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歆芮梦里都是海面上的烟气,风吹皱镜子般的水,水晶碰撞出清泠泠的声响。 睁开惺忪的睡眼,她还没完全清醒过来,金松松把一只耳机塞进她耳朵里。 原来不只是梦。 新编曲在原有的清澄明亮中增添了恢宏大气,颇有排山倒海之势,让她耳朵一亮。 她惊喜地支起身子,盖的毯子滑落: “就是要这种效果!” 金松松顶着熬红的眼睛叹了口气: 这一版和之前的第八版真的差不太多。 —— 为了表达感谢,白歆芮给工作室的成员点了丰盛的外卖。 但她自己来不及吃。 红毯下午就要开始了,在这之前,她还要时间做妆造。 冷空气骤然袭击,她缩在椅子里,任由陈泮往她衣服里贴暖宝宝。 “崔老师这条裙子真不错,上半身挺阔,塞点东西根本看不出来。” 崔思袅当然不会平白无故购买一条只穿一次的高定礼服。就是这一条,让她和新锐设计师达成合作,成立了独具风格的新品牌,挂名在自己的工作室名下。 “两位老师,身材真好。” 服装助理为白歆芮整理好裙摆,走出三步,露出赞美的神色。 崔思袅把手搭上白歆芮的肩膀,试图把她按低一些。她无邪地朝着服装助理眨眼睛: “Luna,你觉得相似的款式在我们谁身上更好看?” 白歆芮嗔笑着瞥她一眼,却也承认这个问题是很有前瞻性的。 “两位老师都很美。崔老师更灵动,白老师是缥缈。” 白歆芮默默地把答案记在心里,准备用来对付娱记的刁钻提问。 Luna收拾衣服,把她们两个人单独留在房间里。 崔思袅贴到白歆芮的耳朵旁边: “天后,你飘啦。Valaria那么势利,平时大家都装作看不懂,给点面子也就算了,我没想到你真敢得罪他们。” 白歆芮落落大方地把胸前的长鬈发半拢到耳后:“如果这一次合了他们的心意,下一次只会更变本加厉,觉得我好拿捏。” “不过你都能拿到Pathor的合作了,确实不用怕他们。” 白歆芮抿唇,不置可否。 “但是我怕。”崔思袅眼神流转,露出点小姑娘神色: “最近吃胖了,怕被你比下去。” 崔思袅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营销号把她们捆绑在一起,宣传作“双生子”,她们的一举一动都会拿来被比较。哪怕她们之间绝无这样的心思,但白歆芮还是担心,时间久了,会生出嫌隙。 崔思袅是千金大小姐出身,性格圆钝温和,无条件交付信任。圈子里很少见到这样的人。 白歆芮不想和她争高下。所以她特意在各大名品首饰中挑选了造型轻灵别致的。崔思袅别了小鸟胸针,她就配松针耳环,崔思袅戴小巧的宝石皇冠,她就用羽毛做头饰。 其实白歆芮心里也在发怵。拿到奢牌珠宝的橄榄枝,是石韵潇牵线,今天临时增加的表演曲目,也是蝴蝶效应的产物。 离婚协议已经打印好,就放在陈泮的手提袋里。 她预想过复出后自己将会遇到什么样的困境,但是层层打压防爆让她措手不及。曾经的际遇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压得她更加喘不上气。而三年前的无条件站在她这边的粉丝们,似乎因为她的选择保留了观望的态度。 她现在几乎是寸步难行。 陈泮说得对。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她只能趁自己的意志还没有被消磨殆尽,重新振作起来。 —— 石韵潇双手插兜,上身微微前倾,唐初被他盯得发怵,往锥形瓶里滴试剂的手微微颤抖。 石韵潇口袋里的手机一震。 【歆芮不心累:可惜了】 【歆芮不心累:新裙子你看不到现场了】 他舒开神色,垂下眼睫,但很显然,输入框里的文字打了又删。 最终发出去的只剩下短短一句: 【xiao:你想我来吗】 没有回复。他暂时将手机屏反扣,手指在桌面上没有意义地游走。 没有了导师的目光追随,唐初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导师待他很好。他虽然答应帮石砚沉做事,但也不至于真的当师门叛徒。 “其实我觉得,您不去更好。” 石韵潇的眼睛深邃下去。 “现在网上有谣传,说您为了师娘耽误工作,放着偌大的集团不管不顾,不利于未来继承集团事务……” 他整理了五条,第一条才说到一半,就被无情打断: “你在哪里看到的?” 灯光的阴影笼在他的脸上,他的表情透着耐人寻味的冷意。 手机终于有了回音。