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亦我很快就将杳兰住的屋子收拾出来了。不知他从哪弄来了绿皮铁箱,巨大沉重,但全由蒋亦我自己搬进来。 兴许是因为杳兰的镯子,才有了它们,一个个被垒起来用作她和盈昙房间的分隔墙,他住在门口,杳兰住在最里边,盈昙在两人中间。 自那日后,杳兰便不再整日披着斗篷,当然这是她在自己那间小屋里。蒋亦我发现连续几日,她都将自己困在屋里,她与盈昙房间之间的深蓝色厚重门帘总是拉上的,墙的那一面也不发出任何声音。 杳兰的区域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只有一盏灯。可蒋亦我透过门帘下端两指宽的缝隙发现,她从来没开过灯,无论白天黑夜。 因为进行了临时标记,两人之间产生了些许羁绊,蒋亦我能更加清晰地感知她的信息素,兰花香气整日弥漫在他鼻翼周围。和她的沉默寡言不同,自由散发出的兰花信息素极度温暖温和,每个处于其包围环境的alpha都会被安抚。 未有配偶的成年alpha在易感期大多暴戾,蒋亦我眯着眼睛,望着门顶小窗外的月光,清冷又柔和。 像黑暗里寻找光的虫子、渴求母乳的哭闹幼儿一般渴求安抚。 过去蒋亦我会担心这种情况,现在就不了。他躺在床上笑着摇头,兰花信息素中也有他自己的强烈气息,任谁在感知她的同时都会意识到自己不礼貌地侵占了别人的领地,而这种行为理应受到教训。 另一边,杳兰蜷缩着身子靠在枕头上。她躺在黑暗里一动不动,胸口胀痛令她目光涣散。杳兰双臂交叉护在身前,手臂不敢有半点挤压,那里从前是团软肉,但进入了哺乳期,就又硬又涨连碰都不敢碰。 这倒还好,只是疼而已,更糟的是她不敢换衣服。蒋亦我当然细心地为她准备了衣物,可是污渍多数浸染到了衣服上,频繁地洗衣服很容易被发现异常,尤其家里总是有人,她只能任由着衣服被一层一层叠出显而易见的白渍,自己浑身散发着奶腥气,只好整日在小屋子里能躲就躲。 藏藏掩掩有什么用,杳兰想,也许他已经闻到了。 机械而绵长的疼痛逐渐令她产生困意,杳兰闭上眼睛已经是后半夜的事了,她熬了太长时间,而屋外还是沉寂的。 清晨不期被盈昙喊醒。杳兰难受地睁开眼睛,伸手勉强挡着白炽灯光,皱着眉头看盈昙。盈昙也是第一次见到没被斗篷遮住脸的杳兰,眼睛滴溜溜在她脸上来回转,半天了才说出话:“今天我和哥哥要出去买菜,哥哥让我告诉你别出门,外边有坏人。” “这话是没有的。”少年人笑着掀开门帘,手中端了牛奶和煎蛋放在杳兰床头,“我只是担心你不熟悉这里的环境。” “放心,我不出去。”杳兰想坐起,但一身衣服还沾着羞人的污渍,于是只装作随手扯着被子。 蒋亦我道:“那就好。”说完就出去了。 盈昙爬上床坐在边沿,小猫似的贴着她的额头问杳兰需要什么,幼嫩十足的脸软得像刚剥壳的煮鸡蛋,眼睛巴巴望着她,嘴巴张张合合说出“都可以买回来”的大气承诺。杳兰摇头说没有,盈昙又纠缠了一会儿,实在无果才作罢,说会看着买些,又给她掖了被角才离开。 待再也听不到声音,杳兰才掀开被子起来,换下衣服进了院子。经过几天时间雪已经化尽,今天没太阳,却胜在有风,还挺适合洗衣服。洗衣粉和盆子大大咧咧地被蒋亦我摆在门口,杳兰不敢慢下动作,急忙把这丢人的衣服浸到冷水里泡着洗了,拧干后搭在院子里晾衣绳上。 兄妹两人清早出门,午饭前回来。买菜是小事,此行二人最大的收获是一个小太阳。蒋亦我将插板接到杳兰的屋子里,盈昙则剥了昨天买的橘子,一瓣瓣整齐地摆在铁丝网顶上烤。 蒋亦我拿了菜去做午饭,杳兰和盈昙搬了矮凳围坐在小太阳旁。“哥哥说天开始冷了,才买的。”她翘着小手指给橘子翻面,手法看起来稳当又老练,“这样做很好吃呢,赵奶奶经常这么给我做了吃。” 橘黄色热光上,罩着一层裹了细软绒毛的铁丝,像是绽放开来的向日葵,照得两人脸上身上发烫。