算算时间,还有四天,来得及吗? 而且不止是凪,如果克里斯把我也安排在作战人员中,我还需要与其他人提前打好照面。 …… 我沉浸在近乎折磨的思考中,在漫游着,闷坐着。每一口呼吸到肺里的空气都是苦的,苦得令我嘴巴嚅动,就这样不停地碎碎念。我嘟哝很久后才意识到身边有人。 讶异又带着愧疚,我盯着凪,小声说抱歉。 “没什么,反正我也不擅长动脑筋。”凪用指尖揉动我眉心。他脸上表情已经舒展,但他的动作仿佛在暗示,现在我愁眉苦脸得非常厉害。 “还在克里斯的办公室时,我突然发现你很像一个人,又一时没想起来。” “意思是,你现在有眉头了?” 凪点头,一面把手放下。他像个孩子那样双臂抱住膝盖,歪过脑袋,侧脸贴在膝头,一双银灰的大眼睛专注看着我,也仿佛透过我看到另一个人。 “你凶我的时候,还有刚才皱起眉毛碎碎念的样子,和洁真像。” …… 谁? 是幻听吗,刚才凪说出了谁的名字? “他脑子转得很快,能发现别人难以洞察的死角。我想打败他,就在下周的比赛上。” 凪语气中渐渐有了燃烧的斗志,我却像凝固一般。 奇怪,我明明也想见他,也早就知道他在拜塔那边接受训练,我们可能在下周的比赛中正面遭遇。 我和洁是青梅竹马啊,我们两年没有再见过面,最好的损友,最好的玩伴,最好的…… 但为什么,听到凪说我们相像的那一刻,我会这样慌张,拼命想要否认。 ——你们是双胞胎吗? ——你们能读懂对方的想法? 回忆的匣子被摔破,耳边响起讨厌的声音。 不,我完全不讨厌洁,也不是讨厌被拿去和他作比较。 我单纯讨厌这些戏谑和调侃。 我和洁不一样,我们不应该一样,无论血缘还是喜好。至多,至多是我们在某些方面存在默契,容易想到一块去。 本来不坏,应该是好事,但只要因此吵过一次,罅隙就会留下。把钉子移走后,那处漆黑的空洞永远都存在,然后被谣言和肤浅的劝解不断放大。 脑子里被杂乱无序的记忆充斥,眼前所见也变成一片黑暗。 我被迫回到和洁险些决裂的时间点。 只因为我们不是双胞胎,但能轻易理解对方。洁识破我的一个谎言就像嚼碎一颗糖果。 只因为我不肯说出矿坑下面发生的一切,但洁知道我杀了人。 只因为我和一个异种族做出保密的约定。但洁知道我接受被对方诅咒,绝对无法说出真相。 他揍我,我也揍他,我们扭打成一团。千切和国神上来劝架,又被我们一起推开。我们眼里只有对方,不能相互理解的怒火把对方烧得面目可憎。 ——你疯了! ——你袒护这个人,但有没有想过他是通缉犯,有一天他会毁约,杀你灭口!? 变声期中的男生,洁的呵斥异常嘶哑,他像毒蛇朝我耳朵狠狠咬一口。 但只要不提这件事,只要别再说我和他相像。我不会去揣摩他,我在他面前也根本不是□□的。不去违规规则,一切都还像从前那样。我们依然是青梅竹马,最好的损友,最好的玩伴,最好的…… “姐姐。”凪用力摇晃我,“姐姐,姐姐!” 他大声呼喊,最后竟张嘴咬住我肩膀。 “嘶!”我惊呼着回神。虽然隔着衣料,但还是好痛。 “我不会道歉,因为都是你的不对。”凪缓缓抬起头,心有余悸地盯着我,“你在想什么,是洁吗,他对你做过什么吗?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我吗?” “凪……”我喃喃着,在他的不断逼问中强迫自己振作。是的,现在完全不该考虑洁的事。 “对不起,凪,是我分心了。我向你道歉。”我低下头,平复紊乱的呼吸,“总之,给你剪完头发后,我们就开始相互磨合吧。” “啊,头发?” “不然呢,你难道要拖着这么长的头发上战场?” 我抬起头和他对视。 凪看看我,下意识拉扯过长的耳发,立即摇头,“不,太麻烦了,我只要保持原样就好。” 姑且达成一致,凪配合地不再纠结刚才的事,转过身,挺直腰背端正坐好。我换成半蹲的姿势,解开挂在腰上随身携带的小包,里面有医用剪和剃刀。 刀片清脆的切合,奏一曲零碎没有韵律的歌调。 