白歆芮的头像在锁屏跳动: 【歆芮不心累:别来】 —— 换上礼服之后就不能吃东西了。陈泮把狼吞虎咽的助理糖糖赶到一边,自己贴着白歆芮坐下。 她木木地坐在椅子里,屏幕上的文字滚动。 【小栩绯闻男友:浊哥今天没有陪小栩坐车,怎么回事?】 【栩栩如你:白天后不也是一个人来的嘛】 【是小羽毛吖:浊哥是给小栩准备生日惊喜去啦,花店老板都发了,诶绯绯你不知道吗?你不是半小时前转发了嘛?】 【服了你la:说起生日这事我就想笑,白天后当年为了和浊哥炒CP,强行改了生日,双鱼强行说成白羊。本来无人在意的,但是小栩是白羊,这不就等于在羽毛姐姐的头上动土嘛】 【嘘嘘今天不想写论文:能改小一天是一天,白天后的智慧大着呢】 【偏偏不头疼:白姐她老公知道她这么上赶着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的空气在旋转凝结,变得有了厚度。白歆芮的口鼻仿佛被层层窒息捂住,呼吸不畅,脸颊闷出薄薄的粉红。 就在沉入深海的恍惚之间,白歆芮的手机被抽走。 陈泮警告她: “再有下次,你的手机就由我来保管了。” 白歆芮嘴角牵起,眼睛却垂下,盯着一尘不染的鞋尖。 她太敏感柔软,在喧杂的互联网世界里像一只孤苦无依的气泡,被舆论裹挟着飘来飘去,没有着力点。 但陈泮,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维护的目的,每次都会把她的反常归因到“那个人”的头上。 “如果不是因为他,你不会受到这么多攻击……” “他不会来的。”白歆芮直直打断: “等晚会结束,你记得把协议书给我。” —— 中午十二点刚过,正是午休的时间。场馆内的工作人员却一刻不停,为下午的盛会做准备。 导助拉着摄影组带白歆芮走位试光,升降台阶的位置复杂,需要一一记住。 陈泮坐在不远处,再次核对活动流程。忽然,她的胳膊肘被撞了一下。 收起手里的纸张,她回过头,对上一张笑得谄媚的脸: “姐,好巧。” 陈泮警觉地紧了紧手提袋,冷哼从鼻子里出: “巧什么,这不是天天都遇到吗。” 陈浊戴着一顶鸭舌帽,从头到脚都是低调的深色。黑色口罩盖住了大半张脸,他还特意压低了声音,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辛勤地专注手头的事情,因此没有认出他。 “是啊,这个综艺接得真好,我和姐姐见面的时间比小时候那么些年加起来都多。” 提到小时候,陈泮的心不可避免地揪了一下。 她从小就寄养在亲戚家,父母外出务工,没几年就抱回来一个男婴。 那个时候她才明白,父母给她起名“盼”的用意。 后来她离开家乡,打拼多年才在传媒公司有了自己的事业,改掉了背负二十余年的名字。而陈浊则顺利继承了家里的剧院资源,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 原本,两人在圈内互无交集,直到晨星CP大热出圈。陈浊用各种手段从陈泮处探听白歆芮的消息,制造工业糖精,白歆芮烦不胜烦,甚至遭到CP反噬。陈泮差点因此丢了工作。是白歆芮向公司据理力争,保下了她。 “好姐姐,歆芮现在是攀上高枝了,怎么不见你升职?哦我差点忘了,舒瑞早就不待见你了吧?怪不得,你现在是饥不择食,难怪烂大腿也要使劲抱住。” “你想怎么样?” “你放心,我没有恶意,也没那方面想法,大家都结婚了嘛。而且,小栩离不开我。” 他狡黠地眨眼:“我只是听说歆芮最近心情不好。我作为前同事,也算是和她有过感情牵绊的人吧,来关心她一下,她是婚姻有变?还是大少爷对她不好?” 陈泮今天一直跟着白歆芮,也没怎么吃东西,但是此刻仍然恶心得想吐。 陈浊仗着和林漪栩的CP热度,嚣张得很。他要是真想打听消息,根本没必要这么直白。 她想回嘴,谩骂的话还没出口,背后的舞台上忽然传来一声惊叫,然后是工作人员低沉的交流和慌乱的脚步声。 陈泮别过头,看见白歆芮身体倾斜,左膝跪在舞台地板上,表情痛苦。工作人员很快围了一圈,忙乱地搀扶她。 她回头狠狠地剜了陈浊一眼,对方双手一摊,表示和他无关。 陈泮急匆匆地扔掉手包,甩开工作牌,三两步跑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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