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就是白眼狼了？当年？当年还有什么事？ 她看着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平常优雅的形象全数丢掉，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头，被泪沾湿的发丝糊在脸上，眼睛和鼻子都红肿。 她当初以为的那一丝快意，也仅仅一晃而过，只余下满怀的恨意，怒其不争。 邱晏听郭义玲哭诉，还有邱盈苍白无力的安抚。 郭义玲说来说去就那几句话，郭咏莹这贱货不要脸，畜生。自己陪着邱正阳白手起家，邱正阳白眼狼对不起她，连带着邱晏也一起骂。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推三阻四，不想嫁给李俊豪。” “我告诉你由不得你！” “把你好吃好喝养这么大，你就该为家庭出力。跟你爸爸一样白眼狼，想自己做主，你做梦！” 郭义玲发疯一样的怒骂彻底斩断了她心里那根亲情线。 她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侮辱？这是她的亲生母亲啊！胸腔里滔天的怒意破怀而出：“你骂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二舅家闹！有本事你跟邱正阳离婚！我天生贱骨头是不是？凭什么要被你这样骂？” “我再贱也是你跟邱正阳生的！” “啪。”又是一巴掌！邱晏早知道郭义玲会打，站着就承受住了。这是身体本能也是这些年得出的经验，被硬生生打一巴掌总好过躲闪之后迎来变本加厉的教训。 脸上火辣辣疼，她心里却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 郭义玲扯着她的头发发了疯一样拽她，邱盈在一旁尖叫：“妈你住手，不要再打了。妈！妈！” 郭义玲被邱盈拉开，一双眼还是跟要吃人一样恶狠狠盯着她。 邱晏毫不示弱，冷脸迎上她的目光，心中怒火喷薄而出，厉声喝道：“你发疯发够了没有？” 她一把推开郭义玲，摔门而出。 直到进房间，眼泪都没有流出来。原来这种事已经不会让她难过，心里只余下恨。 她挺直腰背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镜子里左边脸肿得老高，郭义玲真狠，两巴掌都打在了一边。 脸一阵一阵胀痛，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咬牙切齿，大口喘气，越想越恨，恨得胃里难受，又想呕吐。 冲到马桶边跪在地上吐，胃里吐空了，最后只吐出酸水。 凭什么？ 好吃好喝供养她，买断她的一生，让她为家庭出力。那邱盈呢？何止好吃好喝，锦衣玉食养这么大，最后找个凤凰男扶贫，她郭义玲还亲自下场替女儿揽姻缘。 凭什么？ 凭什么邱盈天之骄女，她就要被磋磨，她什么都不欠他们！ 出生由不得她，把她送了人又买回来，区别对待了这么多年，到了现在，还把她当出气筒，把她当易物的商品。 邱晏瘫坐在地上，倚着马桶，滔天的恨意像巨浪一样在心里翻滚。她手紧紧攥成拳，指甲把掌心戳出了血都感觉不到疼。 活该邱正阳出轨，活该郭义玲丢人，邱家一家子成笑柄，发烂发臭她才高兴。 她手捂住双眼紧闭眼睛，深深地喘气，牙齿要咬碎。 “邱晏。”邱盈推开门，发现邱晏坐在卫生间地上，左边脸肿得老高。 她心里也不是滋味，走到洗脸池旁浸湿了毛巾拧干，递给邱晏：“对不起。” 邱晏没接，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撑着地砖站了起来，径自往卧室走，地上手撑过的地方染了一丝丝血，印上了刺目的斑点。 “你为什么喊我回来？还骗我是郭义玲要我回来？”她无视邱盈递着毛巾的手，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对不起，我不知道妈妈气成这样。她给我打电话，张口就哭，我怎么问都不说。”她声音越来越低，“我知道肯定出事了，我怕我一个人搞不定，我也很害怕。” 她是很害怕，凌晨四点半妈妈的电话把她从睡梦中吵醒，接通就听见妈妈在那端歇斯底里地哭，发了疯一般喊叫。 她怎么问妈妈都不说，只一句句说“盈盈你快回来”，“盈盈，我只有你了。”“盈盈，我活不下去了”...... 她问不出答案，担心得不行，赶紧买了票。周泽要跟她一起回来她也没答应，怕吓着甜甜。 在候车室里，鬼使神差她就给邱晏打了电话，还说是妈妈让她回去。她怕妈妈疯起来自己招架不住，只得先斩后奏拉着邱晏下水。 现在看来妈妈压根没打算让邱晏知道，倒是害了邱晏被妈妈打，无妄之灾，却也是她一手造成的。 邱盈心中愧疚，受不住邱晏愤恨的眼神，默默地把头转向一边。 今天妈妈说得话太伤人，直言不讳邱晏的婚姻是交易。 虽然她一直清楚，并且也替李俊豪周旋过，但是之前都往好处想，觉得邱晏嫁了人也靠着父母，李家条件也好，爸妈并没有亏待邱晏。 