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邺人最爱的就是八卦。那日在茶坊说书的故事,只不过第二日便传遍了大街小巷,搞的是人尽皆知。 况且那日沉香茶社的说书先生故事前脚刚刚讲完,后脚就被官府的人带走后,这故事反倒在京邺穿得愈发愈烈,神乎其神起来。 人们都不傻,若是这故事背后没涉及到什么朝廷机要,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其他故事,那说书先生如何光天化日下就直接被官府逮了去? 这故事背后,恐怕另有隐情! 这一从茶社里穿出来的片段近几日在京邺的一些小酒楼中便被人们编排了不知道多少个版本,有一版听得倒是像那么回事。 “我听一个从北边来的亲戚说,他原本是渃水城人士,想来这京邺闯一闯,就告别了家中父母,却不曾想还没走来这京邺就听说家中出了变故,就是前些日子乌汗人打来了!不止如此,听说那城中都督开城放敌,他有个同伙还在城水中下毒!那一城人命啊——一朝一夕间就没了,瘆人得很,前些时间不过是因为乌汗打过来了,才被战乱一事稍稍压下,如今这乌汗人又退了,你说,这茶馆里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事儿?” 路边茶酒铺子里这一桌算是围上了不少人,众人一听,纷纷像是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瞪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他们有的甚至从来都未曾听说北边死了有一城的人。 有人不信:“你这不会是随口胡编的吧,真要是出了这么大事儿,我们能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那人被质疑也不恼怒,反道:“我这亲戚确有其人,他也是回去之后才发现家中父母统统都没了,不仅如此,街坊邻居都死光了。这事儿我能编?人家没死我说死了那不是夭寿的事儿?” “那——不是乌汗人做得?” “乌汗人犯不着毒死了一城的人占领了一座城还谈和吧,他们生性好杀,不太可能。” 听说不是乌汗人杀的,这茶社的故事便给了众人不少想法。 “不会,真的是那茶社故事里说的吧,这写故事的人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难道,莫非真是这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才导致那一城的人命无辜丧生? 若是如此,简直想想都叫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也不待众人猜出个所以然来,下一册的故事又立即出来了。这下册不再是从茶社里的说书先生那里听说来,而是直接被写好印在了纸上,先是一群小乞丐在街头自己卖,而后又被那贩书的买去,将上下都印成册,一时间,去买这话本子在京邺竟然还排起了长队。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件事。 这些坊间都传遍的谣言自然是也传到了朝堂之上。 “这茶社说书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靖渊王仍旧一副清冷谦恭的模样,不紧不慢上前躬身道:“此乃坊间人凭空编纂的故事,供人消遣玩乐罢了。民生富足有余,平日里便喜欢找乐子。渃水城一案证据确凿,贼人皆捉拿归案。陛下不必担忧。” 太元帝悠悠道:“我自是知晓你办事谨慎的,但这悠悠众口,三人成虎。不堵可不行啊,说的人多了,这事——也就成真了······” 范逸接着道:“这背后传谣之人儿臣已命人搜查,一旦捉拿归案必定依法惩处。届时没了源头,百姓也就不会再谈论此事。” 太元帝这才缓缓点头。 范厉这时上前道:“父皇不必为这点小事担忧,谣言向来蛊惑人心,但清者自清,儿臣与众兄弟和睦友爱,绝不会因这点小事而生间隙。” 太元帝听罢笑道:“本应如此,兄友弟恭,同心同德方才长久。” 玉阶下的大臣闻言,附和:“陛下圣明。” 待退了朝,太元帝回了养心殿内小作休憩。 坐上榻,随口问道:“你说,这造谣之人会是何人?” 此刻太元帝身边只有大总管苏公公。 苏公公道:“恐怕是见不得靖渊王殿下好之人。” 太元帝看似随意,玩笑似的问道:“那你说,会是太子吗?” 苏公公闻言心中咯噔一下,立即跪下慌忙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对兄弟又是关爱有加。平日里总送些补身体的佳品给靖渊王殿下,又每回得了新奇玩意儿都差人送去给宸阳王,公主是殿下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那就更不用说了。” 