杳兰好奇这新奇的玩意儿和新奇的行为,也伸手学着去做。 “橘子烤过就不凉了,哥哥再也不能说我吃多凉得肚子疼。”盈昙只把烤得微焦的橘子给她吃,杳兰更凑近了她,释放安抚性信息素。小姑娘本来就早上起得早,现在又有信息素包围着,渐渐便倒进杳兰怀里睡了。 虽然只兄妹两人相依为命,但蒋亦我把盈昙照顾得很好,她天真可爱,懂事儿又会心疼人。杳兰看着沉睡的小女孩,不禁低头叹息,脸颊贴在她的额上轻柔地蹭着。 “她睡了?” “嗯。”他的信息素对她影响也不小,以致于蒋亦我站在门口还未进房间时就被她发现了。 “交给我吧,让她去床上睡。” “蒋先生,我有些事想告诉你。”杳兰看着他,橘色暖光照得她面容无比柔和,“很重要,可以耽误你一会儿吗?” 米饭在锅里蒸,蒋亦我打算等盈昙小睡醒后再去炒菜。他引杳兰去到自己房间,把通往两边的门都严严关上,搬了椅子给杳兰。 “我叫杳兰,名字是真的,没有骗你们。”杳兰乖巧地坐在那里。因着早晨把裙子洗了,就穿上了蒋亦我买给她的睡衣,外边披着来时的斗篷,金色头发柔顺地拢在肩上,贴着她苍白的面容。 讲述着过去时,杳兰不由自主地渐渐低头:“我是从原先的丈夫手中跑出来,因为他要把我送给别人,我不愿意,就去求了兄长帮我逃出来。” 屋子瞬间沉默,杳兰仰头看着站在对面的人,神情木木的,这是撕了伤疤后懵然的痛。 蒋亦我却不期然笑了,他身子后仰靠在墙上,叹了口气,又瞬间忧愁地看着杳兰轻声道:“你丈夫是beta吗?” 杳兰不解:“他是alpha。” “那么——”蒋亦我说着,眼睛扫视着她的身体,“处于哺乳期的oa,身上却没有alpha丈夫的标记,你确定你丈夫是alpha?” 杳兰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了,错误地把他奇怪的表情理解成是为这个疑惑。她简单而完整地解释:“标记被清洗掉了,他带我去做手术,清洗掉了。” 蒋亦我挑眉,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已经进行过完全标记甚至是生了孩子的oa还能被清洗标记,看来她的丈夫并非寻常人。杳兰的话真假与否先按下不谈,想到此处,他开始不放心。 “你丈夫会把你抓回去吧?” 这可是高等级oa,就算不要了,也不应当简单地放任其离开。 杳兰陡然失色,手指绞在一起:“他会,但找不到我。” “是真找不到吗。”蒋亦我弯下腰,“你以后怎么办?” “兄长要我暂且躲避,等过些日子就来带我去别的地方。” 蒋亦我思忖不言。杳兰抬头,眼睛怯怯地望着他,脑中想着还有什么能说的。 倒是少年先开口:“你确定他不会找到你?” “只有兄长能找到我,我丈夫并没有在我身上安定位装置,逃离的路上我也没使用任何身份信息,他查不到我。”杳兰急忙解释,“兄长不会告诉他。” “如果他找到你了呢?”蒋亦我问,“他会怎么处置你,丈夫怎么会把自己的妻子送人?你的兄长就不会倒戈,为了什么东西而出卖你吗?” 这话问出来也许会令她伤心,可蒋亦我偏偏想知道得清清楚楚。他想,痛苦事件的反复和回忆,也许会令杳兰更加埋怨那个荒唐丈夫。 杳兰不负所望,眼圈瞬间就红起来,迷蒙水雾似的泪水蓄在一起从眼眶中缓缓掉下,她咬着嘴唇,颤抖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明明面前的可怜人正在遭受心灵上的凌虐,脆弱得即将崩溃,可这幅模样看得他心痒,甚至想加重她的痛苦。 “我们没有结婚,把我送出去,他就可以交换回他想要的了。”杳兰抬头看着他,忽而苦笑,“不过他向来待人温和慷慨,从不难为别人。即使找到我,也有我任他出气,绝不会牵连您。” 不管怎么说,杳兰都是个大麻烦。所幸她挺有自知之明,那天哭过后独自在房间里默默良久。后来蒋亦我只是委婉提醒她不要出门,杳兰就答应了。 “尽管这里是个无名小镇,但是不能不防备别人找到你。平时少出门是一点,你的信息素外溢也要注意。”上一次标记是怎样的稀里糊涂,蒋亦我不愿多提,这次他做好万全准备,买了市面上效力最强的贴纸和抑制剂,他担心普通的那种压不住杳兰的高等级。 杳兰乖巧点头。这种东西说实话,她是第一次见,于是请教蒋亦我使用方法。得知平日里需要戴贴纸时,杳兰好奇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要一直戴它?我看你们都不戴啊。” 蒋亦我默默看她良久,最终无奈说:“你不会控制信息素的释放,常常由它到处乱窜,再说你等级不低,我怕气味被房子外的alpha察觉到。这个贴纸要随时贴着。” 没有不会控制,杳兰暗暗反驳。 不过她脸上倒是信服地点头,夸赞蒋亦我说还是他细心。于是今后每天一醒来,杳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脖颈后边贴抑制贴,蒋亦我回到家时就揭下来,释放信息素安抚疲惫的蒋亦我和贪恋亲密的盈昙。 蒋亦我并没对这种亲密行为发表意见,分明是默许了。甚至有时会在晚饭后,邀请杳兰坐在沙发上,中间隔着盈昙坐在一起看电视。 “我昨天找到一份兼职,以后工作日就不在家了,只晚上八点回来。”蒋亦我享受着安抚,眯着眼睛交代她,声音轻柔低沉,和哄盈昙时一模一样,“盈昙白天去邻居赵奶奶家写作业,该吃饭的时候她会把饭给你带回来。记得不要出门,听到敲门时也不要出声,盈昙自己有钥匙。” 杳兰又点点头。 她只会点头的样子令蒋亦我些许生气,他皱着眉头继续要求:“连院子也不要去,只待在屋里。” 杳兰看着他:“还有别的事没?” “你中午不吃饭可以吗?盈昙年纪太小,她做事我不放心。你等我晚上回来再吃行吗?” 这话的攻击性几乎藏不住,不过终于,她的表情中透出了些许不可思议,蒋亦我也高兴了些,心想她终于会反抗一下了。只是没想到接下来杳兰又是点头答应。 他几乎是气笑了,但杳兰并没有意识到,只顾着低头左右上下地翻看着抑制剂。蒋亦我叹息着按住她的手,杳兰终于抬头看他了,问:“又怎么啦?” “对不起,你当然可以去院子里,盈昙中午一定会把饭送给你。”蒋亦我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些歉意和埋怨,“刚才这些明显是过分的要求,为什么不开口拒绝呢,我是收了你的镯子的。” 杳兰眨着眼睛,一脸的无所谓:“都可以啊。” 话是这么说,但蒋亦我没料到那天的话竟一语成谶。他离开的第一天,杳兰确实没吃上饭。 原因无他,蒋亦我在离开前一晚做了鱼,杳兰当时吃下去还没什么问题,到了第二天没人在家时就开始肚子疼。 而她竟然谨记着蒋亦我的交代,生生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熬了一天,蒋亦我晚上到家时,杳兰本来就苍白的小脸更是毫无血色,疼得出了一身汗,蜷缩着身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因为事发突然,且不能暴露行踪,所以蒋亦我只能请了巷子里的老医生。一番询问和诊脉后,才知道是吃鱼导致胃病复发。 蒋亦我把杳兰从床上扶起来搂在怀里,盈昙则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站在床前。杳兰的眼睛因为不断流泪而红肿发酸,此时困意上来,更是眼皮子沉重得根本睁不开,只能由得兄妹两人摆弄,说张嘴就张嘴,让咽下去就乖乖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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