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i揉了揉头发，低声说：“我看见她了。” “她问我爱不爱她。” “答案显而易见，不是吗？”Willia身拍了拍他手背，“一段感情的开始和结束都有缘由，随着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加大，你可能会渐渐忘记她。” “慢慢转移注意力就好，很快就会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摇头，如果不吃药，他的注意力不能集中，会焦躁。吃了药，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她，她就驻扎在他的脑海里叫嚣，她爱他，她不爱他，她接近他有目的有计划，她很坚强，她很可怜。 那本日记本，他翻烂了。 内容难不倒HSK6的他，况且她写下那些事情的时候还那么小。 他能共情吗？ 他自己也不清楚，但是心底深处没有气愤，没有责备，只有对她的不解和不舍。 利用，他不在乎利用，毕竟他从小到大都需要利用别人来改善社交障碍。 这次也一样。 她没有错，她只是趋利避害。 她说分手，以后她该怎么办？回到原生家庭继续被折磨，就这样毁掉一生吗？ 如果，他道歉，她会不会原谅他？ 如果，他说爱她，她能不能再收留他？ 一段感情强扭一下，也不一定不甜。 “阿嚏，阿嚏，阿嚏。”邱晏连打三个喷嚏，昨晚上在浴缸里睡着了，做了梦，掉进了施坦贝尔格湖，湖水太凉，她被冻醒，自己还躺在浴缸里。 匆匆用热水冲了澡，把暖气调高，裹了毯子上床，头也昏昏沉沉，最后在昏沉中回想做的梦。 他有回答吗？ 他爱不爱她？ 在家里不得轻松，潜意识里梦到他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她站在苏格兰高地的荒野，风从远方吹来，裹挟着一丝温暖。而他呢，是墨西哥湾暖流延长线上浅浅的一抹痕迹，对她温暖照拂，如斯伟岸。 但是，他们分手了。 过去的都过去了。 过去的能过去吗？ 没有给她回忆往事的时间，甜甜推了她的门喊她起床。 邱晏看着她，两只耳朵上方吸附着人工耳蜗，她还小，暂时没留头发，人工耳蜗就趴在头颅两侧。 甜甜发音不太准，过了年要去做康复训练。 她心里舍不得孩子，却又庆幸，幸好甜甜生在有钱人家，能戴最好的人工耳蜗，能做最好的康复。 她牵着孩子下了楼，周泽和邱盈坐在一起说话，妈妈撕着手中的吐司面包。 邱正阳也在。 “爸，妈，姐姐，姐夫。”她打了招呼，甜甜松开她的手走到了郭义玲跟前要吃面包。 邱晏趁大家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偷偷觑看爸妈。 两人神色如常，看着孙女都很开心，爸爸又拿了一片吐司递给妈妈，妈妈笑眯眯地接过来，继续喂甜甜吃，柔声问她牙齿有没有刷干净。 爸爸隐藏得真好，妈妈真的一点也不知道？那天，爸爸究竟带郭咏莹来干什么？ 她心里转了转，背过身去在餐边柜倒咖啡，听见爸爸问了一句：“邱成呢？” “不管他，他这么大了，不会把自己饿死。” 是妈妈接的话，邱晏背着身，听得出妈妈声音里有赌气的成分。 周泽和邱盈都没有接话。 “随他去了，他还小，也不着急结婚，喜欢就谈。谈恋爱谈的都不是自己喜欢的人还有什么意思？” 爸爸倒是看得开，这是自己回了春也设身处地为儿子想？ “谈恋爱谈的都不是自己喜欢的人还有什么意思？”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觉得讽刺吗？他邱正阳跟郭义玲逼她跟李俊豪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她不喜欢？ 邱晏端了咖啡上桌，浅啜了两口，有点苦，一丝丝蔓延到心底。就着咖啡吃了两片吐司，又夹了一片培根一个煎蛋，最后扠了几下蔬菜沙拉。 她又拿两片吐司做了个三明治，端起桌上的咖啡：“我吃饱了，给邱成送点。阿嚏，阿嚏。” 又是两个喷嚏，赶紧转过身。 “感冒了？多穿点。” 她点点头谢谢邱正阳，往邱成房里去。 房门没锁，窗帘也没拉开，厚厚的布料隔绝了屋外的阳光，屋子里只开了床头一盏台灯。 灯光柔和昏黄，邱成靠坐在床上摆弄手机。 她把早餐放在桌上，在床边坐下，朝邱成挤了挤眉：“不想看见他们？” “你感冒了？”邱成没回答，倒是反过来问她。 “唔，我拉窗帘了啊？”她鼻子有点囔，起了身把窗帘拉开，瞬间阳光洒满了大半个屋子。 