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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品难为,情蛊噬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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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亦寒死得悄无声息,尸首生烂疮,被弃乱葬之地。

吏府按圣令公布查办之果:陵城侯行迹招摇,引盗贼谋财害命之心。盗贼已擒,按律法除死。至于旬安城中孤魂,乃是疯病之人所扮。

良玉侯陈伟死罪,并无子嗣,其侯位后继无人,消了良玉侯这侯位。

五大军营拔地建起,分列在旬安及周边四个城池,分别为郎溪,谷中,南文,丽河。勇将有归,再行考核。

则有旬安城北军营邓先为将,郎溪玉林军营蒙归为将,谷中东阔军营王田为将,南文万池军营张廷为将,丽河温城军营李长为将。

每军营六万人马,萧青官拜大将军,三十万兵马同行刻苦之练,剑指韩邪。

事事皆备,苍祝又下了个养马之令,号各郡各县兴养马匹。凡有献快马良马者,论功行赏。

“大平也该多养些马了。”苍祝念叨着来日的军马,正是有兴去马场一观。

他与杨贺行于马场之中,观宫中骏马,陡然失了兴致。每一匹都是毛色油亮,但总看看少了些什么。

“这些马少了点烈性,朕听说性子烈的马就只认一个主。”

杨贺随即道,“臣听过一个说法,说世间的牲畜都是靠气味识人。烈马认主,想必是认主人的气味。”

“萧青的那匹马就是这样,别人要骑它,它就不让随随便便碰。它也许就是只认萧青的气味。”苍祝与杨贺说着说着还十分艳羡萧青有独一无二的骏马。

杨贺低头有点尴尬,“大将军的马随不随便,我还真不知道。”

马啸声就此传来,苍祝见马场的草坪里有一匹黑色的骏马奔驰而来,看起来就是萧青的马。上头骑着一个好不潇洒的男子……

不对,苍祝定睛一看,发现萧青不就站在草坪边上,那马上的是?

“骑马的是谁?”苍祝看了好一会儿,那身影越来越近时,他翻了个白眼。

那哪是男子,那是着了男装的苍婧。

“萧将军带公主来学骑马,”杨贺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萧将军的马,它也认公主的气味吧。”

苍祝压了压眉,“是吗?还是这马根本分不清他们的气味。”

杨贺又抬头望了望天,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好。

空气就像凝结了好一会儿,苍祝叉着腰,就望那匹奔来奔去的马。

苍婧骑着那匹号称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碰的马,逍遥奔驰。她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抓着她身边略过的风,看起来和那匹马很熟。

一旁的萧青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苍祝看不清萧青的脸,但大抵能猜到,萧青一定看着苍婧在傻笑。

“你知道朕有时候很讨厌萧青什么吗?”

杨贺转了转眼珠,不得反应过来, “什么?”

“他会把人带偏,”苍祝指着那个刚晋升的大将军,好似诉苦,“你看他们在一起,一个傻玩,一个傻笑。幼稚得像小孩,皇姐以前根本不会这样。”

杨贺左右看了看,“是大将军真挚吧。”

“真挚?”苍祝不懂,“他这叫可怕。”

“若非真挚,怎会改变了他人,”杨贺看那头忽也一笑,在宫里得见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人,是多难得的事。他稍稍靠近苍祝,“陛下既然想骑大将军的马,何不过去?陛下和公主乃是血亲,沾亲带故,也许这马也认陛下呢?”

苍祝僵着脸,他可不想沾上那边的愚蠢,“不必了,这马看起来……很随便。”

苍祝快步离开了马场。

萧青的马终归认人,杨贺那是打了圆场,他的皇姐骑得,他未必骑得。

走了几步,苍祝还是羡慕萧青那匹骏马,又回头看了看。怎见是那公主朝大将军驰去,招手而唤。大将军就像见了什么至宝似得,快奔而去,一跃上了马。

那二人同乘一马,甚是亲密,连马的步伐都被他们二人带得傻傻的。

苍祝观这幅蠢态,一手遮目。

他们多半是失了智,越来越幼稚。苍祝心中嫌弃,庆幸他比他们有理智。

理智就在告诉苍祝,萧青成了大将军,确实要个公主拴着。这样互相成全也好。

虽然苍祝很不想认皇姐夫,但这种于局势又于双方有利的事,他还是想着成全的。

“陛下!”不远处是王全在喊,他那双老腿跑得都利索了,“陛下,萧夫人做了个噩梦,一醒来就在找你,没见到人急哭了。”