太元帝抬起手里的茶盏,慢慢喝了口,才叫苏公公起来:“朕不过随口一问,心中自然深知太子是何脾性为人。你紧张做甚。” 苏公公讪笑着:“是老奴多虑了,老奴该死。” “太子自幼在朕眼皮子下长大,习字读书大多朕亲自督促着,他这孩子心中想的什么朕是一清二楚。但是朕这第一个儿子,朕有时倒还真有些看不懂他······” 苏有恒静静候着,不再接话。 但是他心中却清楚的很,他记得当初太元帝第一次见到这个从出生后就不闻不问的儿子时,既有些惊讶又十分高兴, 因为见到范逸那日,太元帝就知道这是个掣肘太子的好棋子。 但是在此之前,太元帝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没了母亲被独自丢在这深宫之中,从未过问。见面那日,小范逸甚至可以在他面前背诵出来整篇的诗文,礼数周全,乖巧听话。 太元帝这人有多冷血无情他这么多年跟在他身后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晓。在他看来,至少是从来没把那范逸当作过自己的儿子看待,甚至太子亦是。 范逸是一个能够激促太子,又能够牵制皇后的存在。 以致太子能够朝着太元帝所期许的方向成长,像是从小培育的盆栽,任何形状在小时候都定了型,长大便就是那副模样。太元帝要太子长成一个合格的储君,又能控制其势力不会太过壮大以威胁到如今自己的地位,对自己心存由衷的敬重与畏惧。 可苏有恒心里这下又纳了闷,这兄弟之间争斗太元帝早就提过是大忌,就算是要争,也不该明晃晃地搬到明面上搞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但若不是兄弟之争,这背后煽风点火之人又能是谁? ----------------------- 范逸退朝一回到府中,张天正便连忙迎上去禀报。 “殿下,这话本子都是一些街边的小乞丐从一个老乞丐那处抢来的,那老乞丐听闻是在这京邺城中生活了几十年,对京邺最是熟悉,平日里踪迹难寻,不知藏身何处。我们的人目前还在搜寻。” “老乞丐。”范逸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站立在亭中脱下披风,侍女上前接过上茶倒水完立即有序退下。 “是。据那些小孩描述,那老乞丐约莫六七十。” 范逸点点头,道:“把先前抓的人都放了吧。” “放了?”张天正微怔不解。 现在京邺到处都在猜测殿下是否有夺储之心,满城的悠悠众口。有人甚至明晃晃的将那故事里的“二皇子”映射到他们殿下身上。他倒是恨不得将这些人统统关起来一个个缝上他们的嘴。 殿下却说将人都放了。 范逸神色如常,坐在石桌前轻呷了口热茶,话里是风轻云淡:“洪水宜疏不宜堵,悠悠众口单凭你堵是堵不住的。若是强用蛮力,只会适得其反。” “那——”张天正皱眉。 “解铃还须系铃人。”范逸捏着手中的茶杯,把玩上面的碎瓷纹路,唇角轻扬。 他倒是头一次被人从背后刺来一枪,用满城的流言蜚语来给他找不痛快。 “那属下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老乞丐不可!” 张天正刚说完,却被范逸抬手打断。 范逸笑着望向张天正,道:“这幕后,自然另有其人。” 张天正闻言低眸思索,一惊,抬首:“莫非是太子殿下?” 范逸不语,站起背过手转身看向庭院的湖中。 城中的小雨总算是停上了一阵,雨后初霁,云层间隐约透露出一丝金光。但是估计待会儿又要继续下雨,锦鲤都在往湖面上胡乱窜着,金红入目应接不暇。 “先吩咐下去不准随意抓人,且看着吧······” ······ 当晚,街上又下起了小雨。 与友人喝完酒回家的苏承颤颤巍巍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嘴里骂骂咧咧,喝多了酒以致脚下的步子虚浮摇摇晃晃地走着,走出了一条歪七扭八的路线来。夜里路上漆黑一团,苏承也不看路,却不想迎面有一人和他打着面向着他这匆匆走来。那人低着头,穿着黑色的袍子看不出什么身份,个头却不小。 两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对方,那黑袍人突地撞上苏承,将苏承撞了个踉跄。 苏承本就今晚心情颇为不好,结果还莫名其妙被人这么一撞,更气不打一出来 转身,身子晃荡不稳,又停住,憋足了气破口大骂道:“他老子的!这大晚上这么宽一条路,偏偏撞上我!没看见我是谁啊!不长眼睛的——” 待他定睛一看,哪里还有人影。 这是撞上鬼了? “嘁——” 苏承说着耸肩扯开嘴角讽刺一笑,又继续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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