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阳话音落下的同时，宋莺彻底怔愣住了。 她红唇微张，眼睛瞪大，表情比在听到陆观阳说有喜欢的人时更懵，将“呆若木鸡”这个成语的意思表现得淋漓尽致。 陆观阳没有再说话。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多说无用，只需要给足宋莺消化的时间，慢慢来即可。 良久，宋莺才颇为艰涩地开了口。 “陆观阳，你不要乱开这种玩笑。” 但她比谁都要清楚，陆观阳绝不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 果不其然，陆观阳微笑地看着她。 “小夜莺，你应该很清楚，我没有在开玩笑。” 他抬指抚摸着左手中指上的银戒，是一种习惯性的行为。 “当然，我不是要你现在就给我答复的意思，只是想让你先知道‘我喜欢你’这件事，并且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 宋莺咬了咬嘴唇，温吞地重复了一遍陆观阳的话。 “...追我？” “嗯。”陆观阳很轻地偏了下头，又笑了。 “不需要追么？” 宋莺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当然需要。” 要是陆观阳一向她表白她就同意跟他在一起，那岂不是太便宜陆观阳了？ 更何况她连七年前陆观阳为什么要和她分手都还没有搞清楚。 想要就这样毫无嫌隙地同他重修旧好，也不太现实。 没想到宋莺话音刚落，陆观阳眼里的笑意便愈渐加深。 有了先前的教训，宋莺现在一看见他笑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但又忍不住心中好奇。 “你笑什么？” “高兴。”看出宋莺眼中流露出的不加掩饰的困惑，陆观阳枕着下巴，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得到了可以追喜欢的人的机会，难道不算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宋莺一愣，反应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被陆观阳完完全全地带进了坑里。 她脸颊微烫：“我没有这样说。” 又是“喜欢的人”，又是在指她。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陆观阳有这么直白？ 陆观阳从善如流。 “要追，不就是允许我追你的意思吗？” “......” 宋莺自认说不过他，于是轻瞪陆观阳一眼，不说话了。 偏偏陆观阳还不肯放过她，视线锁着宋莺的脸，非要听她亲口承认不可。 “小夜莺，给个准话。可以的话，我就开始追了？” 闻言，宋莺握勺子的手一紧。 她抿直唇线：“...随便你。” “不过。”宋莺忽然想起什么来，抬起头同陆观阳强调。 “你不要叫我小...那三个字。毕竟我们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 只有像于薇冉和杨甜艺那样，跟她关系那么好的朋友用这么亲密亲昵的称呼来叫她，才不会显得奇怪。 “好吧，都听你的。”陆观阳敛起眼眸，磁沉的嗓音里藏着几分勾人的懒倦。 “不过宋莺，你好像误会了一件事情。” 他复又抬睫，黑亮清冷的眸认真地同宋莺对视。 “从我们重逢的那一天起，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打算过要和你做朋友。” 宋莺眨了眨眼，好半天才憋出一个“噢”字。 她若无其事地低头舀了勺冰粉，却没来由地想起了在网络上火过好长一段时间的一句话。 ——真正喜欢的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做朋友。 - 吃完冰粉，宋莺抢在陆观阳之前结了账。 知道这顿饭宋莺非请不可，陆观阳也没拦她，只问：“还想吃点什么？” 宋莺看他一眼：“我请你吃饭，不是该由你来决定吗？” 陆观阳朝老板还没来得及收走的冰粉碗抬抬下巴，轻笑着反问。 “你刚刚不是已经请过了？” 这样一来，宋莺哪能还不明白陆观阳先带她来吃冰粉的意图。 无非就是不想让她多花钱，所以想单靠一碗冰粉换他一个人情，之后再带她去吃别的。 “那我不吃了。”宋莺微蹙起眉。 “我已经吃饱了。” 陆观阳含笑的目光从她刚摸完鼻尖的手上收回。 “可是宋莺，我今天早上没有吃早餐，现在很饿。” 他微微倾身，在宋莺倏地缩小的漆黑瞳孔的映照中轻勾起唇角。 “所以能不能请你赏个脸，再陪我吃一次？” 