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大舅、大舅妈、香纹表姐,我回来了!新年快乐!”寒苒进了黛瓦白墙的院门,穿过影壁,挨个叫了人才走进堂屋。 堂屋内香龛里熏着香,幽幽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草木香。供桌上摆着香烛、瓜果、茶酒,还有两盒小辈们爱吃的软糯糕点。 外公十多年前去世,大舅一家怕外婆独个孤单,便接她来一起同住。这些天,表姐香纹一直盼住在省城的寒苒表妹快快到来,俩姐妹好说悄悄话。 这会儿寒苒才刚进屋,香纹便喜滋滋地拉着她的手,要找她聊天。 外边天空阴沉,堂屋里光线不大好。外婆坐在椅子上,手捻佛珠诵经。刚才寒苒在屋外唤的那声外婆并没听到,寒苒被香纹拥着凑上前去,又甜甜地喊了声“外婆”。 外婆瞧着眼前的人儿,布满褶皱的脸上满是笑容,亲热地握着寒苒的手,端看了会儿,干瘦的右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我的心肝囡囡回来了,快让外婆仔细瞧瞧……欸,又瘦了,这趟回来要多吃点。” 寒苒撒娇地腻在外婆怀里:“外婆做的糕点最好吃,我做梦都嘴馋,一定要多吃点再回去。” 正说着话,三姨父和三姨母领着小表弟进屋拜年,瞧见寒苒已经到了,拉着她又是一番亲热,堂屋里气氛一时间热闹起来。 等天一黑,圆台面搬上桌。大舅妈今天一早起床便开始忙碌准备菜肴,这会儿一桌子丰盛年夜饭端上桌,大家都对大舅妈的厨艺赞不绝口。 给三个小辈分了红包,大家围着饭桌热热闹闹开吃,吃饱喝足最小的表弟又嚷着出门放烟花。 大舅便带着小表弟轩轩到门外青石板空地上点响炮仗,烟花炮仗声“嘭嘭嗙嗙”震耳发聩。 镇上其他人家也开始放烟花,黑沉沉的夜空一时间绚烂缤纷,火树银花。 香纹拉着寒苒出门去看:“快瞧天上烟花多好看啊!我最喜欢烟花在夜空中怦然绽放这一瞬,绚烂极了!” 寒苒也抬起头望着漫天烟花:“美是美,可惜只有一瞬,绚烂又短暂。” 三姨妈也从屋里走出来,趁香纹看烟花看得入迷,招招手让寒苒过去谈天。 “三姨妈。”寒苒走过去,借着屋里的灯光,隐约瞧见些三姨妈脸上的神色,心里有几分了然,知道这件事瞒不住向来心细的三姨妈。 “这趟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你爸爸他放心让你一个小姑娘自己坐这么久的火车回外婆家?”三姨妈眼神里含着几分怨怪、怜惜,更多的是无奈。 寒苒低垂眼睫,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内心的纠结快要冲破心防涌到面上,寒苒克制地用指甲掐进掌心肉里。 她抬起头,声音微微颤抖地问:“三姨妈,我可以住您家吗?” “……怎么突然这样说?”三姨妈面上略显惊讶,像是怕惹寒苒误会,又立即拉着她的手,“往常暑假也过来住的,这回在外婆家过完年,你就跟我们一起回家过寒假,你和轩轩可以一块儿玩。” 三姨妈是寒苒妈妈的妹妹,妈妈没去世前,两姊妹感情深厚,姨妈没出嫁前一直将寒苒视如己出地照顾。 寒苒五岁时三姨妈经人介绍嫁到省城,姨父是个铁路职工,一家人日常生活虽不富裕,但也足够。只是前几年铁路局大批职工下岗,姨父被波及此列,下岗后只好用往年单薄的积蓄批了些小商品,在家附近租了间小店面卖杂货。如今小表弟已经上小学,家里的负担也日渐沉重起来。 望着姨妈略显窘迫的神情,寒苒心中有数,她吸了吸鼻子,低声道:“三姨妈,我说玩笑话的。我就是想您了,想和您多待会儿。” “苒苒,姨妈知道你从小不说谎的。告诉我,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趟过年你爸爸为什么不过来拜年?” 寒苒眼眶濡湿,轻咬下嘴唇,再藏不住心事。被戳穿心事后,心中的酸楚顿时涌上鼻尖。 寒苒不想家里人担心她,憋着眼泪低下头:“今年厂里人手不足,爸爸只有一天假,来回赶不及,就让我做代表回来给外婆和大家拜年。” “真是这样?” “嗯。” 三姨妈还想追问下去,香纹已经在门外喊:“苒苒,快出来,大舅要带我们去河边放河灯!” “马上来。”寒苒应了声,趁此时机避开三姨妈后面的问话。 