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思袅匆匆赶到后台的时候，白歆芮正赤着一只脚，很大明星做派地靠在沙发椅里。陈泮站在旁边不住地唠叨，糖糖拿丝巾包了一罐冰冻可乐，白歆芮接过来，往微微泛红的脚踝处敷一下再敷一下。 她从唠叨中疲倦地撩起眼皮，算是和崔思袅打了招呼。 “红毯都快开始了，你还不出去，是打算上热搜营销耍大牌吗？” 崔思袅一边刀子嘴不停，一边温柔地带上了休息室的门，不让风漏进来。 她看白歆芮费劲地伸胳膊，动作小心谨慎，生怕弄坏礼服——每一个褶皱都是精心捏过的。 她掏出临时叫助理买的冰敷袋，弯腰贴上她滚烫的皮肤。 下一秒，门被轻轻叩了三下。 红毯导演Lyria是一个高马尾的干练女生，这是她参与组织的第二个晚宴。上一次，有人躲在后台不愿意出来，就为了抢占所谓“压轴”的虚名。 内娱的影星一年到头的大型晚会屈指可数，小花们想要在这样的场合崭露头角，大花则要保持自己屹立不倒的地位，红毯场，就是角斗场。 这样的隐性规则是初出茅庐的Lyria不曾预料的。所以上一回，她第一次独立执导红毯，就遭遇了滑铁卢。 她暗下决心，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保证红毯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歌星和影星仿佛有着天然的壁垒。他们往往不拘这样的小节。崔思袅的个性她是了解的，善解人意，上次幸好有她，气氛才得以缓解。 只是不知道那位重新出发的天后如何。只知道来头不小就是了。主办方今天凌晨临时通知，她的位置要往后放。 外界传闻，她是地位岌岌的豪门阔太，性格难以捉摸，更需要这一次红毯为她复出之路奠定高调的基础。 于是Lyria天然地把她的名字画圈，要亲自去盯。 她抱着写字板侧身挤进休息室，后面跟着一个畏缩的男实习生。 两位女明星高度相似的纯白裙摆交叠，闯入眼帘。 崔思袅跪坐在地上，低头弯腰。而那位天后则高高在上地伸出一只脚，似乎让大明星为她服务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娱乐圈是拜高踩低，但是明星们不敢太过使唤身边人。万一有录像流出，名声不保。 但是白歆芮居然敢让影视歌三栖当红大花为她穿鞋。 Lyria攥紧了手里的本子，发誓要曝光白歆芮的恶劣行径。 对方抬头，一双澄明的眼含着潋滟的水波。气场凌厉的人不会有这样纯情温婉的表情，混迹名利场的人不会有这样无辜茫然的神色。 Lyria拧起的眉头毫无理由地松泛：面对这样生动的美人，她总是提不起气。何况崔思袅的表情中没有丝毫不快，她推门的瞬间，两人明明还在笑闹。 她不自觉地软了语调： “崔老师，白老师，我们的红毯很快就要开始了，请两位到场地外面等待吧。” 白歆芮面露为难，嘴唇一抿，Lyria的心脏揪起。 她果然要搞幺蛾子。 “脚受伤了，今天的红毯可能走不了了。” 白歆芮很没形象地把脚抬起来给Lyria看。 Lyria这才看清楚，她的左脚脚踝又青又红，崔思袅并不是在为她穿鞋，她手里拿的是冷敷袋。 “不好意思啊，真的很临时。但是内场表演还是可以参加的，就是老师们辛苦搭建的舞台设计恐怕没办法很好地展现了。” Lyria没想到她会主动要求不走红毯。而且从表情上看，她没有丝毫不快，反而是释然的。 已经到嘴边的拒绝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在心里暗暗埋怨自己，入行这么多年，她还是做不到不拿有色眼镜看待他人。 “但是……” 主办方临时通知给她调换位置，Lyria不能不争取。 何况白歆芮今天的妆容精致，礼服翩跹，不走红毯确实有点可惜。 “顺序和时间都已经排好了，红毯前有专车接送，您只需要走几十米进入内场就可以了。” 白歆芮陷入思索。 目前，她的线下号召力不强，几乎没有粉丝过来。对她来说，红毯不过是可有可无。但是主办方这么有诚意，又是临时加节目，又是临时调顺序，她不敢再有过多要求。 崔思袅直起身，挽挽长发，替她说： “她要走的，我俩一起走。” —— 场外的粉丝已经围了厚厚几层，扛着巨型摄像机和各色彩旗翘首以盼。 时间刚过下午一点，正是阳光最猛的时候。 红毯预告一经发出，就收获了大量的转评互动。 话题下面，线上线下的网友们热烈讨论。 