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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溟帝君昼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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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镜拉着樱草好好了解了一番天宫景况,然而未等她问完,就有一位粉雕玉琢的仙童来找她,说是净华帝君有请。

玉镜当然是不想去的,初时她上天宫,净华帝君找她的原因她仍未看透,但想来也是不希望她同北宸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如今他们回来了,他无法找北宸的麻烦,自然便找上了她,玉镜心中明了,但麻烦是躲不过的,消息也是探出来的,她拍了拍衣摆,又欣赏了一番那火红色的围脖,手上微微一动,将一样东西藏入围脖下的衣服中,便跟着仙童离开了垚阿宫。

他们要去的地方并不太近,一路上童子并未多话,也未说明自己身份,但路过的仙人皆对仙童很是恭敬,称一声“厄火清君”。

这仙童既有仙号,想来在天宫中地位不低,只是玉镜来天宫时日尚短,还未曾听说过,玉镜有心搭话,可惜那仙童爱答不理的,模样很是高冷。

不多时,厄火清君便将玉镜带到了火曦宫,这火曦宫玉镜先前见过,外表富丽堂皇,色彩艳丽,却未想到内里十分简朴,色调也大多沉静,甚至不若北宸的垚阿宫,看来这净华帝君,原也不像他表现的那般张扬。

厄火清君将玉镜领到一处房间后便退下了,阴溟帝君正半躺在一处软塌上独饮,仍是同初见那般的不修边幅,衣衫半敞,只仍是不见那条碧绿小蛇。

玉镜拜道:“不知净华帝君找我有什么事情?”

净华帝君道:“听闻你们从不合城归来立下大功,本座便想问问你的意思,这不合城当真如辰极帝君所言,住着一群无忧礼法、枉顾天宫恩情的人吗?”

看来这净华帝君还是在挑拨,玉镜道:“玉镜刚上天宫,诸事不明,但既然是辰极帝君所言,想来是有道理的。”

玉镜这不说对也不说错的态度,净华帝君瞧的分明,他饮下杯中酒,勾唇道:“你不必这般谨慎小心,本座从不杀人。”

玉镜道:“我谨慎小心并非只对着帝君,这不过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罢了。”

净华帝君笑道:“习惯?不错,习惯确实是很难改变的,可这世上诸事从来都是变化着的。”他冷冷打量玉镜片刻,“你这般倾心维护于他,却不知他可也是这般对你的?”

净华帝君见玉镜不答,又道:“听说你们在不合城地宫内曾说起过七百五十年前的旧事。那时辰极帝君奉命下界,你现在应也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吧?”

玉镜抿唇道:“我不明白帝君的意思,辰极帝君当年下界是为了除去天魔,这难道不是天宫人尽皆知的事情?”

净华帝君冷笑道:“人尽皆知?未必吧,起码你知道的并不是这些,本座在你的恐惧中看到了辰极帝君和另一人的影子……七百五十年前,你就在辰极帝君斩杀天魔的现场,对吗?”

玉镜只觉得周围温度一点点冷下去,她额上渐渐浮现细小汗珠,原来……原来她与净华帝君初见时,净华帝君所说的那句“现下三位帝君你都已见过”并非失言,他一早就晓得了她与北宸牵扯的往事,自然也便晓得了她的可利用之处,于是她的诸多行动,便都落在了他的算计之中,但她仍是一口咬定:“不,您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净华帝君道:“那本座现在告诉你,七百五十年前的天魔就是阴溟帝君,他还有一个名字,叫昼昕。”

玉镜面容苍白,她攥紧手指,不可遏制的往后退了一步,七百五十年前被北宸下界除去的,并非是天魔,而是天宫赫赫有名的阴溟帝君,天宫告诉世人的,并非全然真实,倘若净华帝君不加言明,她同北宸或还可装作不知,但他此举却是将那些旧事翻到了台面上,她就是想装,怕也是有心无力,莫说是北宸,想必天宫中其他人都不会放过她,于是她近乎是愤恨的盯着净华帝君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您究竟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

净华帝君放下手中酒杯,坐起身子道:“可你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些,当这辰极帝君还能容得下你?咱们这位帝君,心怀天下,最忌私情,他欺瞒你这么久,何曾想过你的心思?”