“那你不早来,”苍祝快步赶去,随后他飞奔而去的步伐又渐渐缓了下来,“不对,朕要稳重,不能像他们一样愚蠢。”

一行春燕来,不知旧客还是新徒,大平已今时不同往日。

一身锦衣游走在旬安街头,不知不觉走到了煦阳公主府,便行礼求见。

苍婧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董彦,当然他还有另一个名字。

他本是孙司监唯一的血脉,受血仇所迫的少年已成旬安赫赫有名的面首。

苍婧甚至已经忘记初见他时,他是何模样。他在前往煦阳的途中杀死苍婧所派护兵,折返旬安,以血海深仇为誓,效忠苍祝。化名董彦,来到仇人身边。

虽然董彦为了报仇宣誓效忠,做了很多苍慧不知道的事。他把毒带给了苍慧,由着苍慧传入长寿宫,方有了寻觅天子医士的明目。他又把冯莽的爱妾诱骗到苍婧面前,如此才有冯莽和苍慧的大败。

可若说董彦对皇族没有半点怨恨,苍婧不信。

“如今制毒害你全家的人死了,你是否来看看我这个毒害了你母亲的人?”苍婧挑一勺清叶芽入了茶壶,续上清泉水,于此地来者,不动威严。

董彦看那煦阳公主于高席而坐,红簪挽发,一朵白牡丹在衣上绽放。她从容依旧,总给人一种掌控全局之态,故而,董彦从不敢信她。

春日杨柳依依,董彦来此但觉雨雪霏霏。是他已变,心已变,再不是曾经那个纯良之人。

“当时明明是我要杀她,公主为何代我杀了。”

那一日毒杀孙氏,是苍婧做了多余的事。她给孙氏的药依旧是毒药,这条命本来董彦想取的,是她替他杀了母。

茶盏轻晃,一泼水倒了去,洗净了茶。任董彦困问,这些事也如流水而去,苍婧毫不在意, “你杀和我杀有区别吗。”

有区别吗?当然有。董彦已是浑身痛楚, “我想若我杀她,也不至于此。”

面首是何?董彦极尽谄媚,忘记身份,用着温情麻痹仇人,也麻痹了自己。在自我放逐和自我厌恨中挣扎。

所以他想,如果当初是他杀了那个为了财富毒害全家的人,一切就会在那一日结束了。如果苍婧没有做多余的事,他就不会不甘心,他就不会想要洗涤仇恨。

苍婧晃着茶香,“不过是不愿你负上弑母之罪。”

董彦瞳中一缩,不可置信。

可这就是当时苍婧所想,她可怜他遇到了只知富贵的母亲,因是一丁点地感同身受。

当初若没有做多余的事,或许董彦就不会想着报仇,不会成为一个面首,不会想着去查明谁制了这个毒。他只会自己了结了自己,又或者形如尸骨度过一生。

可是凭什么,明明罪不在子。

苍婧给了董彦一条出路,去往煦阳。去往煦阳,不是想禁锢他。

她没有想到,董彦会因为仇恨再度回来。

兜兜转转,董彦还是形如尸骨。他亲手了结王亦寒,不觉什么畅快。得知当年之事的初衷,更生痛色,他连责问也说不出口。

董彦不知何去何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又是一泼水流去,茶香已清透,苍婧坐定了身,“凡事不尽如人意,人意也无法改变一些事。”

此处之茶本待一客,那客藏在深阁。董彦走后她才现身。客人是个老妇,前来送春夏纱织。

清茶予老妇,老妇接过,“我那侄儿不愿信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必强求。今朝仇已报,你也离开旬安吧。”

客饮茶而下,“依之圣心,我明明应该死于那日,公主为何救我?”