【清风入梦：准备好看美女了吸溜吸溜】 【片片不是骗骗啊：已经看到小栩的户外拍摄路透了，我只能说，大家一定要看[捂心口倒地]】 【诗酒趁年华：小道消息，有人在后台看到白天后了，居然使唤小鸟低眉顺眼给她穿鞋子，我要是小鸟我就啪她脸上】 【破镜溪：woc我直接一个大写的WOC她俩不是好朋友吗？这是好朋友应该做的事情吗？？】 【驱蚊液来一瓶：有没有鸟毛来解释一下，小鸟是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吗？】 【炊烟袅袅：额，纯鸟粉，我觉得不至于哈，姐姐妹妹开开玩笑吧，大家不如期待一下美女今天的红毯表现】 崔思袅原定的顺序靠后，但是为了时间宽裕，两人提前出发了。 从接送车上下来，陈泮和崔思袅的助理一人一把深色伞，把她们牢牢护在阴影里。 视线被伞的下沿遮去一半，白歆芮从扑面而来的热气里缓过神，看见一角熟悉的裙摆。 “让我第一个上?你们负责人呢？” 施茹提着裙子，细声细气地和工作人员说着什么。年轻的礼仪小姑娘双手虚扶着她，怕她一激动被裙子绊倒。 “别以为我没看过流程，昨天还是倒数第五，今天提前两小时通知我要开场，有你们这么办事的吗？” Lyria分开窃窃私语的人群，把面色惨白的礼仪拉到一边，亲自好声好气地哄施茹。 施茹的态度缓和了些，但仍然没有让步的意思： “池旭传没跟你们说吗？这个位置我们一早就定下了。我们知道自己没有顶流的人气，也没有滔天的权势，只是想维护自己应得的利益罢了。我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声誉，为了奉承资本，不惜牺牲同公司艺人，不是长久之计呀。” 白歆芮用食指和中指微微抬起伞沿，这才把施茹今天的造型收入眼底。 她盘了精巧华丽的公主发型，夸张的凤冠镶满了珠翠宝石。 白歆芮微微偏头，嘴角勾起：Valaria的荆棘公主系列在她身上看起来也太不合适了。不仅仅是和首饰不搭，专属于这件高定的周正温婉的气质在她身上毫无体现。她言辞激烈，引得额发垂落，露出发际线粉都无法遮盖的额角。造型师连声叹气，按住她的头喷喷雾。 施茹的目光直直地落到她身上。 片刻，她变换态度，皮笑肉不笑地喊了句：“师姐。” 白歆芮颔首，并不想和后辈计较。 但是崔思袅看不过去，冷声： “施老师这句师姐喊得真亲热。施老师还走吗？不走的话，我们先走了。” 施茹才看见伞下的崔思袅，惶恐地站直了身子。 她虽然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小花，但是毕竟还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向光山海》作为年度最受瞩目的献礼剧，现在仍未定档。而崔思袅出道十年，大红十年，不是她能僭越的。 要是走在她的后面，势必会引起营销号“不敬前辈”“不知天高地厚”的恶评。 她咬唇，催促化妆师加快动作，自顾自整理好裙摆等在了上台口。 白歆芮挽住崔思袅的手，一瞬间许多心事涌现。 选秀的时候是她护着她，十年后换了个方向，但是幸好，她还是她。 林漪栩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们背后。她牵着陈浊的手，假笑甜蜜。她的眼神落在白歆芮挽崔思袅的洁白细腕上，看不出丝毫怀念往事的动容，反而带着居高临下的锐利，像一柄刺进对方内心深处的剑。 白歆芮觉得一阵凉。听到她缓缓地说： “白老师，石教授他真的不来啊？” —— 当地时间晚上六点，天色已经全黑。刺骨的风裹着鹅毛大雪，像在天地间抖起蓬松的羽绒被。 宋知孤身一个人坐了十三个小时的飞机，刚降落地面，凛冽的寒风冻得他一哆嗦。 助理的行李箱里常年放着给石韵潇准备的保暖外套，以往的他也能跟着享受到这份温暖。但是这一次石韵潇没有来，他只好一路发抖着到了大会地点。 与会的各位都到齐了，宋知调整呼吸，走上主位： “今天的会议，由我代替石董传达精神。” 底下的人不出所料地开始交头接耳。石砚沉最是亲力亲为，竟然培养出这样怠惰的儿子。 有人脊背一下子松了下去，有人开始看时间，准备早点离席。 平整光洁的电子屏幕上骤然出现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石韵潇坐在明亮的背景里，目光平静无波： “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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