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入陌生环境的人总是警惕的，杳兰犹甚。她根本睡不着，一整夜都在担心醒来之后去哪 所以蒋亦我起床时，就看到了披着斗篷端正坐在床沿的oa。她的手交叠放在腿上，背颈挺直，偏偏头是低垂的，人也躲在斗篷下。 蒋亦我没说话，洗漱完毕就去了厨房做饭。 “我给小猫取名叫冰雪，昨晚我去陈奶奶家找了个纸盒子，又铺了我的旧衣服，才把冰雪放进去。”蒋亦我知道，那小猫就住在盈昙床边，和她睡在一头。 饭桌上盈昙和平日一样像个小老太太唠唠叨叨说不停，而杳兰则乖乖地吃饭不说话，莹白的手拿着筷子，晃得蒋亦我眼睛都有些疼。 “姐姐，你为什么一直穿斗篷？” 话音一落，蒋亦我的眼睛就瞪过去了。盈昙皱着眉头看回去，又转头接着问，“姐姐，你叫什么？” “杳兰。”她已经拒绝一个问题，实在不好再不回答，甚至主动伸手，指尖在桌子上划着自己的名字给盈昙看。 她的手指纤细，连手腕都细得像竹竿，一伸出来，戴着的金镯子都磕在桌角上了。接着斗篷下一声轻呼，蒋亦我看着她将镯子取下来，放在桌上推给他。 “我忘了……谢谢你们。”斗篷缩了缩，看起来她的头更低了。 刻着繁复花纹的纯金手镯，有盈昙的小手指粗了。蒋亦我想眼前的人确实有过很好的生活，但也着实不会花钱。 “太贵重了。”蒋亦我拿起镯子放在掌中，“它够你在这里住好久，你确定要把它给我吗？” “是。” “我把它当你的租费好吗？” “租费？” 蒋亦我点头：“够在我这里住一年呢。” 猛然听他这么说，杳兰只顾惊讶点头。不过答应下来后又有些后悔，住一年可太长时间了。 因着高等级信息素，杳兰可以轻易地迷惑等级低于她或者和她持平的alpha。她不知道蒋亦我等级如何，也从不为任何一个alpha产生这种担心。只是现在她们两人有高契合度，杳兰便担心自己，是否会忍不住向这样的alpha献上一切。 蒋亦我笑着收下手镯，将桌上的菜更往她面前推过去。兄妹二人过得节俭，早饭是从外面街上按斤称的咸菜，配上他自己做的饼和白粥。面饼擦了油，又撒上葱花，白米熬得软烂，这顿饭虽然简单却是清甜可口，就着屋内火炉上咕嘟咕嘟的水，竟尝出几分平淡生活的闲适乐趣。 蒋亦我早上多热了两个饼，杳兰只吃下一个，但喝了快两碗的粥。盈昙看得惊呆了，干张着嘴愣得饭也不吃，蒋亦我见状赶紧把她带离餐桌，匆匆拉上她去买菜，留杳兰一个人在家里看门。 “盈昙你以后话少点儿。”盈昙自觉年龄大起来了，就愈发不喜欢被蒋亦我牵着手走路了。去菜市场不适合带兔子玩偶，她就把手插进裤兜里，低头时而小步时而迈开专门踩整块石板，圆滚脑袋后的小羊角辫随着她的步子一跳一跳。 “不要。”她摇头，陈奶奶扎的两只羊角辫又拨浪鼓似地甩着，“杳兰肯定喜欢和我讲话。她是甜甜的oa，喜欢小孩！” 盈昙也是oa，但是腺体发育不良，平日里感知不到信息素，可是昨晚她在被窝里高兴了一夜。 她能闻到杳兰的味道，香香的暖烘烘的兰花香气。 蒋亦我心知杳兰和他信息素匹配，但也才知道她可能是罕见的高等级，不免有些惊讶。按照平日里人们对高等级oa趋之若鹜的习惯，再加上杳兰的来历有问题，他谨慎地想到，这种事还是不要在信息流通速度极高的菜市场上讨论。 盈昙站在货车车沿上看他挑橘子，卖橘子商人热情地给她剥橘子让她尝。是很甜的，她从商人粗厚手掌中接过来，还拿了一瓣送到蒋亦我嘴边。 “很好吃。”蒋亦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帮我多选几个吧，咱们带回去慢慢吃。” 蒋亦我买了不少橘子，盈昙快走到家门口时执意要自己掂橘子，蒋亦我就没管她，看着她进了屋子，自己放下菜后也进去了。 那个被橘子商人剥开的已经被放进仍旧乖乖坐在凳子上的杳兰手中，她们两人也交流起来，尤其盈昙，丝毫把这斗篷下连脸都看不到的oa当了好姐妹，拉着她的衣角小鸟儿似地叽叽喳喳。见状，蒋亦我则盛了碗米出去做饭了，临走前为她们关好了门。 “谢谢盈昙。”那双细白像嫩鱼肉的手剥了一小块橘子送到斗篷下，“很甜，是专门留给我的吗？” “对啊，我第一次能闻到信息素，是你的。” 她剥橘子的动作适当停止，“怎么会这样？” 