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素捂着鲜血直流的手臂,神情近乎呆滞。 整个仙门会道的会场陷入一片慌乱。 喧杂声、惊呼声、尖叫声不断,可林见素一个字都听不见。 一只身似老虎的巨型大物在场中咆哮。与它缠斗的修士时不时从空中坠落,他们有的被妖火活活焚烧,落在地上还在拼命打滚。 有的被利爪撕成碎片,有的修为太低,则直接被妖力碾成粉末。 有人被它的利齿穿透了身体,甩到青石座上。 鲜红的血从青石座弥散,顺着石墙落下,砸进地上的水渠,将原本清澈的水搅成红池。 林见素愣愣地站着。 她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 林见素不明白,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他们像往常一样闲聊着入场。 比赛开始了,他们你来我往的拆招,甚至陆云麒生怕不小心伤着她还刻意放慢了速度。结果被贴了飞毛符’的她趁虚而入,用定身符定在空中。 她还记得当时她哈哈大笑着取笑他。 他也笑看着她,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大约是二月晴丝吹,百花争鸟鸣,仿佛空气中都透着甜花香…… 然后……一切突然都变了。 陆云麒像是受到了某种看不见的刺激,忽然痛苦地抽搐起来,原本乌黑的双瞳像被注入了鲜血般,一点,一点地变成赤红。 随着他满是痛楚的吼声,林见素可以感受到,他贴身而带的封妖符被一种巨大的力量震碎。 原本秀俊的男子彻底消失,变成了一只人脸虎身的怪物。它身后有五条形似狐狸般的尾巴,赤红如血的眼,如人类般的脸上神情冷漠,却又带着一丝令人胆颤的凶狠。 “云……麒?”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字,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面,以这般语气。 庞大的怪物像是听到了她唤他,缓缓转过脖子,看向她。 下一秒,利爪扫过,衣袖顷刻间碎烂如纸,手臂上立时多了皮破肉烂的四条抓伤。比外伤更可怕的,是伤口上还沾有强悍的妖力,妖气侵蚀着她的血肉,灼烧着神经,几乎痛入骨髓。 她被巨大的妖力震落,狼狈地跌在地上。 顾不得伤口,她捂着手臂哆嗦着地站起身。 心中有太多疑问没有答案。 怎么会…… 他身上明明有四象莲花印未解,明明有她的封妖符……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会场中逃窜的人群中有人大喊:“妖……妖气?是妖气!” “他是妖!他是妖!” “天机宫的弟子竟然是妖!!” 人们渐渐反应过来,生存的本能很快战胜了恐惧。 有人喊道:“他已失人智,妖性大发,速速将他诛杀!!!” 杀? 林见素怔了瞬息,浑身猛地一震。 不能杀,不能杀! 她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迅速看了眼被越来越多人施法围住的陆云麒,其中都是已至化神境的各派诸位掌门和长老们。 陆云麒被各色灵术织成的大网困在其中。 刀啸派弟子操控他们的配刀砍向虎身要害。 双宗门弟子则在一旁以灵火烧之。 其他门派能用灵力布阵的便一起布阵,不会的便各自用自家看家本领伤害他。 陆云麒发出一声虎啸,如海水般的妖力顷刻喷泻涌流,震开无数修士,但也无可避免的受了伤。 在虎背后臀四寸以上,一朵莲花印若隐若现。 林见素看着那朵莲花印,心知他妖力并未全部恢复,绝不可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况且他已犯下伤人性命这样的大错,今日自己就算拼了性命也救不下他。 如今唯一能救他的只有…… 玄尘掌门已经召了日月灵剑,飞身向陆云麒所在之处,林见素使出全力飞了过去,挡在他前面。 “掌门!掌门我求求您,您一定要救他!” 玄尘动作微滞,看了她一会儿忽道:“他身上的封妖印可是你解的?” 林见素说不出话。 玄尘叹息一声,“封妖印不止封了他的妖力,同时也封了他的妖性。此时他不知缘何妖性大发,竟连真身都现了出来。你即解了他的封妖印,难道就未想过若有一日他妖性失控,你当如何?” 林见素怔住,满眼惊慌无措。 下意识地摸向贴身佩戴的桃木剑,她不是没想过,也不是没准备,只是真到这个关头,她根本不能像当初在幻境中那般果断下手。 玄尘似有些怜惜地看着她,缓缓地道:“事已至此,是他的命数。” 说完便要飞走,林见素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紧紧抓住玄尘掌门的袖子,总是弯弯的眼睛此时没有半点笑意。 一层水雾覆在眼珠上,她强忍泪水,颤抖着哀求:“掌门……陆云麒好歹是您看着长大的,纵然要杀也请您先查问清楚缘由,再将他诛杀在天机宫好不好?不要让他像成日宁那般,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玄尘愣了愣,蹙眉凝思片刻,终于还是重重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林见素这才松开他的袖子,白着一张小脸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 体内忽然像有什么被激发,毫无征兆的,一缕一缕温热的力量正在冲向她的灵元,像是一阵阵温暖的潮水滋养壮大她的本源,身体瞬间被如海般的庞大力量所充满。 