春色浓,蝴蝶纷飞,正如那日孙冉前来诉冤。

苍婧亦是一盏茶先予了她,那日茶中有药,她饮后面圣。那日家兵落手有度,药发身冷血凝,可救刀伤。

“皇城对错我难论,心中对错我不得不论。有冤要诉,怎能枉死。”

皇城中的祭品终做不了一把祭刀,她始终要做个自己,

今朝茶饮,纱织送罢,妇人离府,离开旬安。

同有程时自请离开都城,走得很是匆忙。他从府宅而出,由两个姬妾备了物品及马车,随了四个护卫。随身的金丝软甲程时派人交给了苍婧,还留了封信。

此信落在手,正是阳光鼎盛,初夏时节。

苍婧慵懒靠在萧青身上,手上备着给程襄和萧青的轻薄衣物。金丝软甲她也放进了程襄的衣物里。

至于信,苍婧没闲暇看,让萧青给她念念。

萧青趁着庭前的树荫,与苍婧念着信:

“反正不上战场,金丝软甲留着也是无用,交给吾儿程襄吧。

你莫回谢我,我懒得回信了。随着姬妾到陵城后,我这舒坦日子算来了。不过我记着,依着往日的约定,让襄儿继承侯位。

这段孽缘,毁了你我大半,我今生见过了你,来生不想再遇到了。

替我转告萧将军,我儿随了他,也好。”

程时就此踏上了归程,去往陵城的马车一路向东,一去不返。

听完此信,苍婧一笑而过,“也许这封信他唯一的悔悟了。这世道很怪,我也很怪。他是这个世道下的好人,但我总认不了他是好人。”

萧青折起了信,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紧紧抱住了她,“有时候对错很明显。但人总要用各种借口来窜改。”

“不想懂的人永远不会懂,所以我不愿与程时多言。因你,过往之事我不多想。若道恩怨,我念着襄儿亦不想与程时多纠缠。”

夏蝉初鸣,将封存了太久的春热破开,热热闹闹的迎来了一回盛开。苍婧只望繁盛时节了。

“就按他说的,就按这世道认定的,我与他缘尽。他在朝堂算帮过我们,我望他日后可以寻到一个人,”苍婧叠好了夏衣,望这东边的陵城也别有人生,“他牵挂了很久的人已经与他无缘了,也是可惜。”

“他有牵挂了很久的人?”这倒是出乎了萧青的意料。

“他自己说的,他曾见过一回世间最美好的人。”

苍婧并不知程时喜欢过什么样的人。不过她知,程时爱着的风花雪月大抵与那个人有关。

这般一来一去,公主府中仍是繁华一片,盛丽如常。

然半月有余,时至夏时。程时姬妾回到旬安,报了丧:陵城侯程时于归途暴毙而亡。

江城东流湖畔有三盏花灯,带上了一句悼词:

长风入地,殊乐同归。今生之怨,今生已消。念善思悟,得往来生。

有一女子随侧,苍婧给了她盘缠,“本为府中婢,做了他人妾,本宫之恶非你之过。去往你想去的地方吧。”

那女子拿了盘缠,行礼告别,她是程时的一位姬妾。

陵城侯程时一去不过半月,就传来了他的死讯。

暴毙是得了何病?

无人知晓。

给程时开补药的侍医与苍祝推测,“怕是陵城侯用药过度,纵情声色而死。”

但那姬妾知道。程时是在吃药,却并非吃从侍医那里拿的补药,而是治心绞的药。

程时积郁在心,日日夜夜,已成疾。但这不能说,因为帝王一直认为程时在吃另一种药。

于是世间就认定了陵城侯程时死于声色犬马。

给程时看过毒的侍医,没敢多说。

那侍医本对程时道:“此毒蛊噬心,以陈伟所招,是合欢动情,方可解。”

程时还笑说,“我姬妾诸多,要解还不容易?”

可侍医没有看到此毒有解的痕迹。

程时恳请过苍祝:“臣所中情蛊一事,请不要告诉任何人。此毒难堪至极。”

苍祝就下了封口令,没有人知道陵城侯那日在驿站中了情蛊。

姬妾远行,复望河畔三人,一声叹息。那头已是新的生活,新的人生,可惜那公主永远不知,程时为何而去。

这姬妾看在眼里,是程时这情蛊难解,噬咬了心脉,根本难治。因程时见之就心痛之人,不是姬妾中的任何一个。

中了情蛊,心更痛,他为之心痛的人,永远烙在了他心里。他做不到和别人合欢动情,连骗都骗不了自己。

程时只能又吃了很多心药,续着他的命,为了活着离开旬安。

程时说过,“我绝对不能死在旬安。不想任何人知道我死于情蛊。”

