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刁女!” 华钰本想骂她两句,眼珠一转,转念间换了主意。 他眼色讥讽,嘴角噙着冷笑,不无阴毒道:“我还道你与陆云麒关系多好,他明日就要死了,你竟连滴眼泪都没有?都说最毒妇人心,果真如此。瞧你平时跟他亲密无双似的,看来也不过是露水情缘。” 林见素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在听他说话。 华钰却越说越是起劲儿:“我早就同他说过,他就是天机宫养的一条野狗。不该有的想法不能有,不该做的事不能做,你看看,现在落下个何等凄惨的下场,嘿嘿嘿。” 一句笑声,道尽他险恶用心。 其他大弟子俱是冷眼旁观,陆云麒身份特殊,即便在天机宫修炼多年,依旧被许多弟子视为“外人”。 如今更是罪不容诛,这种时候,谁都不会为他说半句话。 林见素紧紧攥着手,恨不能将指甲都扣进血肉中才能解心口气闷。 好在他们中尚还有一人听不下去,不客气地对还要张嘴的华钰施了个“禁声术”。 “天机宫弟子不得妄论是非,不得人后非议,不得心怀恶念。”昭华走过来,皱眉冷声训斥:“天机宫的规矩看来你是忘得差不多了,不如好好借这个机会复习一番。” 华钰瞪圆两只眼睛,不可置信的用手指拼命指着紧紧闭在一起的两片嘴唇。 昭华视而不见,继续道:“再者,掌门并未禁止来人探望,你拦她作甚。” 说完,侧了侧身让出地方,“进去罢。” 林见素赶紧行了一礼,低声诚恳道:“多谢。” 走出去几步又返了回来,问昭华:“除了我以外,还有谁来探望过他吗?” 昭华微微沉默,答:“无人。” 林见素抿了下嘴唇,再未发一言,径自走到入口,步下阶梯踏入眼前的黑暗中。 洞穴中潮湿阴暗,莫名渗着透骨冷意。里面黑如昏夜,没有挂一盏油灯,也无任何照明灵石明路。林见素修为不高,目力不比掌门和长老们,几次差点被足下坑洼绊倒。 她往洞穴深处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他。 在她脚前,一个金色阵法布于地面,在它之上还有一个略小的蓝色阵法,另有两三个不同阵法飘于空中。 林见素心里不是滋味,她没见过其他关押犯人的场面,但看这个架势,恐怕关押十恶不赦之人也不过如此。 阵法之中坐着一个清瘦的男子,他已恢复了人身,正闭目盘腿坐在地上。此时他披散着墨色的长发,身上穿着纯白的中衣,伤口的血浸染了他身上的衣服,于是血色在纯白的衬托下,更显触目惊心。 他身上血痕几乎布满全身,脸上有的血凝在伤口处,有的还在淌血。 脸尚且如此,身上恐怕已经没有一处好肉。 她静静看着他,竟不知该对着他说些什么。 还是陆云麒先睁开眼睛,他的眼睛有些许涣散,木木地看向前方,过了好一会儿才笑着道:“你来了。” 林见素心倏地沉如谷底,她震惊地盯着他黑漆漆的眼睛,脱口而出:“他们把你的眼睛弄瞎了!” 说完忍不住就要上前一步。 陆云麒眼睛未动,头微微侧转一边,急急道:“别动!触阵法者会灵束缠体,惊雷加身!” 林见素连忙把脚伸回来。 同时很是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地上的荧蓝色阵法,她隐约记得德慈长老灵力释放的时候就是这个颜色。 陆云麒仿佛知她所想,主动接上她的思维:“不仅德慈长老的阵法,天机宫擅阵法的长老都在这里布了阵,哪个都不是闹着玩的。你要小心,莫要伤到自己。” 林见素幽怨地看他一眼,“你还有心思担心我,你知不知道明日你就要……”她猛地住了嘴,咬住嘴唇沉默了一阵,改口问:“是谁伤了你的眼睛?” 又问:“还伤了你哪里?” “你……疼吗?” 问着问着她声音逐渐哽咽起来,因为她发现他听得似乎十分吃力,显然耳力也受了影响,也不知他到底受了多少罪。 “不疼。”他答道,依旧是从前那副平平淡淡的模样。 “你又对我撒谎!” 陆云麒笑了下,半似无奈半似动容地道:“也就只有你能看出我撒谎。” 哪怕眼中已无光彩,可他一笑,仿若整个阴暗的地窟都瞬间明亮起来。精致的脸庞没有因为狼狈的境遇而减少一丝一毫的秀俊,瘦可见骨的身子也没有因此而显得孱弱破碎,反而于绝境中显出一种孤绝强韧之感。 陆云麒突然皱了下眉,情不自禁地微微抬起手,做出一个似乎想要碰触她的动作,问:“你受伤了?!” 林见素一愣,自她醒来就一门心思地想着见他,反倒因为分神没太注意伤口。 此时他猝然提起,她才发现手臂早已被包扎妥当,想来多半是徐子华在她昏迷时包扎的。、 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伤口委实骇人,然而此时伤口虽未恢复完全,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疼和严重。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给自己贴了几道“痊愈符”,然后才抬头道:“没事,不是什么重伤,已经差不多好了。” 想了想,又强笑着开了个玩笑:“你的狗鼻子倒是没受影响。” 