在去牛排馆的路上，宋莺感到十分不妙。 尽管两人分开了足足七年，但她在面对陆观阳的时候似乎丁点儿都没有变过。 陆观阳太了解她，知道怎么说、怎么做能够轻而易举地让她心软。 就譬如刚才，在陆观阳用那么诚恳的语气向她提出请求之后，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宋莺望向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为自己的不争气默默叹了口气。 陆观阳带她来的这间牛排馆氛围很好，装潢十分高级。 一进店就有服务生迎了上来，引领二人在空位坐下。 宋莺随手翻阅了下菜单，越看越觉得自己光请陆观阳吃碗冰粉不太妥当。 她看了半天，最终选了个价格相对不那么离谱的。 “一份原切果木牛排，谢谢。” 对面的陆观阳也合上菜单，转头对服务生道。 “我和她的一样，麻烦了。” 两份牛排很快端了上来。 在这期间徐艳发来了几条消息，询问宋莺工作上的事。 回完消息再抬起头来时，陆观阳已经将切好的牛排推到了她面前，并将本该属于她的那一份换给了自己。 这种在细枝末节处被人照顾的体验着实久违，宋莺甚至还有些不太习惯。 “...我自己来就可以。” “嗯。”陆观阳继续切着牛排，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所以，待会儿真的有事吗？” 想起陆观阳先前提到的要去看电影的事，宋莺总算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句谎话需要用一百句谎话来圆”。 她犹豫几秒，拿起手机晃了晃。 放下手机的同时，习惯性地摸了下鼻尖：“没有了，你刚刚不是已经看见了吗，我都处理完了。” “这样啊。”不知是宋莺的错觉还是怎么，她似乎从陆观阳上扬的尾音中听出了几分愉悦。 “那待会儿要去看电影吗？” 宋莺：“什么电影？” “《云端漫步2》，两点的场，等吃完过去时间正好合适。” 余光瞥见宋莺握叉的手一顿，陆观阳朝她弯了下眼，声音同他的眼睛一样清沉干净。 “宋莺，我之前不是答应过你，等这个电影的第二部出了，就要陪你一起去电影院看吗？” - 《云端漫步2》已经上映了整整一周，热度却丝毫未降。 陆观阳买票的时候，宋莺看了眼座次，他们这一场几乎座无虚席。 在检票之前，陆观阳眸光扫过一旁柜台售卖的观影零食，偏头询问宋莺。 “要不要吃爆米花？” 宋莺摇摇头：“不要。” 她之前和于薇冉杨甜艺来看电影的时候，杨甜艺嘴馋买过一次。 一桶小份的爆米花就花了二十块，再添点钱的话，都快抵上一张电影票了。 从那之后，每次再来电影院，宋莺都对影院的零食柜台视而不见。 并默默将在电影院里买爆米花的人视为冤大头。 陆观阳再次确认：“真不吃？” “真不吃。”宋莺认真强调。 “我刚才吃得很饱。” “好吧。”陆观阳把票递给她，淡声道。 “这次没摸鼻尖。” 宋莺立在原地，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陆观阳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太服气地轻轻瞪他一眼。 “我又不是每次说谎都会摸鼻尖。” 陆观阳眉梢轻扬：“那我现在去买？” 生怕他真的要去，宋莺连忙拉住他衣袖。在陆观阳的目光落下来之前又松开，急得声调都高了两分。 “都说了不吃了。” 不得不说，她这幅模样落在陆观阳眼里着实可爱。 比起刚重逢那会儿，也肉眼可见地多了不少生气。 陆观阳忍住想抬手揉宋莺脑袋的冲动，轻笑道。 “好好，知道了，我不买。” 电影院提醒检票的播报响起的同时，陆观阳沉着磁哑的声音也格外清晰地飘进宋莺耳朵里。 “炸毛小猫。” - 陆观阳买的位置很好，算是观影效果最佳的那一小片区域。 入场的时候，位置的两边已经坐有人。 一男一女，陆观阳将挨着女生的位置留给了宋莺。 电影很快开始，熟悉的主人公，熟悉的拍摄手法。 荧幕上先出现的一段是讲述男女主分开后各自生活近况的片头。 画面最后定格在男女主偶然在便利店重逢、视线对上的瞬间。 影片名《云端漫步2》也逐渐在荧幕上浮现了出来。 看着这四个大字，宋莺的神思忽然有些恍惚。 她清楚记得，上星期梁河邀请她来电影院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她还在感慨世事难料。 即使她和陆观阳在这个夏日重逢，也不会改变任何结果。 没想到仅仅过去一个多星期，她所认为的和她做了约定、却不会再陪她来电影院看第二部的人此时此刻就坐在她的身边，实现了当年她向他讨的承诺。 这对于宋莺来说，是一种十分奇妙又难以言喻的感觉。 电影还在继续。 意料之外的重逢、越来越多的偶然遇见与交集相处，许多细枝末节中铺展开分开多年后的两人仍旧相爱的证明。 