原来这位帝君兜兜转转,竟还是为了诛心。“那又如何。”时至今时,玉镜总算明白了这位帝君如此看重她的原因,她往前一步,这一刻,她的心反而又定了下来,“那又如何?他骗过我,我也骗过他,即便他当真容不下我……净华帝君,我依然不会遂了您的意。我出身卑微,一生挣扎求活,无论善恶,但有些事,我永远也不会做。”

净华帝君盯着玉镜的双眼,一阵压迫气势从他身上掀起,玉镜被震的摔倒下去,却仍然梗着脖子与他对峙着,不过盏茶功夫,她身上衣服已被汗水浸透,净华帝君气势一敛,他笑起来道:“所以本座如此喜欢你。”

玉镜心中苦笑,她可一点也不想要这份“喜欢”,这净华帝君不达目的,不知还会有怎样的手段,但净华帝君又开始自斟自饮,像是全然忘了有玉镜这么个人在。

“你很像一个人。”净华帝君一连喝了五杯,才重又开口道,“你们都以为辰极帝君从不收徒,可他收过的,很早以前,他有过那么一个徒弟,那个徒弟同你一样,信他、护他、敬他、爱他,然后,为他付出了生命,那么你呢,你的选择会是什么呢?”

玉镜仍是定定看着净华帝君,她虽没有回答,但这已然表明了她的答案,此时有人推门进来,正是方才退下的厄火清君,他朝净华帝君行去,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净华帝君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对玉镜道:“看来你得快些去云锦原了,莫说是因为本座没让你见着辰极帝君的最后一面。”

玉镜并未因净华帝君这话慌乱,她镇静问道:“辰极帝君去云锦原做什么?”

净华帝君瞧着玉镜这番戒备模样,更是高兴,语气近乎欢快道:“他同文昌星君商议完毕,自请了去凡世轮回修行,你当真不去瞧瞧?”

玉镜心中虽难以相信,但这会儿也不是纠结的时候,她几乎是立刻就拜离了净华帝君,往云锦原赶去。

玉镜离开后,净华帝君冲厄火清君招了招手:“我们也快些去吧,莫错过了这场好戏。”那童子模样的厄火清君摇身一变,化作一条碧绿小蛇,攀至净华帝君肩头,原来厄火清君就是净华帝君身边灵蛇所化。

玉镜走的焦急,当她赶到云锦原时竟还早了些 ,却已有不少仙子仙君们恭候在那里,净华帝君竟是没有骗她。

只是下界轮回的一般都是犯了天规的仙子仙君们,犯得罪过不大,便罚下界轮回了事,犯得罪过大了,便罚跳堕仙涯,死了魂飞魄散,活着的也再无入天宫的机会,罪过再大的,便是要动斩仙剑了,只是听说这么些年来,斩仙剑都未曾出鞘。

北宸本就是天宫中的帝君,又无数荣耀加身,此番去不合城又立下功劳,如何会有入世轮回这么一说?

可这入世轮回到底是北宸自己的意思,便也没人敢提出异议,北宸不多时便到了,他入不合城也受了重伤,此刻看来却同从前一样仙气卓卓,让人瞧不出半分伤痛来。

不知有心无心,此番送别地点竟选在了云锦原,玉镜才听樱草说过,此处风景极佳,长着一棵蓬勃葱绿的仙树,乃是云霓帝姬当年亲手载下,这棵仙树着实算是天宫元老级的树了,辈分细算起来比好些仙君都大,开花不开花也甚为随性,高兴了一开就是五百年,不高兴了就是万年不开花,只是往日这里实在没什么人愿意来,因这旁边就是堕仙涯。

这棵任性的的仙树这日竟开了花,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了满地,便立刻有仙人跳出来说是绝好的兆头。北宸众仙环绕,玉镜却是静静立在一旁,也不出声。

北宸于众仙之中又交代了一番,无非当为天下万民立命那些,众仙自然称是,接着北宸转向玉镜,甚是随意道:“本座安排了你去无方境。待本座下界后,你便动身吧。”

无方境处在一片虚空之中,三百年一开,凡是进去修行过的无一不修为大涨,这可真是天大的赏赐。

然而玉镜抿唇道:“我不去。”

到底当着那么些仙君仙子的,赤女过来劝她道:“去无方境是多少仙人求都求不来的,帝君这样看重你,你莫要任性。”

赤女言辞恳切,脸上满是为她好的神情,要不是深知对方仙品,玉镜差点便要信了她的话。其实若是她此时眼前是别的什么人,她大可以先假意答应再寻别的法子,但她眼前的是北宸,净华帝君方才所言现在想起竟如此刺耳,她只盯着北宸道:“我不去。”

向来稳重温和的辰极帝君叹了一口气,继而沉声道:“那本座这垚阿宫怕是容不下你了!”

