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懿龄看到他的脸,倏然一惊。 因为眼前的男子相貌,与那位汝南侯柳氏次子柳再思,实在是太像了。 “可是……”萧懿龄太过震惊,以至于连在心里都不敢大声说出来,“柳再思可是临川那位驸马的亲弟弟啊!” 她只是错愕地睁大了眼睛,看向面前的萧容照。 “二姐,这……” 萧容照看到她的反应,却笑得好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吓到了吧?我刚开始也吓到了,怎么会这么像?所以立刻便把他带回府了。穿上这锦衣华服,便更像了。” 萧懿龄见她如此欣喜兴奋,只好咽下了劝说的话,只问道:“柳再思知道这件事吗?” “你是指我将陆离纳入房中的事,还是我对亡夫的弟弟有意的事?”萧容照说得坦荡,却不理会她的话对年幼的妹妹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无论是哪件事,都会很麻烦的啊……”萧懿龄在心里哀嚎道。 只是无人听得见她内心的呐喊,萧懿龄脸上仍是得体的浅笑,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僵硬。 若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可偏偏是驸马的亲弟弟。虽然驸马已经去世,可毕竟亲缘关系还在。以往常常听闻,临川公主与驸马鹣鲽情深,驸马不幸逝世后,公主仍与夫家来往密切。可如今看来,她怕不是冲着柳再思去的。 那么若是柳家将此事告到御前,萧容照恐怕免不了要吃些苦头,而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说不定…… 萧懿龄习惯性地开始将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想。 可是,道德底线还是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她听到萧容照说:“他全都知道啊。我喜欢的人一直是柳再思。我同意下嫁柳家,也是为了离他更近一点。这些在我同他哥哥成亲之前,他就知道。” 萧懿龄看看萧容照,又看看陆离,想到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柳再思,和那位从未谋面的已故姐夫,只觉得自己脑袋都快转不过来了。 正在萧懿龄不知道作何反应时,屏风外侧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三人齐齐看过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绕过屏风,出现在众人面前。 正是萧懿龄方才问到的陵冲。 他面色惨白,脚步踉跄,站定之后双腿也有些微微颤抖,就像是刚刚受过刑罚一般,。 好在,他还有在萧容照面前无需跪拜的特权。陵冲手掌贴在心口,微微俯身道:“给二位公主请安,要开宴了。” “哦。”萧容照随意应了一声,坐在榻边,伸出一双白嫩的玉足,让陆离为她穿上鞋袜。 陵冲站在屏风边,低着头一动不动。萧懿龄却注意到他放在身侧的双手都紧握成拳,他的眼睛也死死地盯着陆离。 他听到了。萧懿龄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 上次陵冲奉命到自己府上送画时,萧懿龄便看出了,他对萧容照是真心的。可如今竟被他亲耳听到了萧容照说,她喜欢的人另有其人。 以萧容照的性格,她恐怕从未对陵冲隐瞒过此事。只是即便早就知道,看陵冲如今的反应,也不像是能够心无芥蒂,坦然接受。 美人隐忍委屈的样子实在太过招人,萧懿龄看了也不免心生不忍。她问道:“陵冲身上似乎有伤?” 萧容照闻言,饶有兴味地看了看陵冲,又对她讲:“五娘今日都问了好几回了,没想到这么关心陵冲。你若是喜欢,不如直接拿去好了?我是无所谓的。” 见到萧懿龄面露惊诧地摇头,她又了然道:“不过也是,五娘身边也是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当是看不上你的。” 她说着,用刚刚染好蔻丹的细指点了点陵冲的肩头。 陵冲闷哼一声,没有说话。 萧容照觉得无趣,拉着萧懿龄径直走了。 萧懿龄却被她方才那句“环肥燕瘦,应有尽有”,说得满脸疑惑。 萧容照见她这副表情,问道:“噫?不是这样吗?外界都传:荣惠公主被李家退婚后,由爱生恨,亲手覆灭了李家,从此开始了纵情声色的日子,不思归的向玉楼,朝中新贵礼部费尚书,都是荣惠公主的入幕之宾。还有一对韩姓兄弟,名为侍卫,实则是情人。” 听完这一节,萧懿龄的表情已经绷不住了,她欲哭无泪地问道:“这都是哪里来的传言?我怎么没听说过?” “哈哈,我也是偶然听到的,应该只是个别人的揣测吧。不过,真不是?我看你身边那个侍卫还不错……” “二姐!若是连你也传这种话,那我就是真的百口莫辩了。传言怎可尽信?那传言还说,临川公主豪奢之极,每顿饭都要四十个菜呢。”萧懿龄委屈道。 萧容照摸了摸鼻子,没有说出口:是四十八道。 · 二人到达晚宴地点时,众人都已经到齐了。 这里不像那种正式的宫宴,讲究礼数周全。今日不过是此次应邀来明华台玩的人第一次到齐,为了迎接荣惠公主,顺便让大家都互相认识一下,才组织了这次晚宴。 