到男女主各自向好友倾诉忘不了对方，想要不顾一切勇敢地和对方重新开始时，电影院里逐渐有了低低的啜泣声。 共情能力极强的宋莺也忍不住鼻头酸涩。 眼泪在她眼眶里滚了几圈，又被她强行给憋了回去。 毕竟身边坐着的人不再是七年前的陆观阳，她也不该是七年前的小哭包宋莺。 倘若还这么容易就哭鼻子的话，宋莺潜意识里总觉得有几分丢脸。 直到男女主终于解开几年前的误会，错过多年后重归于好，电影院里此起彼伏的哭声渐大。 宋莺甚至听到了后排一位中年大叔疯狂擤鼻子的声音。 她眨眨眼睛，忍了又忍，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不光是因为电影的男女主角，更是因为这部电影让她联想到了她和陆观阳。 她和陆观阳也错过了这么多年，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听陆观阳亲口承认了他仍然喜欢她。 他们......也有可能像这部电影的男女主一样毫无嫌隙地重归于好吗？ 想着想着，宋莺莫名愈发觉得委屈和难受起来。 掉的眼泪越来越多，一颗颗砸在她的衣服和手包上。 她忘记带纸，边哭边犹豫要不要直接用衣袖擦。 下一秒，一叠干净的纸巾从旁递了过来。 宋莺的眼泪止了一瞬，下意识扭头望了陆观阳一眼。 昏暗的电影院内，男人俊朗的面容被荧幕的光映得模糊不清，清冽干净的冷香气息存在感倒是极强。 像是要为她留足颜面，陆观阳并没有看她，只压低声音说。 “用完了还有。” 宋莺吸吸鼻子，在衣袖和纸巾之间选择了后者。 她接过纸巾，先将脸上的眼泪擦干，然后往陆观阳的方向凑了凑，带着隐隐哭腔小声说道。 “我本来没打算哭的，但是我旁边那个姑娘哭得太大声了。” 话落，她又觉得这番话简直像极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于是默不作声地靠回了椅背上。 所幸陆观阳这次并没有逗她，反而顺着她的话讲。 “我知道，和你没关系。” 宋莺望着荧幕，默默又用了一张纸拭去眼泪。 电影悄然接近尾声，在男主拿出钻戒，单膝跪地向女主求婚的时候，电影院里的气氛达到了顶峰。 明明是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偏偏在女主说完“我愿意”之后，导演又将第一部的剧情穿插了进来。 男女主相知、相恋、分开、重逢、和好的整个过程如走马观花一般在荧幕上重新展现。 宋莺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坐在她旁边的那个女生也忍不住边哭边小声问候导演。 “导演还当不当人了呜呜呜，干嘛又刀我一遍啊？你今晚最好睁着一只眼睛睡觉，不然我明天就往你家里寄一箱刀片，哦不，三箱！” 直到电影散场，电影院里的哭声依然此起彼伏。 宋莺同样没能够成功止住眼泪。 她垂下头，不愿让陆观阳看见她现在这幅模样，边擦眼泪边说。 “等一下，我很快就好。” 奈何这部电影的后劲实在太大。 宋莺越想止住哭，那些酸涩与难受越是不让她如愿。 见宋莺实在哭得太过可怜，先前递给她的纸巾也被她用了个精光。 陆观阳轻叹一声，低声询问：“可以抱吗？” 大概是被某个字眼戳中了神经，宋莺蓦地抬起头来，怔愣盯着陆观阳看。 一滴眼泪从她满是诧异的眼中滑了出来。 陆观阳抬起拇指，轻柔地拭去那一滴，平静地看着宋莺说。 “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他动作极慢地俯下身，为宋莺留足了拒绝他的时间。 见宋莺仍愣着未动，才轻轻将她拥进怀里。 肩膀处的衣料很快被温热的泪水浸湿，陆观阳将怀里的人儿抱得更实。 宽厚的大掌上下轻轻抚着宋莺的背部，帮助她有规律地调整呼吸节奏。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安抚动作，无关情/欲或任何其他。 良久，察觉到宋莺逐渐缓过来了，陆观阳才抬手揉揉她脑袋，温声唤她名字。 “宋莺。” “...嗯？” 陆观阳托着宋莺的后脑勺，长指轻柔地插进她发间，下巴轻轻搁置在她的头顶。 他垂眸盯着左手中指上的银戒，声音放得很轻。 “他们和好了。” 闻言，宋莺微怔。 通过这个严实密合又充满力量感的拥抱，她感受到陆观阳温热又真实的体温，十分肯定地觉得她抓住了什么东西。 在这个仅象征安抚的拥抱即将结束之际，宋莺终于抬起双手，轻轻回抱住了陆观阳。 她吸吸鼻子，轻声附和。 “是的。他们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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