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镜回过神来,原来这紫薇镜能见过往凡尘,她定了定心神,手中光华绽放,这一刻,她无比庆幸自己自长雾山开始修习的是结界之术,直至今日不曾荒废。 她要让这地宫平稳,让这云霓仙山牢固,以结界为引,以这紫薇镜之能为力,保这人世山河无恙。 云霓仙山的晃动渐止,结界就要凝成,忽然紫微镜发出一阵嗡鸣,玉镜刚展开的结界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玉镜大惊失色,连忙全力平复紫薇镜的挣动,然而紫薇镜乃是云霓帝姬之物,千万年受其仙力滋润,被压于紫微仙山之中,数万年不见天日,此时不愿受制所爆发之力量,又岂是玉镜稳得住的。 但此时也并非只有玉镜。 北宸一直注意着玉镜的动作,紫薇镜刚出状况,北宸便立时反应过来,手指按上古瑟,一阵清音传出,与紫微镜爆发的紫光相撞。 然而北宸这一帮,紫薇镜竟是更加恼怒,紫光更甚,与北宸手中古瑟之气韵缠斗在一起,像是誓要分出个高下。 这番北宸难以收手,只能弹奏更为迅疾,以求以手中古瑟压制住那面古镜,然而这古瑟与古镜之争将玉镜夹在了中间,实在是令她苦不堪言,但她仍旧咬牙坚持着。 她想她是不能放弃的,她这狐狸虽一向没什么骨气,也跟良善一词无缘,可她背后是北宸,北宸早前教过她的那些,为世人立命,求千秋福祉,她虽从未当做准则,但也确实记住了,而她现在是仙,当有仙之职责。 幻境之中,云霓帝姬曾问过她:“若你前行,江海为竭,山川破灭,日月无明,你可承受的住?”她那时回答:“帝姬当年以身殉道,玉镜如今,亦有此心。” 她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她不畏这人世如何,只是北宸爱着这世间,而她便也想,眷恋这个世间。 体内仙力渐渐用尽,仙气用尽,便用气血,气血用尽,便用神魂,她不知时间过去多久,甚至也无法分神注意周围情况如何,她只知不能松手,她想她终于有些明白最后一面时华魈的心情,而华魈在最后没能得到的东西,没能说出口的话,她却还有机会,也幸而,在这一刻,陪伴她的人恰好是她最希望的那一个。 她于是向北宸看去,他于地宫的连番打斗中受了伤,衣袂带血,形容凌乱,但气势不减,仍是那般好看。 玉镜心中一动,也不顾周遭雷鸣之音、气浪滔滔,也不顾自己力有不及,难以高呼,冲北宸说了四个字:“死生不负。” 她不知北宸能否听见,亦不知北宸可否明白,但她的心意从七百五十年前便是如此。在长雾山时她为救北宸苦寻仙果,在不合城时她隐瞒住城内房屋皆无厨具吃食,未提及不合珠内黑色的仙气,世人皆有苦楚,她便想护着北宸,让那苦少些。 万幸玉镜同北宸的努力终有回报,紫薇镜与北宸手中古瑟争斗之下气势渐弱,竟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而玉镜的结界也终于凝成,当玉镜手中仙力断开之时,她竟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而她刚一松口气,就一下子跪倒在紫薇镜前,北宸比她好些,他将古瑟留下,起身将她带出地宫。 他们出地宫没多久,便有净华帝君领着天宫众仙寻来,想来先前云霓仙山动静太大,以致天地色变,净华帝君这次身上不见那条小蛇,他瞧着玉镜同北宸这般凄惨模样,嗤笑道:“怎么弄得这般狼狈,哪还有人能识得,这蓬头垢面的竟是堂堂辰极帝君?” 北宸皱眉道:“本座原以为你们能来的更快一些。” 净华帝君道:“非也非也,此刻来的刚刚好。” 北宸自是不会与他扯皮,道:“本座已将庖羲瑟留在了雪山下的地宫内,这山虽暂时稳住了,但还得有仙人时时进去为结界提供仙力,你且挑些稳重可靠的进去罢。”言罢,他也未听净华帝君的回答,像是心中笃定净华帝君会听他所言一般,叫上两人帮忙,拉扯着玉镜回了天宫。 玉镜当真是损耗过度,也未注意自己到了何处,沾到床榻便昏睡过去。 虽说是伤的狠了,玉镜睡了三日便也醒了,立刻有位名叫樱草的仙娥告诉她不合城事了,赤女也已经回到天宫复命,可惜末捱下落不明,帝君已命人去寻了,又拿了丹药进来给她,法力总能慢慢恢复,但损耗却是难以修补,只能慢慢将养着,但玉镜这番也并非全无所获,她这番损耗过度的经历与先前太过相似,倒叫她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她也终于晓得赤女为何要这般防备她,甚至在地宫贸然出手针对她。 云霓帝姬说的不错,这世间确实有地方日头永远不落,也有日头永不升起,有草木生于阳光雨露,也有长于绝境深渊,有剧毒沾之即亡,亦有圣药能愈百疾,只是这些,她是从北宸那里听到的。 