美丽的珍珠色长发一缕一缕,雪一样落下。河水缓缓地流着,我捧起这些头发,抛洒向河面。 但我的心事,我们共同面临的问题不会顺流而下。 转过身,我和已经站起的凪望着对方。 “我可以等你。”他说,“但不能太久。一直逃避不是好事。” “你都这么说了,我哪里还能厚起脸皮笑纳你的宽容大度呢。”我苦笑着摇头,从阳光下走回树荫,走到凪跟前,“在正式讨论之前,我可以向你打听一个人吗?” “你说。” “千切的同乡,国神。” “抱歉,我不清楚。”凪眼中写满诚实,“但我听玲王说,他被一个叫士道的男人淘汰了。玲王是那场比赛的参与者,知道更多细节。” 我点点头,开始想找玲王打听的可行性。 不多分析,肯定很低就是。 “姐姐,为什么你要打听这个人?因为他也是你的同乡,对吗?” “诶,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千切和你之间的氛围不同寻常。那时候,你不顾危险也要从我怀里挣脱,是因为千切吧,你相信他能接住你?” 那双写满诚实的眼睛,同时也写满确信。凪已经察觉到隐情,出于对他的认可和尊重,我点头承认了。 得到肯定回复,凪大叹一声,“什么啊,还真是这样。” 他孩子气地鼓起腮帮,向我抱怨,也像在告状似的。他说起和洁组队的时候,洁说过自己来这里,是因为无论如何都要见一个人。后来认识了千切,他也说了相似的话。至于国神,他的目的也一目了然。三个人的想法是一致的 “他们要见的人,就是你吧。” 凪用无比笃定的口吻向我征询,我再次点头,却没有勇气再和他对视。我自以为聪明,以为秘密不会被发现。 “真厉害啊,姐姐。”凪悄然低沉的声音里透出一股邪气,“你就像故事里被恶龙掳走的公主,勇者们都聚集起来。但是最终能杀死恶龙的只有一人,胜利只属于一人。” 我抿嘴,并不是很认同,于是振作起来再次望向凪的脸,不管他现在表情变得多冷漠古怪。 “有没有可能,恶龙会被自己的人质反杀?” 凪一下子愣了,“……啊,还有这种结局吗?” “现在有了。” 凪努起嘴,不乐意但又被我的气势压倒,“可能吧。”他嘟哝着,“但是姐姐,洁也好,千切也好,国神也好,你没有为他们中任何一人停下脚步,你只是笔直地看着前方。他们输了。” “什么意思?” “哼,没什么。” 凪赌气般扭过头,幼稚得很,和他身高形象完全不符。 我被逗笑,双手自然叉腰,装作要说教的模样。 “你说的不对,凪。” “哪里不对?” “我没有想过被他们从祝圣院里救出来,从来都没有,连再见面的场景都没有想象过。我以为他们会待在老家,渐渐接过大人手里的责任,变成另一个大人。但结果是他们做出了别的选择,哪怕可能死在蓝色监狱里。比起他们,在祝圣院虚度两年时间的我才是停下脚步的那个。输的人是我。” “你没有输!”凪坚决否认,又露出苦恼的表情,“你一定要这么较真吗,好麻烦……算了,我宣布你们当中没有输家。” 我满意地点头,“嗯嗯,现在谁都没有认输。” 凪有些不甘,“随便你,但下周赢的人一定是我们。这是新的胜负,你也不想让洁失望吧,他千辛万苦见到的人,怎么可能是弱者呢?” 我挑眉,觉得好笑,“你这是在激将我吗?” 凪抬高下巴,脸上充满倨傲和信心,“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想赢他。” “好吧,我知道了。”我摆摆手,随他去了,而且他所说的又何尝不是我想见证的。 “咬紧牙关,凪,接下来我们会有一段艰难的磨合期。但为了你的愿望,还有我和洁作为青梅竹马的‘感动’重逢,我们必须坚持,然后一鼓作气将胜利收为我们的囊中之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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