临时他写了封信,与信之人,字字在心。那时心更疼,脉更弱。

程时走时,让马车偷偷拐去了公主府,他掀开车帘看了那座府邸最后一眼。

府邸前又偏是苍婧与萧青相依相伴,同出同入。她的笑容恬静美好,与萧青一起,就似人世间一副绚烂之画。

程时看着他们,咳嗽不止。看了很久后,心痛难忍,才道,“走吧。”

程时让马车驶离。怎叹别时路长,程时开始说着和她过往的点点滴滴。他捂着心口,咳嗽得很厉害,他还要拉着姬妾说着与她的过往。

“心疼死了,只有说说才不疼。我兴许还能活着。”程时的理由便是这个。

姬妾也就只好陪着他说了,

他说,“她十二岁就因先帝一场梦嫁给我。那时候我还以为娶到了这世间最美好的人。谁知是个冷漠至极,让我根本不认识的人。我等了她四年,以为等得够长了。谁知道那一天才是她恨我的开始,”他说着哭了,“我不知啊,她倔强了四年,就是因为这碗杏花糕,软了心肠。”

马车在前行,他却还要回头偷偷看看。

姬妾劝道,“君侯别看了,看了心就疼。”

他心疼,却仍放不下车帘,“我最后悔两件事。第一件是用杏花糕骗了她。第二件是我没有勇气去见生孩子的她。如果换做萧青,一定会不一样。那个讨人厌的骑奴总是顾及她更多。”

他开始和旬安城刚上任的大将军比了,越比心脉越痛。

姬妾扶着他,宽慰道,“可君侯可以为公主付出性命。”

“那也不尽然。我既不能做到等她,我也怕死。当年我父亲给过我另一种药,我怕之后她会杀了我。你看陈伟他就死了,我还好选了迷药。”程时说着咳出了血。

姬妾给他擦了擦,不知安慰什么,就说,“那……那君侯比良玉侯好些,而且没人说是君侯的错。”

“是啊,我不懂。没人说过我错,只有他们说我错。她还用尽尊严告诉我,当日没有耐心去等,就失去了爱她的资格。”

“那君侯就不要说她了。”姬妾想拉下车帘。

但程时不肯,他就是要看着他们,“这世间真怪啊。她说我伤她,我不知她痛什么。她说她爱他痛心切骨,我却知那是痛。因此,看她为爱痛苦更让我难以承受。她痛苦,他痛苦,我也痛苦。那让她得到他不就好了?我以为这样谁都不会痛了。可为什么只剩下我痛了。”

“君侯,你爱不起她,你就放过自己吧。”

程时一直看着远处的他们,渐渐的,程时只在看她了,“她永远不会把笑容给我。”

这么些年形同陌路,别时风轻云淡。她的笑容从来不会属于他。

他们就这样离开了旬安城。

在路上,程时的咳嗽却越来越剧烈。他开始半梦半醒,开始说着更多的胡话。

一路上他想的自然是她。他的心里什么没有了,那情蛊就在咬着他。

“当时我如果再等一等,我与她会是怎么样的?会不会就再也没有那个骑奴什么事了?”程时稀里糊涂问姬妾。

姬妾摇摇头,回答不了。

程时一个人想着想着,笑出了泪,“断然等不到的吧。即便没有那日的杏花糕,她还是会回到旬安,她的选择依然是萧青。她要过她炙烈真诚,灿若日月的生活。她爱的人就是如此,无论我是怎么样的,她爱的那个就是萧青。除非这世上没有萧青。”

也许这是一个答案。

姬妾就顺着程时,“对,这世上如果没有大将军。公主总会妥协,她会和君侯相夫教子,相敬如宾。”

程时听了,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他的眼睛都凹了下去,“她的妥协里,会不会爱我?”

