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苒睡得迷迷糊糊，被空姐叫醒时飞机已经落地，大多数乘客都下了飞机。 她睡眼惺忪地起身，赶忙整理了一下个人物品，背起包也随着其他乘客一起下机。 瑞市地处最南边，就算是这个季节气温也徘徊于十七八度左右，下机后寒苒立马觉得自己穿多了。 她脱了外套搭在手臂上，跟着大部队去转盘领行李，从出口走出去时，寒苒下意识抬眸，目光在接机人群中来回搜寻。 亮如白昼的灯光下，接机的人群中，没有出现他的身影。 回过神来，寒苒自嘲地摇摇头。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难道因为刚才在飞机上做的那个梦，竟然让她在恍惚间再次对他又生出一丝期盼？奢望他这位尊贵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周总亲自到机场航站楼接她这个小职员？ “寒苒，这边！”徐茂时挤在一群接机人群中，高高的个子，分外出挑。 寒苒当然看见他了，可徐茂时挥手的动作过于高调，寒苒没回应他，低着头加快脚步朝他走去。 “嘿，学妹！”怕寒苒没听见，徐茂时更加高举手臂热情地朝她挥手。 寒苒一口气冲过去：“嘘！学长，我听见了听见了。” “哈哈哈，你不会是嫌我丢脸吧？”徐茂时边打趣边笑呵呵接过她的行李。 黑色商务车停在航站楼地下停车场，寒苒跟随徐茂时取车。 “坐了几小时飞机累了累？” “不累，托公费出差的福享受商务舱待遇。我刚才在飞机上一路睡到瑞市，这下睡太饱今晚恐怕要失眠了。不过倒可以利用这些时间看一下你发过来的翻译资料。”寒苒坐在副驾驶座上，边和徐茂时聊天边新奇地望着窗外掠过的南国夜景。 “行，时间你自己安排，别熬夜到太晚。一会儿到了酒店你先安置行李，然后咱们一起出去吃饭。” 寒苒张了张口，她想问……周辰川人呢？ 他没有出现，此刻是在酒店，还是外出开会？ 吃饭？是不是跟周辰川一起吃？ 可转念间，她又觉得自己如果主动开口问这些问题显得太不自量力，毕竟现在他们的关系顶多只是上司和下属，何必自作多情？ *** 到达公司团队下榻的酒店时，已经将近十点钟。 一楼大堂水晶吊灯高悬，一派灯火辉煌，各种肤色的客人和服务生在大堂里进出走动，并不冷清。 寒苒在前台登记入住取了房卡，徐茂时替她将行李送到客房门口，跟她约定二十分钟后一楼大堂等，这才放心离开。 寒苒住的是标间大床房，客房内全欧式装修，宽敞又舒适。中间摆着一张标准大床，正前方是书桌和椅子，床边还摆着两组单人沙发和一张茶几。 寒苒满意地抿了抿唇角，心中感叹：到底是被大公司收购，这次的出差待遇比从前好太多。 寒苒将行李拖到衣柜前的空地上打开，取出一身适应当地气候的衣服换上。她简单的梳洗整理了一下自己，将长发绑成马尾辫，看了眼手机时间差不多到和学长约定好的时候，她拿上房卡出门。 寒苒心情不错，步伐轻松地走到电梯前，刚按下按钮，电梯便恰好叮一声到层，轿厢门在她面前缓缓开启。 寒苒脸上松散的表情瞬间凝固。 “不进来吗？”周辰川伸手按住轿厢内的开门键，阻止正要缓缓关闭的电梯门。 寒苒盯着电梯里周辰川那张寒霜般俊朗的脸，一时间只觉得恍如做梦。 周辰川面色平静，注视着她：“你要下楼吗？” 寒苒本能地点了一下头。 “进来。” 不知是不是早已根深蒂固对他的信任感，寒苒迈开腿走进电梯。她的脑袋嗡嗡轰鸣，心中装满情绪互相撞击，可偏偏大脑无法预转。 面对周辰川，她总是这样一败涂地。 寒苒下意识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肉中，疼痛刺激下头脑终于恢复运作。这似乎已经成为她紧张、窘迫或害怕时的习惯性动作。 “谢谢……周总。” 周辰川低眸斜乜了她一眼。 安静窄小的电梯里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平时跟在周辰川身边的秘书和助理全不在，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气氛格外古怪。 寒苒退后一步，背靠电梯墙而立，小心翼翼地偷瞄着周辰川宽阔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笔直站在她面前一两步的位置，这样贴近的距离，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寒苒眼眶发涩，原本只是想偷瞄他几眼就收敛，最后竟无法自控般深深凝望着他的背影。 曾经最亲近的人，有过最亲密的零距离，如今再见却像咫尺天涯。 她双眼微微发红，胸腔中无法抑制灌满苦涩。她有好多问题想问他…… 她想问周辰川，你还记得寒苒吗？ ——因为她时时刻刻都深深记得他曾经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 她想问周辰川，抛下她失踪的这些年到底去了哪里？ ——当年他一声不吭的离开，她哭着找遍所有地方，而他却像人间蒸发，连一声再见也不曾有。 她想问周辰川，这些年没有她在身边，他是否过得一样好？ ——因为整整七年她过得一点都不好，分分秒秒都活在回忆的牢笼里，自己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她再也没有爱上过别人。 她想问周辰川，当年抛下她，现在又突然回来，看见她变成如今的模样，他是否还会记得他们曾经彼此拥有过的时光？或者，他早已将寒苒这个名字忘得一干二净，她从头到尾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所以来去自由，从来不必问她是否愿意。 寒苒还想问他许许多多，可是一切似乎毫无意义。 寒苒深吸一口气，无意识地抬起头，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什么…… 电梯已经到层，轿厢门缓缓打开。 