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我也遇到过不少咒灵了,其中绝大多数都缺乏智慧,只凭借本能在行动。” “咒灵的种类多样,从人性之恶诞生,追溯其外在行为和心理动机,理应挖掘出更深层次的东西。” 随着不徐不疾的漫步,鞋跟敲击声有节奏感地响起。 “咒灵会迫于本能不断袭击人类,因伤人被发现,因伤人被不断消灭……如此一来,一方是作为整体不断传承发展,一方毫无长进。此消彼长,双方差距堪比当代智人和远古怪诞虫。” “我没有冒犯真人先生的意思……像你这样的特例,想必在特级也堪称稀缺。” “无论外貌还是心智,都无比接近人类,看起来也习惯了独自美丽的状态,与大多数咒灵不在同一个频道。唔,让我想想能收集到的,涉及咒灵的剧本是怎样的呢?” 它们是。 “带着悬疑元素的恐怖片。” “带着推理元素的恐怖片。” “带着爱情元素的恐怖片。” 我的语调很柔和,削弱了言辞中的尖刻,非常适合入职邪|教组织的宣传部门。 “这种剧情,我闭着眼睛都能编十个。” “小夜对剧本很有研究呢。”缱绻香颂的迷人嗓音,模糊了善与恶的界限。 玻璃珠似的鸳鸯眼带着欣赏意味地一弯,笑意不达眼底:“我不会打扰到你创作了吧?你不会在意的对吗?” “当然。” 很、在、意。 你在我眼里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暑热穿过幽冷的巷道。 遁作无形的幽灵,飞快地逃离这方隔离的隐秘。 我像是完全注意不到反常,双手合十,略一歪头,俏皮眨眼。 “呐呐,真人先生所说的【礼物】是什么呢?” 当代茶艺界没留下我的名字,简直是演艺圈的损失。 “你猜~” “人类用赠送礼物表达心意,在揭晓答案之前,为了进一步试探和确认对方的想法,会有猜猜看的环节。” 笑意像盛满玻璃杯的水,微微一晃就要荡出来了。 “——心意相通,欢呼雀跃,接着拥抱在一起转圈,很有趣的样子。我也喜欢看见收到心仪礼物后,惊喜的表情。” 他憧憬地说。 “能看到我的人太少了,如果不小心遇到讨厌的咒术师,会立即触发战斗。明明死刑犯都有权利提出申诉,咒灵却无法发声,说了也不会听。小夜你说,这些家伙,是不是很过分?我与其他咒灵不同,其实一直都对人类充满好奇。” 如果我不是他嘴里的咒术师就信了三成了。 什么叫高端节奏狗? 就是理性知道他是骗人的鬼,代入避重就轻的逻辑链—— 就仿佛看到了装在纸盒里的湿漉漉的无家可归波斯猫,表面骄傲不屑地舔舐绒毛,其实暗戳戳无比希望被人温柔对待。 这种不爽四舍五入还可以等同于某天你穿着漂亮的小裙子上街,迎面碰上撞衫。 正被对方搔首弄姿,霞光万丈,仿佛随时要走光的步伐尴尬得不行,定睛一看。 诶嘿~居然还是个男的。 梅梅子很受不了地又缠着我往后退。“噗噗噗——” 可惜我铁了心要当礁石。 “其实今天我拿到了新的线索,藤原学妹是非自然死亡,私密账号留下了来不及删除的树洞。” 确定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才慢慢开口。 “藤原学妹似乎有在网上分享心情的习惯,而且从回复的数量看,她拥有稳定的朋友圈。” “藤原学妹写下心情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吐露心声,同时也是为了鼓励同伴吧。” “对了,我还没有向真人先生介绍过藤原学妹,她是我的超级迷妹,现在已经死了。” “真是可惜啊,听起来跟你很要好,节哀顺便。” 真人就像被软化了神经一样,变得异样地亲切,仿佛之前放肆暴露的疯狂、神经质,完全不曾出现过。 这家伙……真的很装模作样啊。 我逼真地摆出了一点吃惊。 “这样。” 而后矜持礼貌地说:“跟真人先生聊天,真的很有意思。” 我继续说:“据我说知,藤原学妹除了在网上发表文字,还会写日记,很普通的爱好对吧。导致她死亡的诱因,就是那本不能给任何人看的日记本。” 他低头,带着不经意的审视:“想要为对方报仇吗?” “真人先生觉得我应该报仇吗?” 我反问。 “就算劝说放弃你也不会答应吧,你的咒术师朋友很厉害,一定能帮到你的。” “说得倒也没错。” 真人友好地微笑着,说不出的怪异。 他是特级没错,却远没有两面宿傩所带来的压迫感。 这无缘无故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呢? 