邱晏揉了揉眼睛：“先吃早饭吧。” 她折回单人沙发坐下，邱成掀了被子下床，这大半年，他找了私教健身，瘦了好多。果然呢，为悦己者容，不分男女。 “好消息，爸支持你，爸说谈恋爱要跟喜欢的人谈。” 邱成倚靠在桌边，端着咖啡看她：“爸做不了主，也不会有心过问我们的事。” 那她呢？为什么她的婚姻大事爸爸跟妈站在了一条线上。 “邱成。”她心里有点委屈，“爸爸不插手你跟邱盈，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跟李俊豪在一起？” 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邱成明显地顿了顿，把手中的咖啡放下，喊了她：“不好意思邱晏，我还没找到爸妈一定要跟李家结亲的原因。” “肯定不是李家条件好那么简单，之前我问过妈妈，她都是搪塞，只会指责我多管闲事。”他低着头苦笑，阳光在他脸上镀了一层色，他成熟了不少。 “不碍事，反正李俊豪也没找我。”她故作轻松，反过来安慰他，“我尽量避免跟他接触，还好目前他没说过什么出格的话。” “嗯。”邱成点头，又重新端起咖啡，“过两天你就回上海吧，过了小年再回来。” “没那么容易。”邱晏摇头，“我已经毕业了，还有什么理由留在那里。” “放心，就说帮我蹲新款游戏发售。”他腿跨了一大步，站在她身边，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他的身体遮住了阳光，邱晏逆着光看他的脸，胡子拉碴。邱成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开口：钱够用吗？” 邱晏愣了愣，不妨他转了话题问这个，旋即又笑着点点头。 又听他说：“我老是问你，你估计也不好意思说不够，我还是给你转账最直接。” 邱晏愕然，看着他拿起手机，没一会儿，自己的手机短信响了两声。 他给她转了十万块钱。 她攒了这么多年才攒了28万，邱成动动手指，给她发了10万零花钱。 这是真正的实惠！ 她现在没法嫉妒他，虽然当年是因为要生邱成才把她送人，但是他对她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并且，现在对她不错。 “谢谢，我收下了。”她对着邱成笑，“中午请你吃饭，别跟我客气。” “好。” 两个人一起出了房间，客厅里邱盈一家三口已经不在了，妈妈在喝粥，爸爸坐在一旁沙发上看报纸。 “舍得出房门了？还要邱晏去请你。”郭义玲斜了他一眼，端着碗没放下，又伸了筷子去夹碟子里的乳黄瓜，筷子碰到碟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邱成没回话，也没叫人。 邱正阳头都没抬，开口打断了郭义玲：“别说他了。” “哼。”郭义玲哼了一声，喊了邱晏，“我估计他也没心情做事，你在家陪陪他。” 邱晏被点名，半张着嘴愣了愣，快速点头：“好。” 邱成一直杵在旁边不动，侧对着爸妈，盯着窗外看。 邱晏打破尴尬，随口问：“爸妈今天一起去公司吗？” “你爸一会儿送邱盈他们去高铁站。” “怎么了？他们要去哪里？”邱晏疑惑，没听说他们一家三口有外出的计划，尤其最近公司还挺忙的。 “哼。”郭义玲又哼了一声，似笑非笑望着邱成，“回陕西，过了小年再回来。” 原来如此，邱晏了然，妈妈还是更爱邱成，为着他心里舒服，干脆让邱盈回婆家待一段时间，两个人不碰面也好。 “我回房看书。”她笑着跟郭义玲解释，又对着邱成，“中午我去公司接你。” “别一天到晚只知道看书，你跟李俊豪处得怎么样？” 她头大，已经踏出去的脚步又顿住，忍住心里的不耐烦，脸上还要带着笑：“年底了他很忙，给领导开车也不能随便玩手机。我心里有数。” “你最好心里有数！” 她陪着笑脸点头，心里委屈想哭，她真没撒谎，最近李俊豪确实没找她。可是她欠了他们什么？为什么非要让她不痛快呢？ “我下午请假，邱晏，下午陪我去买东西。” 哑巴了好久的邱成突然开口，她朝他点点头，三两步上了楼。 说看书只是借口，感冒药药效起，她有点犯困，上床睡回笼觉，调好了闹钟。 闭眼前心里不可遏制想到昨晚在浴缸里的梦，还能续上吗？要是能续上该多好，她想听听，Toni有没有说爱她。 虚空一场，闹钟响起，没有做梦，什么都没有。 她说不清心里的遗憾和失望，手机上有信息。 怡菲：“怎么回家了就不来了？” 怡菲：“还好吗你？” 三两下敷衍了宋怡菲，告诉她过两天会回去。 还有李俊豪，人真不能乱说话，大早上还高兴李俊豪一直没找她，现在信息就来了。 “邱晏，听说你回来了，晚上一起吃饭有空吗？” 她盘腿坐在床上皱眉，要不就回他下午要跟邱成去南城，晚上回来晚？ 想了想没回，还是先跟邱成通个气比较好。 下了楼家里静悄悄，阿姨在后院清扫落叶，她也没去打招呼，裹紧了羽绒服，上车开了空调。 发动机预热结束，邱晏缓缓把车开出车库，拐了弯上了大路。 天气好，阳光刺眼，她打开扶手箱拿太阳镜，手机又连续响个不停，一时手忙脚乱。 群里周泽发的视频，甜甜坐在他腿上看窗外风景，咿咿呀呀说给爷爷奶奶看，给舅舅小姨看。 邱晏笑了笑，再转个弯就到公司了。 老远看见邱成已经站在门口，她稍微加快了车速。 “不冷吗站外面？” 邱成开了门上车，搓着手摇头：“二姨妈这个大嘴巴，拉着妈问前两天她去哪了，真的不知道自己犯嫌讨人厌。” 她赞同地点头，那天二姨妈逮住她就拷问了一遍，这都两天过去了，还这么八卦呢！ 是去南城的购物中心，车子拐上高速一路向南。冬日里天寒太阳却很好，车子里暖意熏着，邱成靠着椅背，舒服地把双臂搁在后脑勺。 “这几天都没睡好。”他呼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胸中的郁结全数吐出，又说，“中午吃鮨極，想吃海胆。” “行！”邱晏笑着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认真开车。拿了人家10万呢，一顿饭三四千她还是舍得的。 只要他开心就好。 真不愧是黑珍珠餐厅。 拆碎的蟹肉做成的丸子，蓬松柔软。冬季的沙丁鱼正肥美，配上紫苏和小葱，太妙了。河豚白子咬开后奶油一般浓郁。 这餐饭她很满意，感慨有钱就是能为所欲为，尤其是对好口腹之欲的人来讲。 午饭到底没让她请客，邱成开玩笑说舍不得花她的钱。 她也不跟邱成客气，笑着说下次让邱成带她再尝尝其他好吃的店。邱成满口答应。 两个人逛街消食。邱成眼尖，老远看见oyard橱窗里新色的双肩包，带着她快步走过去。 “黑棕色适合你，回了国都没送过你礼物，这个怎么样？迟到的元旦礼物。”他边说边请柜员小姐帮他拿。 邱晏张了张嘴，他在美国那些年，跟苏心凌在一起，照顾自己照顾别人，细心体贴，学得真是不错。 邱晏接过柜员小姐递来的包，试了试也很喜欢。 “这款挺适合你，你男朋友眼光不错哦。”柜员小姐帮她整理背带，微笑夸赞。 “噗呲。”邱晏捂住嘴笑，看得人家不好意思。她拍了拍邱成肩膀：“这是我弟弟，我戴着口罩你看不出来。” 柜员小姐连忙尴尬道歉，邱成摆摆手：“不碍事，这是我亲姐姐，我俩一个像爸爸，一个像妈妈。” 邱成又挑了一个tote给她：“姐，你书多，出门又要带电脑，这个容量够，找东西一目了然。” 他喊她“姐姐”，这么多年了，这是第一次。 小时候她刚回邱家，邱成才6岁，喊过她“乡巴佬”。后来大了，他一直寄宿在学校，再至出国，偶尔碰到一起，他都叫她名字，或者点点头。 是他长大了。 邱晏想拒绝，她不是不肯收他的东西，是怕妈妈怪邱成乱花钱。 邱成径自付了钱，满足了购物欲他心情更好，拉着邱晏去吃冰淇淋。 两个人找了角落坐下，各自挖着面前的雪球。他放在桌上的手机闪了闪，是i的推送。 邱成瞄了一眼，他眉眼暗下来，挖着冰淇淋的手也停下了，片刻喊她：“邱晏，苏心凌怀孕了。” 她也停住，刚刚是苏心凌在i分享喜讯？ “你们，嗯，你们当初？......”她试探着问。 “嗯。”邱成点点头，“妈妈说我们太小了，还没毕业。事实上我俩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家长，我们认真探讨过，觉得能抚养好孩子，也有信心。那时候是打算留在美国的。” “后来呢？” “后来，妈妈背着我找了她。其实她跟苏心凌说的是未婚先孕风气不好，她年纪又小，这么早生孩子伤身体。还是等以后结婚了再要孩子。” “那年暑假回来她做了流产手术，我是向她保证一辈子对她好的。”他笑得苦涩，微蹙着眉头抿唇，“这件事是我们分手后，上回跟苏心凌说开了她才告诉我的。” “邱晏，我太没用了，在她眼里，我是不折不扣的妈宝吧。” “你别这样想，她那时候肯定很爱你，不想让你为难。”邱晏拍了拍他的手背，“过去的就算了，她现在过得很好不就好了？” 过去的都过去了？ 过去的都过不去吧，她自己也过不去，困在过去的时光里，徒劳挣扎，宿命般无法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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