萧容照本就不是个谨守礼仪的人,她办的宴会便更是同“刻板严谨”之类的词不沾边了。 众人敬过一轮酒,很快便三三两两聚作一堆,各自畅聊作乐。 “臣女周琬、贺知盈,给殿下请安。”两个少女凑到萧懿龄身边行礼。 名叫贺知盈的少女说道:“花朝一别,许久未见。听闻殿下近日忙于稽查狱事,知盈虽帮不上忙,但也心中敬佩。今日斗胆献上白鹿观所求平安符一枚,愿殿下平安无虞。” 说着,她递上一枚绣着牡丹如意纹的水红色荷包。 萧懿龄接过荷包,便捏到了荷包中折好的符纸。低头看去,只见那荷包针脚细密,绣工精巧,上面的络子也是很新颖的打法,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萧懿龄道谢说:“有心了。你既姓贺,想来便是贺东玉的妹妹了吧?” 东玉是贺琤的字。 “闲暇时曾听贺东玉说起,有个年龄与我差不多的妹妹。没想到,竟是早就见过。” 萧懿龄也想起来了。那还是在二月份临川举办的赏春宴上。那日宴席上,临川拂袖而去,其他人都在窃窃讨论昭肃君。其中唯有一人,是为昭肃君说好话的,便是这位贺六娘贺知盈了。 · “荣惠公主金安。” 几人正说着话,一道柔柔的声音忽然响起。萧懿龄循声望去,发现是忠献伯府王夫人的内侄女,王姮。 “原来是十一娘,好久不见。”萧懿龄笑着请她坐在自己身边。 自上次击鞠赛场,萧懿龄英雄救美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王姮。她还记得当时王姮被那差一点砸到她的飞球吓到,依偎在她的肩头柔弱哭泣的样子,实在是可怜得很。 也是因此,萧懿龄对她的印象,一直固定在了“清雅有礼,弱不禁风”八个字上。 所以后来在听韩沉报京中各府动向时,听到他说王十一娘近来一直忙于各府诗社酒会,萧懿龄还有些诧异。毕竟,无论是她河东王氏的出身,还是她原本的性子,都实在不像是热衷于宴会的。 “这不是王十一娘吗?河东王氏的女儿,难得一见啊。” “哪里难得了!你去有名热闹的宴会上去瞧,准保能看见她。” “噫?河东王氏不是一向不喜交际吗?这可不像……” 旁边传来低低的议论声,直到萧懿龄看过去,才停住。 王姮也听见了那些话。她面颊微红,坦言道:“去了那么多宴会,却也没能再见到殿下一面。” 这样直白的话,对她来说已经是十分离经叛道了。王姮从耳朵一直红到了脖子,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被周围的人声彻底淹没。 “嗯?你说什么?”萧懿龄根本没听清她后半句说了什么,下意识地靠近过去。 可王姮见萧懿龄的脸贴近过来,忽然大脑一片空白。她看着她琥珀色的瞳仁映着自己通红的脸,微微勾起的眼角彷佛勾住她的全部心神,鼻子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 王姮瞬间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 半晌,见她只是红着脸没反应,萧懿龄歪了歪头,挑眉提示她该说些什么。 王姮却突然站起身提着裙子跑了。 她一口气跑到了厅外。 此处无人,亦无灯,只有正厅中的烛火远远映着,带来一丝光亮,让这个角落不至于完全漆黑。 王姮靠在墙角,深深呼气吸气,平复着快要跳出嗓子的心跳。 待她渐渐不再那么紧张了,又忍不住懊恼起来。自己去了那么多宴会,就是为了说不定能遇到荣惠公主。今日准备了那么多,也是为了见到荣惠公主,能与她多说两句话,留下个好印象,说不定以后还能与她成为朋友。 可刚才自己的表现……王姮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傻透了,完全没有王家女儿进退有礼,举止有度的风姿,甚至、她还一声不吭就跑了出来…… 王姮懊悔地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哼,真蠢!” 一道刻薄的声音刺入她的耳朵。 王姮抬头望去,只见来人一身水红色五蝠如意纹襦裙,一双藕臂挽着杏黄色的披帛,娇媚婀娜。正是她的表妹,姑母王夫人的女儿,苏锦雯。 “你说什么?” “呵,不仅蠢,耳朵还不好。刚才在厅中,我都看到了,真是没用。”苏锦雯冷笑一声,扭着腰走近王姮。 王姮面色一白,后退一步道:“表妹这是何意?” “荣惠公主不过是一朝得势,你就巴巴地贴上去讨好,还一言不合便跑出来,真是败坏了王家的名声,还连累我们家跟着出丑。” “我没有……” 王姮下意识地想要辩解,可苏锦雯却并不像听她说话,她只是来嘲讽奚落她的,说完了,她便兀自走了,只留王姮一个人在原地。 王姮站在那幽黑的角落里,不知在想什么。 厅中的烛火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去,王姮回过神,周围已经一片漆黑。 “该回去了。” 她站得久了腿有些麻,只好一步一步摸索,慢慢挪着。 突然,天边传来几声闷雷,王姮猝不及防,跌撞到路边的假山石上。 也许撞到的那一下实在是太痛了,王姮忍了一晚上的眼泪,最终还是没忍住,默默地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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