然而这份力量来得太突兀,也太过剧烈,根本不是她所能承受。 她眼前一黑,身体像被抽空般无力地下落。 没有去凑热闹的凌乐不紧不慢地飞过去接住她,他一手托着她的后背,一手拉起她受伤的手臂晃了晃,声音懒洋洋的:“小丫头,伤成这样还敢乱跑,是嫌命太长吗。” 他两指并拢,以灵术一点点净化伤口上的妖气。 忽然,他“咦”了一声。 一道淡淡的红色光芒骤然间从她体内向外扩散。 红色的光芒不仅隔断了净化的灵术,还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昏过去的林见素隐约感到手臂上的伤痛在迅速减弱,同时一股熟悉的暖意游走在她身体的各处经脉和灵穴。 她仿佛身处于一种难以形容的极度充盈感和空虚感之间。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她恍惚中听到凌乐懒洋洋的声音,不甚清晰地念叨:“这是…………可……舍得……” 再醒来时,林见素已身在天机宫。 她坐起身呆呆地环视房间内熟悉的布置,有一瞬的失神。仿佛什么都改变,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只是做了个很长的梦,睁开眼时还是那个刚刚穿越过来的游魂,身处全然陌生的环境。 可心底挥之不去的沉重和压抑都在告诉她,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一切都变了…… 徐子华就坐在她床边的一把椅子上,见她醒来赶忙起身行到榻边。 “小师妹你醒了!” “陆云麒呢?” 两人同时开口。 徐子华有意离题,强笑道:“你不知道,师尊抱你回来的时候吓坏了守门弟子,他们许久未见有人敢伤天机宫的人,还以为是仙门会道出了什么厉害人物。” 提到仙门会道,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起决赛时,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一阵沉重的静默,林见素再次问:“陆云麒呢?” 徐子华知道她不得答案不会罢休,只好喟然告之:“陆云麒现下被关在‘道邪窟’,长老们已经审问了他三日,至今未能问出什么结果。” 林见素脸色蓦的煞白,有些恍惚地重复:“审……问?” 徐子华眼眶微微深陷,眼下一片青黑,显然近日也未能休息好。 他半垂下眼眸,轻声道:“百家仙门还等着天机宫给个说法,玄尘掌门顶不住压力,自请卸下白玉莲花冠,从此不任仙门之首。而陆云麒……罔顾师门教导,伤人性命实乃大逆不道,定在……明日午时挖丹处刑。” 林见素如遭雷击,她呆了半晌,还是没忍住颤抖着嘴唇怔怔留下泪水。 徐子华不忍见她难过至此,只好拍着她的手背安慰:“师兄知你与他相交甚好,尽管你们刻意避于人前,但我知你们时常形影不离。你与他经常默契十足,时而说些只有你们能懂的玩笑,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说着说着,他也感到酸涩,“我知你心中难过,我也相信他并非滥杀无辜之人。” “可是他终究是犯下了大错,”徐子华叹了口气:“终归是他的命数如此……” 林见素闻言微微抬头,泪水不断的,安静的从脸颊滑落。 她默默流着泪,突然开口说:“你们都说这是他的命数,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合该得此命数?” “他生而懵懂,被人利用被人伤害,也未曾生出恶念。他做妖时,有人逼他为人。他做了人,又有人非要他当妖。” “他一生困苦艰难,无论在哪里都要小心翼翼地活着。” “命运从未给与过他什么,临了却用‘命数’二字简简单单概括他的生命,实在可笑至极。” “你们都说他伤人性命理应偿命,那么那些惨死在人族手上的妖呢?他们的命又由谁来偿?我且问师兄一句,今日若是陆云麒为人,他所杀之人为妖,你们还会这般理所当然的让他偿命吗?” 徐子华哑口无言,最终他没有选择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垂眸沉默。 两人在寂静中枯坐许久,还是徐子华最终神色疲惫地道:“你且去看他最后一面罢。” 道邪窟。 其实就在省思崖山下的洞穴里。 如果说省思崖是给有改正空间、态度良好的犯错弟子用来忏悔反思的地方。 那么道邪窟就是用来关押犯下大错、无可改正的弟子。 道邪窟名字的意义也在此,那些犯下邪恶罪行的弟子,他们的结局往往只有一个,便是被正道制裁,而道永在邪之上。 由于道邪窟的洞穴深入山底,又有结界和杂树野草遮挡,一般难以寻到入口。 然而此时道邪窟外有几名天机宫各系大弟子镇守,远远便能看到洞穴所在。 林见素走向入口,华钰也在镇守弟子之中,见她神色匆匆故意上前拦住。 一低头发现她面色苍白,略显憔悴,与往日的张扬明丽相差甚远,不由幸灾乐祸:“明日就是你相好的死期,你怎么连壶离别酒都没拿。” 谁知林见素非但不恼,反而目光凉凉,异常冷静地回他:“天机宫禁酒。怎么?原来华师兄还喜欢私藏酒?不知素来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德慈长老知道了会如何。” “你这刁女!”华钰本想骂她两句,转念间换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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