然而今天，她从妈妈对邱晏的态度，才明白是她想得简单了。在爸妈眼里，邱晏就是件货物，他们把温柔和爱给了她和邱成，对邱晏就是赏口饭，养大了卖个好价钱。 “你先敷一敷，我倒杯水给你喝。”她声音里带了讨好，又上前一步，离邱晏更近些，把毛巾硬塞在她的手里。 邱晏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接过了毛巾。邱盈松了口气，走到茶几边倒水。 她折回来拉着邱晏把她按在床边坐下，又从邱晏手中拿过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姐妹俩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邱盈嘴角动了动，终于小声地嗫喏：“对不起。” 她是对不起邱晏，邱家对不起邱晏。 十岁那年，有一天妈妈跟她说要去把妹妹接回来，她才知道邱晏的存在。 那个小姑娘瘦小，脸和手黑黄黑黄的，身上穿的是她不要的连衣裙。 她带着邱晏玩，邱晏不认识字，她提议过家家，她做老师，第一次有了奇异的自豪感。 后来爸爸有次喝了酒跟妈妈吵架，打了邱晏。那是爸爸第一次家暴，以前爸爸也会酒后跟妈妈吵架，但是都没动过手，没打过妈妈，更没打过她跟邱成。 那次之后，邱晏就成了爸妈的出气筒。 他们渐渐长大，爸妈对她好对邱晏差，吃穿用度都分成三六九等，这让她有种怪异的愧疚感。 邱晏也说过羡慕她，但是邱晏对她的羡慕和郭咏珊对她的羡慕不一样，她在邱晏面前生不出自然的优越感，只有对邱晏的愧疚，和对自己的不齿。 后来，她选择去英国念高中，去国外留学，眼不见为净。 私心里还想着她和邱成不在家，只有邱晏在身边，爸妈会不会对她好点。只是郭咏珊时不时来跟她八卦，原来邱晏并没有过得好。 “邱晏，对不起。”她再次道歉，语气诚恳。 “不用道歉。”邱晏声音冰冷，直视她，“小时候我被爸爸打，你为我举过刀，我一直记着。这次就，就互不相欠了。” “不是的，邱晏，不是的......”她眼泪忽然就下来，邱晏都记得，原来她都记得。 可是正因为邱晏记得，才显得她更卑鄙，更恶心。 当年，她无意中发现了邱晏的笔记本，看见她满纸的惊慌和恨，邱晏还说等长大了要把全家都杀了，同归于尽。 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害怕了，她记得邱晏被爸爸打的时候自己抱紧自己一声不吭，只有那双发狠发亮的眼睛。 她没质疑过邱晏，她知道她会那样做。 她想，要是她救她一次呢，是不是能扭转她偏航的心？她提着刀挡在她跟前，爸爸被吓住了，退缩了。后来，邱晏的日子是比以前好过了一点。 可是她最终还是选择去国外读书，逃避这一切。 原来她当年有目的的举动让邱晏一直记到现在。 “邱晏，对不起，对不起。”她哭得不能自已，自己就是自私卑劣。 “不要哭了，不用跟我道歉。”邱晏不耐烦地打断她，“邱正阳跟郭咏莹究竟怎么回事？” 她没让邱盈知道自己早就撞破父亲出轨，只想从邱盈嘴里听听完整的事。 邱盈擦了眼泪，一抽一抽地讲：“前段时间二姨妈的男朋友在金叶酒店那里看见爸爸搂着个女人，回来就跟二姨妈讲了。” 二姨妈？郭义纯？她又谈新男朋友了？ “二姨妈不相信，让他不要乱说。她男朋友说广宜镇谁不认识邱正阳，他不可能看错的。又说下回再看到会拍照片。” “好巧不巧昨天下午又被他撞见了，就拍了照片发给了二姨妈。” “二姨妈一看，差点脑出血，赶紧去找妈妈，爸搂住的就是郭咏莹。” 这么光明正大了？这么说二舅家也知道了？邱晏心里转了几转，又问：“后来郭义玲就找邱正阳算账了？” 邱盈摇头：“爸说出差了，今晚回来。并不知道自己暴露了。然后妈就跟二姨妈哭诉，一个人暴走，一夜没睡，今天凌晨给我打的电话。” “后来的你都知道了。” 邱晏皱着眉：“郭义玲说邱正阳当年答应过她，答应她什么？” 她一提醒，邱盈也想起来：“我想起来了，那年我刚从日本回来，爸把他不常用的手机号给了我，有一次我收到一条短信，内容大概是‘我错了，我不跟你闹脾气，你说你爱我一辈子呢，不要不理我’。那时候我就怀疑爸出轨，我把短信给妈看，妈说她不认识，应该是发错了，让我不用管。” “我想也是，爸这么严肃，不苟言笑，整天在公司怎么会出轨，而且后来我也没再收到过类似短信。” “现在想想，那个人应该就是郭咏莹。”邱盈说完看着她，不再出声。 “那以前的事情你也不清楚？”邱晏问她，“你有什么打算？让不让郭义玲离婚？” 邱盈摇头：“以前的事我打算抽空问问咏珊，她肯定知道。至于离婚，妈妈不可能离婚的，否则也不会拖到现在。” 她说完，邱晏没再问，两个人都沉默。 她想问问邱晏，就这么直呼其名，不打算再叫爸妈了？想了想没敢问，改了口：“你休息一下吧，晚上爸爸回来估计会吵架。我先找咏珊打听一下。” 邱晏看着她带了门出去，整个人无力地瘫在床上。 烂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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