玉镜脸色一变,她从不曾想过,有一日,北宸会这般同她说话,她懂得北宸的意思,无非是对她在地宫那句话的回应,也是她知晓昼昕身份的应对。她知道北宸欺她瞒她,却从未想过,其中会有算计,而她真如净华帝君所言,被舍下了。

她面前看似有两条路,一条去无方境,从此仙途坦荡,风光无限,一条离开垚阿宫,无人庇护,只当一方小仙,傻子都该知道怎么选,可她面前只有一条路。

无方境建在虚空,那里遥对星辰,寂静无声,仙书典籍三千佛法至理无数,只留一盏长明灯。没有旁人,没有日升月落,连声音也没有,只有自己。

别说让玉镜待上三百年,便是待上三天,她也是会疯的。

北宸兴许不知,兴许却是知道的。她虽一直在人前藏着不敢露怯,但遇上真正怕的,有时便也控制不住,她这时虽较当初好上不少,但痛苦深入骨髓早就无法抹去,连赤女都看出了些许在地宫中试探过她,北宸又如何会半点瞧不出来?也许是不在意,又或许是故作不知。

而这份故意背后的深意,才是真叫她难过。

玉镜曾经以为,她同北宸之间只是隔着仙与妖的距离,只要她修道成仙,一切定能与从前一样,那时她同向澜的那些形容,关于天宫虽都是想象,却是她真真切切相信着的东西,现在才知,那不过是她以为。

她自是愿意北宸好的,去西北、取一线果,她从不后悔,这千年间,她也从未质疑,努力修炼、上天宫,其实原本想着只要能陪着他就好了。

她原本以为只要这样就好了。

只是再遇的这段时日,她想看他笑,想帮他做完他想做的事情,也想要豁出性命护着他。

钦慕?眷恋?执念?情义?也或许什么都有,可这样的心思,现在回想起来,不过笑话。

高高在上的辰极帝君,心中装的是天下苍生,她只是芸芸众生当中的一个,于赤女、于章夏,甚至于巨佌都无甚分别,他曾说她变了,她也以为他变了,其实他从来未变,而她初时喜欢上的,便是这么一个会温柔待她、会温柔对待所有的北宸啊。

这样的北宸,怎么可能只是她的呢?辰极帝君从来知道该如何取舍,她与天下,被舍下的只会是她。或者她还不算被舍下,多么仁慈的辰极帝君,无方境的三百年,何尝不是一种试探,她若应了,从此老老实实将一切嚼碎了咽到肚子里去,这三百年,既是奖励,亦是囚禁,若她不允,这堕仙涯可真是再好不过的去处了。

她懂北宸的心思,可北宸竟是从不懂她的。她从不愿叫他难堪,可她于他,兴许只有戒备防范,再不能交心。

哪怕北宸先同她商量一番,而不是众人面前这般相逼,今日这抉择,总还剩下些温情。

北宸从不知道,从七百五十年前开始,她所执著的,从来不过一个他而已。可原来七百年过去,期待重逢的便就只有她罢了,这场相遇,若只一人欢喜,便当不起这个“相”字,是她错了,倘若辰极帝君当真记挂她,即便长雾山化为飞灰也定能寻得到她,如何会连只言片语也未曾留下?

她如何叫北宸相信,她只是怀念那些在长雾山的日子,那五十年,只有他陪着她,也只有她陪着他,他们只有彼此。

凡人一生有时也不过五十年,其实够了。

玉镜粲然一笑,容色明媚,狐族本就是容貌姣好擅长魅惑的种族,她特意展颜,更显得姿貌妍丽,叫人挪不开眼,她走近北宸几步道:“您可知世上典籍为何只有一线果的寥寥片语?”她狡黠一笑,凑到北宸耳边神秘道,“因为那个地方就在不周山深处,痕迹皆被云霓帝姬抹去,而不周山里面别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纯粹的黑,那一线果,便在不周山的最深处,您想的不错,我确实去过不合城。”

北宸倏然色变,然而玉镜已经转头走开,冲着赤女冷冷一笑,这只灰兔占了自己的便宜那么久,总不能让她继续占下去,然后她掏出那本她保管多年的无名书,随手扔了出去,接着便毫不犹豫的站到堕神台边,纵身跳了下去。

直到这一刻,她恍惚明白,她终是愿意成全北宸的,离开天宫,那些秘密,自然也只能是秘密。

她不需要北宸知道她吃过多少苦,有多少回差点就死了,又曾在多少深夜里想着他的模样咬牙坚持,那都是她自愿的,她愿意为了他,舍弃自己。

天雷打在身上很疼,一点点劈出她的仙力,打碎她的仙骨,玉镜却觉得这般疼痛反倒让她清醒,清醒自己走过的路,清醒自己的努力,亦清醒自己的失去,她并不难过,因为这些终究不是她的。

堕仙涯之所以可怕,便是因为在这天雷下丧命的仙不知凡几,玉镜快被劈焦前,恍惚看到手腕那串佛珠发出一道金光,接着她手上一痛,仿若要将她手腕生生折断般,而天雷竟再没落在她的身上,待痛劲过去,她已撑过了天雷到了凡间,甚至还幸运的落在了灵岩山,她手上那串佛珠已经消散不见,手腕上只留一圈黑色焦印。

玉镜艰难抬头,看到眼前的深蓝衣摆,边角是银线绣的花枝,这回是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她开口,声音虚弱软糯:“向澜,我疼。”然后便放心的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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