周辰川一只手按住开门机，如七年前般礼貌地侧过身，让身为女士的寒苒先走出去。 寒苒原本正抬头望着他的背影，见他忽地侧过身，她慌忙低下头，鼻尖却忍不住泛酸。她吸了吸鼻子，快步走出电梯。 徐茂时已经坐在一楼大堂沙发区等待，见寒苒低着头从电梯里走出来，他站起身迎上前，又立刻注意到周辰川也从同一部电梯里出来。 “咦？你们碰见一起下来的？”徐茂时笑问。 寒苒低头嗯了声。 徐茂时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他们已经在等我们了。” 寒苒一听话锋不对，小声问：“学长，我们不是去吃夜市小吃吗？这顿饭是公司饭局？” 徐茂时赶忙解释：“不是饭局，就同行的同事们一起吃顿饭，也欢迎你加入团队嘛。”他眉眼弯弯笑着说，“你别紧张，今天没有外人，正式工作从明天才开始，到时你可得打起十二分专业精神，别让我这个鼎力推荐人在Elvis面前下不了台。”他边说边朝站在一旁的周辰川看了一眼。 寒苒只好胡乱应了声，脸上神色却不见松快。 她暗自后悔，早知道刚才在车上就拒掉学长的邀请。还以为是轻轻松松逛当地夜市吃吃小食，哪里知道会是一顿鸿门宴？ 这下可被学长坑到了！ 寒苒心里郁闷，不自觉怨怼地瞪了眼笑容灿烂的徐茂时。 三人从大堂另一侧的扶梯上到二楼宴会厅，穿过走廊走进一间包厢。 推开包厢门，里头有七八个人已经自行叫了一桌酒喝嗨了。见两位核心人物身边站着一个梳着马尾辫的漂亮姑娘，众人情绪高涨立马起身鼓掌欢迎新翻译寒苒的到来。 寒苒站在门边，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 现在打退堂鼓肯定不行了，团队其他人会以为她不合群，看来只能等一会儿找个合适机会提前离席回房间去。 寒苒刚进门就被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生拉着坐到她身旁，两人正相互介绍，逐步熟络。一旁一位约莫三十出头的胖子男举起一支红酒往寒苒杯里倒酒，嘴里嚷着欢迎新同事加入团队，其他人也趁着气氛举起酒杯要和寒苒一起碰一杯。 徐茂时也没想到场面会变成这样，今天早上团队刚神经紧绷地跟当地政府开完一个重要会议。这会儿大家都借着酒精暂时松弛身心，在场的又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也不管大BOSS在没在场，一下子就闹开了。 寒苒被他们拉住，架不住热情喝下两杯啤酒和红酒。眼看身旁那个胖子又举起白酒杯子，寒苒顿时头皮发紧，下意识往后躲，没料到一脚踩在一只皮鞋脚背上。 身后的人双手扶住寒苒的肩膀，恰到好处地接稳她。 寒苒被灌了不少混合酒，这会儿酒精正上头，整个脸颊红扑扑的，眼神迷离，神情有点愣，迟钝地转过头道歉：“对不起。” “别喝了。” 声音似冷雾萦绕入耳中，寒苒怔怔地看着他的脸。 她踩到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在旁沉默独饮的周辰川。他从刚才起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关注着寒苒，直到发觉她已经喝多。他默不作声起身走到她身后，她却倒退一步，正好一脚踩在他的皮鞋上。 “老大，你也来喝一杯，我敬你！”刚才一直灌寒苒酒的胖子男是一直待在周辰川身边的首席精算师，一喝酒就原形毕露，冲着周辰川乐呵呵地叫老大。 周辰川淡淡道：“你们喝吧。” 他一手推拒开递来的酒杯，搀扶住身形摇晃已经醉的东倒西歪的寒苒，把她带包厢角落的沙发区休息。 寒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歪着身子抬起头，迷糊中看见周辰川正松开她的手要去旁边倒热水给她喝。也许是酒精壮胆，她突然伸起手一把抓紧他西服的衣角。 周辰川感觉到她向下拽的力道，低眸看向她。发现她揪住自己的衣角，直愣愣盯住自己后就不动了。 周辰川没有冒然扯开她的手，而是弯腰低眸靠近她轻声问：“是不是不舒服？想吐的话我让女同事扶你去洗手间？” 寒苒摇摇头，手依旧紧紧抓住周辰川的衣角。 “你抓着我的衣服，我没办法给你倒热水。” 寒苒再次摇摇头，目光却牢牢盯住周辰川的脸。 “你怎么了？”周辰川望着她，目光似探寻。 寒苒的表情是懵的，头脑也是一片空白。过度的酒精让她暂时无法思考，只是本能地抓紧面前的周辰川。 寒苒眯着眼又仔细地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我……是不是……在做梦？” 周辰川知道她是真喝醉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喝多了，我让人送你回房休息。” 他转眸望向餐桌方向，可餐桌前仅有的两位女性也已经喝趴下。在她们不远处，徐茂时正被其他几个还没喝倒的男同事拉着喝酒，看这架势这群人迟早要醉的不省人事。 周辰川无奈地收回目光：“我送你回房吧。”他视线下移，这才发觉寒苒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只是她即便睡熟，那只手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手。 望着她如小猫般安静的睡颜，周辰川的眼神不知不觉柔软下来。 他不再迟疑，弯腰轻轻抱起她，步伐缓而稳地走出包厢。 只有在她熟睡的时候，他才敢放任自己的情感，多看一会儿她的睡颜。只是这一小会儿的放纵，却需要他抛开所有的负罪感与枷锁。 一如七年前……他忍痛，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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