陆云麒没笑,似是想到了什么,艰难地开口问:“难道……是我伤的?” 没听到林见素回答,他露出一副自我厌弃和愧疚的表情。 似是不愿相信般,不断喃喃自语:“是我伤的……竟是我伤的……” 林见素却听的眼前一亮,“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 陆云麒抬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我就觉得此事诡异!好好的你怎会突然在决赛场上失控,甚至连人形都维持不了?你仔细回想一下,当日你失控之前是否有何异处?” 陆云麒蹙眉凝思,末了摇摇头:“并无异处。我记得你朝我袭来,我不愿对你出手便一直躲避。后来你气不过,给我用了‘定身符’,我被定住时你还笑着对我说:‘让你小瞧我,被定住了吧’。” 说到这儿,他像是再次身临其境般,仿佛她那时的笑容就在眼前,禁不住嘴角微勾。 林见素却十分不解风情,催促道:“你先别笑了,赶紧往后想想!” 陆云麒再次回忆,“然后……你笑着凑过来时,我闻到一阵花香。” 他顿了顿,苍白的脸上忽然突兀地冒出两团粉红,压着声音小声道:“想来是你身上的香。” 林见素闻言若有所思。 陆云麒所言并不奇怪,因为她平素就喜花香。常常随身佩戴花囊,甚至沐浴之物也会调入花露。 花香…… 林见素骤然间想明白什么,仿若梦中惊醒般,她颇为激动道:“不对!不是我!仙门会道之初我确实依然喜用花香,但后来我发现花香过于甜腻,与其他弟子站在一起久了,各类熏香、香囊的味道全串在一起,反而令我不喜。是以后面几日,我便再未佩戴花囊,甚至连洁面沐浴等都只用了清水!” “而且,”她急促接上话头:“此时我想起来了,那日我也闻到了甜花香,还甚是浓重!那之后你就失控了,香味定然与你失控和现出原形有关!” “你可知那是什么香味?” 林见素这边情绪激昂,仿佛在惊天大案中找到一处重要线索。 陆云麒却神色沉静,双目定定看向一处,脸上即无被算计的愤怒,也没有想要沉冤得雪的期求,只在沉默片刻后,简短答道:“不知。” 林见素一腔热血瞬间化为冰河,她有气无力地道:“那怎么办?香味的来源短时间内如何能找到?单凭你我的话,掌门和长老们如何会信……” 到了这种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是多么微薄。 “见素。”陆云麒忽然唤她。 “嗯?” “你已见过我的真身,你……可会怕?” 林见素有些错愕,她大可在此时对他说个善意的谎言,可回想起那日他凶狠和毫无“人性”的模样,话到嘴边却总也说不出口。 陆云麒似是早知道她心中答案,并未失望,只是自嘲道:“我与你们终究不同,哪怕没有那日之事,我想……我的结局应该也不会有所不同。” 林见素心中苦涩,她不愿说谎骗他,却知真话反而更伤人心。 她与他相处多年,二人之间几乎无话不说,也从年少时期便一起经历了许多。不说深情厚谊,但总归情义不会少。 而这些情谊,还是在亲眼所见他真身的瞬间,不可避免的覆上一层微妙感。 成为他们之间的一根刺,一个难以言明的结。 对他不曾动心是假话,可真的选择去爱一个妖又是另外一回事。本质上,她就是个普通人,尽管在重来一次的人生中她渴望大放异彩,可这份疯狂和无羁终究有个潜意识的界限。 很神奇的,陆云麒看不见了,却好像依然能够感知到她焦躁不安的情绪,轻声安慰道:“你不必自责,我说过的,不求情心但求缘。我与你有缘相识一场,足矣。” 林见素眼眶酸涩,颤着声音:“怪我太没用,你曾经帮了我那么多……事到临头,我却什么都没法为你做……” 陆云麒近乎没有血色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个虚弱而温柔的笑:“别说傻话,你能来我已很高兴了。” 大概是依旧能够感到她的气息,他的眼睛准确无误地看向她。只是曾经如暗夜星辰的瞳仁,此时仅剩漆黑一片。 “那日……我恢复神智以后已是□□地躺在这里,小耳鼠不知去向,但它熟悉你的气息,想来会去寻你。长老们给了我衣服穿,我曾经询问过是否有人拿回了我的玄龟,但他们无人理睬……都是我不好,你好不容易寻来玄龟给我,我还把它弄丢了。” 林见素咬了咬嘴唇,使劲把眼泪逼回去:“丢了便丢了,我再给你寻便是。” 陆云麒笑着摇摇头,语气温柔:“不过丢了也好,跟着我总归是不稳妥的。你送过我许多礼物,大多我都不能带在身上。唯有玄龟我一直带着,许是陪伴我的时间久了心中不舍,就想临死前再摸摸它。” 林见素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紧紧抿着嘴唇,努力不哭出声音。 陆云麒“看着”她,神情平和,然而眉宇间是遮盖不住的悲戚。 “见素,谢谢你。” “也许你不信,但我真的觉得能遇见你,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 “我走了以后,你就当做了一场梦,梦醒了就将我忘了吧。这样,你就不会难过了。”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