盈昙托着下巴坐在低矮的小木凳子上，回忆着蒋亦我对她的解释：“因为腺体发育不全，接收不到信息素。” “那能接收到我的吗？”伴随着她的话，斗篷下开始散发出安抚性信息素，这种奇特又舒适的感觉令盈昙不自觉地扑进斗篷里。 小孩子嫩生生的脸紧紧贴着杳兰腹部，那里有丝绸衣物上繁复的金丝花纹，也有源源不断的柔软温暖，很像妈妈的感觉，香香的，很舒服。 杳兰一下下抚摸着小人儿的颈背，动作温柔轻巧。她想，身体中多到无法处理的安抚信息素有能用到的地方了。 直到蒋亦我敲门喊她俩吃饭，盈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怀抱，但手还拉着，如果不是杳兰说有事和蒋亦我单独商量，她都准备一直牵着她，吃饭时都要和杳兰手拉手。 “小孩儿不可以听吗？我嘴很严实。” 斗篷的帽子歪着，暗色斗篷的身影像一只黑夜中的可怕怪形，偏偏其下传出的声音轻柔悦耳：“这是关于大人的、很可怕的事，盈昙听了会吓得睡不着觉。” 见盈昙不甘心地关门离开，杳兰才转身，拿起刚才她藏起来的橘子。 “太凉了，我没法吃，给你吧。”她的肠胃在近几年被养得脆弱又奇怪，能忍受饥饿但不能吃凉东西，甚至是冬天寒冷的风，灌进肠道里也会令她疼痛。“很甜很好吃，扔掉太可惜了。” 少年抬手接过橘子，沉默着。半晌才开口：“杳兰，安抚性信息素会被住在周围的alpha捕捉到。你现在没有被标记，对吗？” 杳兰点头。 蒋亦我接着说：“你的信息素很吸引人，如果被其他alpha发现，后果可能不堪设想。但被标记后的话，就会被alpha的捕捉天然排斥在外。” 杳兰说：“我知道，只能麻烦你了。” 他此刻称得上是语无伦次了，蒋亦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第二天认识他的oa能不多想地被他标记……即使她的多虑并非是多余的。 “我只想尽可能地让你免受伤害。” “很谢谢你。”斗篷下的她摇头，十分体贴地为面前的人找好了理由，并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表示感谢。 她很坦然。 说着，杳兰终于摘下斗篷，眼睛注视着他。从跑出来的每分每秒，她无不在担心不慎散发的信息素会引来什么危险，可如今话自面前这个少年人口中说出，令她忽略几分这危险，倒是不禁怀疑起他的目的，真的只是如同他话里所说的那样吗？ 而蒋亦我，则愣在原地。 太美了，与方才在门外感知到的安抚信息素相比，她的模样是带给他的第二层震撼。金发雪肤，眼眸如鹿，薄唇不点自红，长眉不染而黛，她好像是生病了，也好像是在斗篷下闷太久，双颊泛着潮红，但人却定定地看着他。 先前照顾她的人，怎么能不小心让她逃走？ 陡然生出的占有欲竟蒋亦我诧异，但几乎下一瞬间他就认同了这隐秘恶劣的观点，并且决定为了她的安全，要牢牢地保护她。 她以后没法出门了，蒋亦我想。 等他回过神时，杳兰已经走到他面前了。蒋亦我比杳兰高出一个头，此时能清晰地看清她的发顶，发根排列奇特又过于规整，原来还戴着假发啊。 逃跑为什么要用金色头发？这样的颜色可太显眼了……不对啊，这张脸本身就显眼。逃跑？除非把脸毁掉，不然换成另一张脸，也许才能够从他手里逃脱。可是她的眼睛，眼睛怎么换掉呢，为什么简单的眼睛，也能生得这么美？ 金发确实不衬她过于传统的长相。蒋亦我抬手将她的头发全部拢到另一侧肩头，摸着细软的发丝，不由自主地想象着她真实的发色。 得要是黑色，这样才衬这一身冷白皮肉。他的思绪因她而游离，目光也在杳兰看不到的背后顺着修长脖颈，靠着猜测和臆想滑到衣服里边，一寸一寸边制造她的身体，边圈地占领，用幻想在每片肌肤打下烙印。 他都快要米虫似的蛀食她的灵魂了，却没有发现手下之人身体轻微的颤抖。 “试试看吧。”他悄声道。 如同魅鬼低语，迫不及待的，迷惑的，劝服的。 杳兰只低着头，温顺得像只羔羊，像一块切好的奶油蛋糕。可有那么一刻，他又觉得这是个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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