那时候他们一同被关在长雾山,北宸身体总也不好,她很是忧心,北宸便同她说了一种果子,日月相隔、阴阳相交、生死相合,结着一种果子,名叫一线。 其实后来想想,北宸那时候兴许是宽慰她,但她那时候傻,对着这模棱两可的几句话,也能豁出性命。 北宸大约不知道,她夜里总是偷偷去撞长雾山的结界,她那时也庆幸自己一身的红毛,即便头破血流也能遮掩一番,她撞了好些年,渐渐通了些术法,但她能耐实在微薄有限,而北宸实在等不起,她只能使尽全力,后有一夜,她撞着撞着忽听一声叹息,有个白花花的影子出现在她面前,对她道:“罢了,和你有什么干系,我放你出去罢。” 玉镜欢喜道:“你有法子出去?那我得快些把北宸叫来的。” 玉镜刚转身,那白影拦住她道:“慢着,你这般不计后果的破除结界,竟是为了北宸?” 玉镜点头,白影怒道:“他有什么好的?你能为他豁出性命不要,他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 玉镜道:“我以为值不值得,都是自己说的算的。” 白影便漠然道:“既然如此,那你便陪他一起死吧。” 后来玉镜仍每晚来撞结界,但那个白影再没出现过,直到那一日,长雾山将倾,玉镜晓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出去,是以撞得也尤为猛烈,那白影又出现了。 “即便结界开启,他也活不了了。” “能活得!”玉镜哭道,“北宸说有一种果子叫一线,日月相隔、阴阳相交、生死相合,能愈百疾。” “是有这种果子。”那白影沉默片刻道,“可你知道那果子长在哪儿吗?” 玉镜摇头:“可我会找到的,一定会的!” 白影看着玉镜一下又一下的装在结界上,鲜血将脚下的泥土都染成了红色,叹息道:“你真像她……罢了,若你真能出去,便往西北去吧,若你真能取回一线果,那也是他命不该绝。” 后来玉镜当真取回了一线果,但长雾山整个沉下去了一半,山上各处起伏不定,而玉镜又太虚弱了,她便找到附近一只稍有道行的灰毛兔子,请求她带着一线果去找北宸,兔子答应了她,她也昏了过去。 等玉镜在清醒时,长雾山已彻底消失,而她寻了月余,也未找见北宸和那只兔子,她便希冀北宸是好了,已经回天上去了,而她只要修习仙道,便总能再见。 而今,这灰毛兔子跟赤女显然是对上了。 樱草见玉镜拿着药并未服用,道:“仙子快些服下吧,这是辰极帝君特意嘱托的,如今仙子在不合城的功绩已传遍仙宫,帝君同文昌星君已在商量着论功行赏,仙子虽初上天宫,便立下此等大功,当真了得。” 玉镜心中很是受用,但她嘴上仍是谦虚了两句,她吃完药站起来,便觉这房间很大,装饰修缮隐隐透着贵气,她转过床栏,便见衣架上挂着一条红色围脖,毛色鲜亮,看来便是时时搭理,她伸手要拿,一旁樱草止住她道:“这围脖乃是辰极帝君心爱之物,仙子还是莫要触碰的好。”她见玉镜愣住,补充道,“此处乃是帝君的房间,初时仙子不适,帝君便暂让仙子住下的,待帝君事毕回来,再为仙子收拾住处。” 原来这是北宸的房间,玉镜更是欣喜,她想他们虽未好好聊过七百年前的分离,但这七百年间的日子却是相互惦记、相互牵挂,她想她此后留在天宫,总能与北宸有些独处时候,他们也终会有机会好好谈谈,她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关于这七百年间的自己,她也想听他说一说,关于这七百年间的他。 玉镜这般想着,嘴角的笑容更带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欢喜,她拉着樱草道:“那你同我说说这天宫里的事吧,我刚上天宫,有许多事不知晓呢。七百年前,听说帝君遇险,是赤女姐姐救了他?” 玉镜这问的乃是天宫人人皆知的事情,樱草道:“却是如此,帝君七百五十年前下界斩杀天魔受了重伤,七百年前性命垂危之时,恰逢妖族赤女援手,将其珍藏丹药献出,方解了危局,后帝君归位,便将赤女带回了天宫。” 如此说来,那时候确实就是赤女了,玉镜眉眼微垂,道:“原来如此,赤女姐姐果真大有功劳。说来这天宫各处我也未好好逛过,可否烦请仙子说说都有些什么好去处呢?” 樱草道:“仙子客气了,我便从宫门开始讲起吧,走过仙桥的第一座仙府,便是云霓帝姬初造天宫时所建第一座宫殿,帝姬有言:‘无礼无以立。’遂建了这和法殿,收着世间所有经世典籍,供仙君仙子们观阅,因这世间学问不尽,这殿便越修越高……往里走,便是朝露殿,为众仙商讨诸事所在,门口立着八位帝君、帝姬共铸的斩仙剑,意为诸事有法有理,所行所为,当有剑悬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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