这对姬妾来说太难了,她道,“妾身不知什么是爱。”

程时又泄了气,睡了下去。

又过了几天,程时醒来,整个人已经瘦得厉害,他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先帝那场梦太可笑了。”

程时想起了先帝的梦,想到了这场姻缘最初的时候。

大平王孙诸侯众多,先帝偏选了程时成为苍婧的夫君,就是先帝曾戏言,“为女选婿,却生一梦。梦一少年驰骏马,乘风来,斩蛟龙,踏山河。朕找司监解梦,司监道此乃青年英俊,一大将,且所在之处养骏马。今大平无战事,青年大将未有,但陵城乃骏马之城,又有开国之将,想来娶煦阳者,唯在陵城。”

所在之处养骏马,娶煦阳者,唯在陵城。这是程时的父亲买通司监所言,亦是先帝为了与诸侯联姻,自圆其梦。

那时笑梦太荒唐,这时又笑梦太真实。

“那一场梦所指是陵城他人啊。”程时大嚎了一声。

先帝执着于皇家与诸侯的联姻,怎知一梦错了他人。当程时想起那场梦时,心脉也就崩断了一般,他笑声不止,流下一道泪。

心脉断,血难止,到最后,他那颗心不能自已。

受此痛,程时方知,“那迷药痛在哪里,我终是明白了。原来是会痛死的。”

被人下药,痛难解,随到死,这就是程时的醒悟。

他无法兑现他的约定辞位退侯,就让姬妾报他暴毙而亡。让世人只知,陵城侯程时,出入烟花柳巷,日日沉醉于姬妾怀中,纨绔子弟,一生皆醉。

这样就好了,没有人会去查他到底因何而死。也没有谁,会为一个死于温柔乡的不堪人伤心流泪了。

临终之际,姬妾听着他诉着交代,不忍道,“你若爱她,便说一回吧,也好瞑目。”

“我从未爱她,她也从未爱我。来生不见。”

程时至死都没有承认。

他们之间就是这样,他从未爱她,她也从未爱他,到死如此,也算最好。下辈子程时真的不要再遇见她了。

帝曰: 陵城侯殁,身后之事从简。幼子承侯位,居于旬安,为国效力,乃一大幸事。

花灯东去,正是陵城,河畔之上,三人同望。世间多少揣测陵城侯风流之声,但他们是来为他送行。

生时如何,死时如何,既已归去,今生之怨,一笔勾销。

陵城侯独子程襄,送父归去黄泉。苍婧与萧青同伴左右。

看花灯远去,程襄目光亦是长矣。

苍婧弯腰擦了擦他脸上的汗,但见程襄目中有惑,便问,“襄儿,可还有什么话要对你父亲说?”

程襄看了看苍婧与萧青,只有一个疑虑,“我说了,父亲会听到吗?”

“只要襄儿想说,就去吧。”苍婧鼓励道。

程时将家传的金丝软甲相赠,虽父子二人从未亲密,但程时对程襄算有所牵挂。

有牵挂就有回馈,稚子童心,自该守护。

萧青也与程襄鼓舞,“心诚所至,你所说的一切,世间有灵都会听到。”

程襄就对着花灯喊着,“金丝软甲我穿着,日后得了军功,必去陵城相告。”

萧青一抚程襄的头,“陵城侯之侯位自立起,就予开国大将。你父亲赠你金丝软甲,自知你心中大义。”

也愿此音,随花灯一路带到陵城,带到程时归去的地方。

前尘旧梦,今世孽缘,生者已消。惟愿去者知善思悟,得往来生,不复前尘。这就是苍婧与萧青对程时的祝愿。

他们并不理会世人口中那个死因,他们只知流言噬骨寒心,即便是亡魂,也会同感深痛。他们亦知,程时也有过不为自己的时候,那就足矣为他送行远去。

程时不在世上了,他带来的痛苦留在了过去,留在了苍婧的过去生命里。这是一道伤疤。它并不会随着程时的离世而消失。她还活着,它就存在。

只不过那道伤疤带来的痛苦不再清晰。

日月星辰斗转星移,星空之下放了两碗甜酒酿,和一盘果子。

苍婧与萧青同饮同望,看看身边相伴之人,苍婧随了酒兴道,“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那一个。”