她收起脸上失落的神色,抬眸时脸上重新挂上笑容:“三姨妈,我跟香纹表姐放河灯去了。”说罢,她小跑着跨出门槛。 门外长街上很是热闹。 新年伊始,镇里各个灯会团体会在四乡八镇各处进行巡游表演,花灯、龙灯、鱼灯,样式繁多,色彩鲜艳,赏心悦目。如果在赏灯的时候付点礼钱,耍灯人还会贺上‘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吉利花式,恭贺一年吉庆有福。 穿过观灯会的人群,寒苒她们三个小辈手牵手跟着大舅来到河边。周遭已是人声一片,大多都是长辈带着晚辈来河边许愿放河灯的。 雾沉沉的夜空与河水连成一线,河面上一盏盏河灯浮浮沉沉,烛光点点。远处桥上时不时传来鞭炮响声,烟花五彩缤纷地蹿上天在半空中绽放色彩。 远远的,寒苒看见河边石阶上半蹲着一个人。 他放下一盏河灯,低头双手合十模样虔诚地许愿后才慢慢站起身。 这人个子高挑,身上的穿着打扮在小镇人群中显得分外打眼。 寒苒正好奇地盯着他看,毫无预兆,那人忽然转过脸,蓦然撞上寒苒的目光。 是他! 河岸两边屋檐下都挂着灯笼,橘红色暖光盈盈扑上他的面,影影绰绰,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竟真有人如书中所描写一样‘彼其之子,美无度。’ 寒苒心神恍惚,回过神,却见对方眼眸含笑,似乎在笑她的出神。 光影朦胧间,寒苒瞧见他的口型似乎在对她说“hi”。 寒苒连忙低下头,视线虽断开,可心湖却乱了。再抬眸时,那道修长身影已消失在茫茫灯海与无边月色中。 “苒苒,总算找到你了,你站在这里做什么?”香纹从后面跑上来,看见寒苒的身影,赶紧拉起她的手。 寒苒摇摇头:“没什么,我在看人放河灯。” “我爸把河灯买好了,快一起来放河灯许心愿吧。” *** 隔日,按镇里旧俗,新年第一天开门放迎新炮仗,开财门后第一件事是喝甜茶,寓意一年到头甜蜜和乐。 大年初一早晨也是不能吃早饭的,幸亏昨夜放完河灯回来守岁吃过夜宵,寒苒也不觉得饿。吃了外婆亲手做的糕点后,她才跟着表姐和小表弟一起出门游玩。 新年里古镇上大多数店铺都关着门,偶尔有几家仍在做年糕的人家,院子里传来‘砰砰噔噔’的舂碓声。写对联、捏面人还有画糖画的摊子,一股脑儿摆在巷口,大伙儿便拥到热闹处玩耍。 白日里,铅云散尽,天气仍湿冷,但太阳开出来,街面上暖洋洋一片。 寒苒跟着表姐一路走,小表弟平日在学校里规规矩矩不能放开撒欢,这会儿回到镇上每天乐得开花,撒开腿一个劲往画糖画的摊子跑。 “跑慢点,轩轩!走丢了一会儿回不了家!”香纹虽只比寒苒大一岁,可责任心极强。表弟才跑出去几步,就被香纹赶上去从身后一把揪住。 “你还跑不跑?” “大表姐饶命!我不敢啦!”轩轩求饶,不知哪里学来的,冲着香纹双手抱拳作揖。 寒苒站在他们身后看见这一幕,笑得直不起腰。 “苒苒,你身后……” 香纹刚在教训轩轩,忽然抬手指向寒苒身后。 寒苒一怔,纳闷地转头看去。 这是寒苒第四次见到他,只是唯有这一次,她才真正认真地打量他。 今天他打扮的越发休闲。米白色呢外套,纯黑色高领毛衣,一条深黑色牛仔裤,衬得他长腿笔直,比例极好。他的肤色很白,轮廓不似亚洲人,刚硬鲜明,鼻梁尤其高挺,一双墨瞳深邃惑人,眼底总是含着似笑非笑的神色。 他距离寒苒只有两三步距离,此刻正一步步接近她。 寒苒听见自己的心在擂鼓,当他快要走到她面前时,她明显感到心脏突然蹿到嗓子眼。 “hi。”他扬起笑脸,和昨晚一模一样的打招呼。 寒苒没想过会在街上和他遇见,她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香纹牵着轩轩的手已经回到寒苒身旁,凑过去在她耳边小声问:“这人是谁啊?长得真帅!就像偶像剧那些男主角一样。” 寒苒嘴唇翕动,正要向表姐解释自己和他的关系。手突然被他握住,而后只听一道戏虐的声音从耳边飞快掠过。 他说:“跑!” 寒苒猝不及防就这样被他拉住手,跌跌撞撞不知目的的向前奔跑。 “寒苒!” “苒苒姐姐!”身后传来香纹和表弟轩轩焦急的喊声。 寒苒挣不开他的手,只能任其拉着自己一路向前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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