她只是突然那么觉得。公主府里仍如往常,可苍婧觉得不同了,大概是因为程时彻底离开了。有那么一个人从她的生命里永远离去,她忽有诸多感慨。

“幸运?你是指那种幸运。”萧青想象不出她所说的幸运,她没有经过多少幸运。

“从十二岁开始,我就总是会想我是谁,我到底想要什么?公主的命总是那么几种,第一种是命最不好的,就是去韩邪那种地方和亲,他们那里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是大平人无法容忍的。第二种就是与诸侯王孙联姻,这些都是定好的,场场阴谋诡计你来我往,到了清算时,夫死妻死都算落得干净。第三种,就是公主没死,夫婿死了,那便重复第二个命运,继续嫁人联姻。第四种就是人老了没用了,那就不用嫁了,这种算是善终。”

烈酒难见,因萧青管得严。苍婧饮着酒酿,甜甜入口,与萧青像个酒友似的说着。她说得平平淡淡,这些事在皇族里多么寻常。

萧青听得心一抽抽的,“不是因为你看破才叫幸运,而是你知道那不是你要的。”

苍婧口中寻常的事,萧青认为并不寻常。

那是一些人的自私,又是世人的妥协,才称之为寻常。而好在,他所爱的人并未妥协。

“对,我哪一种都不想要。我苍婧是公主,但我要做一个名叫苍婧的公主,而不是皇城里的公主。子英叔伯跟我说,这世上没有几个女子和我想的一样。他说的没错,公主这个身份是我唯一的幸运,”苍婧傻傻一笑,小小的酒酿还叫她喝得微醺似的,“寻常女子少牵扯政事,少像公主这样受联姻和亲之苦,但她们受更多的规矩束缚。可因为我是公主就不同了,我可以坏规矩。”

像苍婧这样的,就是坏了彻底。

萧青眉头紧锁,“你这不叫幸运。”

“怎么不叫?因为是公主,我才有本事做个逆反人。倘若这世上没有你,倘若程时没有做任何事,那就不会有襄儿。可我依然会回到旬安,我依然要去找我真正要的。我会做最坏的女人,不仅手握权势,而且我真养那么多面首,”她指着那片星辰,高傲十足,“你信不信我能养那么多。”

星辰固然灿烂,但这时萧青看着好生心苦。

她还仍道,“你知道男人为什么喜欢看美人吗?”

“不知道。”萧青故意道。

“因为好看啊,看着舒坦啊,我就喜欢看好看的男人。”

萧青坐在她身边,板着脸酸酸地问,“行,如果世上没有我,你就多看看别的好看的男人。”

他舔了舔嘴唇,也不知是不是酒酿酸,就是酸唧唧的。

“逗你玩的,那么多面首养着多费钱,我才不当冤大头。”她依着他,一头发随意地落在他臂上。

“你这么抠门吗?对我不是挺大方的。”萧青拎了拎身上的衣裳和玉佩,像是炫耀一般,这不都是苍婧给他备的吗?

“你不一样,”她压下他的衣裳,带着笑,下巴抵上他的肩,毫无羞愧地看着他,“你出现的真是时候。像我这种人一开始根本不信世间有什么爱。”

萧青这才不胡闹,静静地听着,看着她豪不动摇,“你信的。”

她一指弹过他的唇,就像酒意上了头,“你总是看得穿。不信不是因为不想要,不信是因为害怕,害怕是因为想要却又担心得不到。如果世上没有你,那我永远在找你。我找不到你,我就一直一直去找。”

萧青的眼中澈亮,有星光在其中如水波动,“如果世上没有我,我希望你在世上仍是是幸福快乐,恣意洒脱。遇到你喜欢的人,就和他在一起。遇不到,也不要随了别人让自己受苦。即便我们在不同人世,即便我们无法相逢,我也依然如此祝愿。”

他的眼和星星一样灿烂,她看着不忍移开目光,“如果世上没有我,如果你也遇不到我,我也希望你能如此,” 苍婧靠着他,扣着他的肩上的衣纹,懒情一笑,“可是啊,我们相遇在同一世间,那就有点不同了。我有了些执着,你就是我的。”

因为相遇,所以有了执着。比如看着他,她就知道他是她想要的,她的心会动。她心动,便一指挑过萧青的下巴。

他头一回被她调戏,不避开,又笑了笑,“好生没有酒德。”

“我就是不讲酒德。”她蛮横道。

他们相望着,眼中无其他,不过彼此罢了。若道幸运,那世间还有一种幸运,就是得以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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