他主动出现,貌似友好地聊天,以及这背后代表的东西。 不能被表象所迷惑,快认真想想,他贪图的到底是什么。 “真人先生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没什么,要说为什么,嗯,倒是完全没有考虑过呢,只是单纯地……” 意味不明地勾着嘴角,目光褶褶生辉。 “想要这么做。” 我观察着他的反应,轻声说:“其实我认为关键不在于那本日记。” “哦?为什么这么想?” “那本日记之所以不能给任何人看,只是出于不想社会性死亡的心态。真人先生大概不知道,青春期的少女们可是很羞涩的,一旦暴露重要心事,就会瞬间枯萎。” 真人配合地点头。 我继续说:“总之,搜集证据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还是交给警察吧,我注意到的是其他事情。” “说来听听。” “唔,真人先生作为对人类的咒灵,应该听说过现在的大数据吧。“ “上网的虚拟账号与用户高度绑定,因此通过后台监控,大量收集用户的行为,建立用户画像,判断用户的兴趣,从而对内容进行有针对的推荐。” 我背着双手,轻声说:“他们觉得这是好的,称之为私人订制。” “这也太乱来了,人类还真是不怕死啊!” 真人哈哈大笑:“能够判断的不只是【兴趣】吧,还有别的东西。” “事实上,收集用户信息表面上是用户自愿的,其实只有同意收集和不使用软件这两种选项。在现代社会中,如果放弃使用主流软件,就会造成认知交流的效率低下。” “大概会立即体会到被现代社会抛弃的孤独哦……” 突然,沉寂许久的梅梅子冲到我跟真人中间,我手快地揪住它的触肢,免得被真人咒力反伤。 于是听到了高亢地“咪~”声,简直称得上千回百转,鸟语花香。 ——然后仿佛肾亏导致萎靡不振地垂落成消瘦的残花败柳。 我顿了顿,怀疑它在演。 “从前,全世界都在推崇宗教信仰,现在,全世界都在推送私人订制。” “东亚文化政治正确的价值观只有【尊老】和【爱幼】,对后青春期的儿童,以及构成社会中坚的社畜,常人远没有那么多耐心和理解。真人先生立即就理解到大数据的负面之处面,蛮懂的嘛。” “我有在好好学习,人类的世界真的很有戏。” 真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梅梅子。 然后视线越过它透明的,可以看到脏器身体,似乎决定大度地不跟它计较。 “小夜说的私人订制,指的就是感兴趣的推荐吧,不断满足欲望,重复行为,由条件反射形成生理成瘾。” “人类总是喜欢沉迷于这些简单的小花招,哪怕深思熟虑,也会导致更加愚蠢的行为。” “公众自身的信息需求并非全方位的,公众只注意自己选择的东西和使自己预约的通讯领域,久而久之,会将自身桎梏与像蚕茧一般的茧房中。” “在《信息乌托邦》这本书里,凯斯·桑斯坦提出了【信息茧房】的概念。” “哦?” 真人大概是第一次碰到有人跟他探讨涉及社会科学和信息科技的话题。 “不错的说法,茧房这个词有意思极了,跟【灵魂】的形态很相似。” 他说:“人类没有办法感知到灵魂,无法保护灵魂,灵魂是一团被包裹在身体的,模糊不清的东西,可以被改造成充满想象力的形状。” 我勾起嗓音。 “听起来,就好像真人先生可以看到灵魂一样。” “当然可以。”真人意有所指:“我的术式可以触摸灵魂。” “欸,真棒呢。” 如果是恐怖游戏的女主角,接下来一定会马上询问:“我的灵魂是什么样子的?” 或者,“你改变了藤原的灵魂吗?” 然后成功触发受苦受难的路线。 我是那种孤立无援,还喜欢往死里作的女主角吗? 我不是。 于是我回到之前的话题,曼声诉说。 “一个人的声音是孤独的,离开主流的声音,总是被主流的偏见困扰,被理所当然误解,因而更加孤独。只有拥有相似经历,能够互相理解的,才是同类,被这些人认可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对抗全世界的英雄主义,强烈的情感认同,使得成员彼此沉迷在圈子里无法逃离。” “听起来很高端大气上档次吧,其实还有个更通俗的,自古以来更广为人知的词汇,用于描述这类现象,真人先生一定知道。” 他想了想:“小夜说的,难道是洗脑?” “重复,隔离,以及行为控制,的确是洗脑的常规手段。用群体压迫,不断地表示关爱,剥夺隐私,强化负罪感等等,进行精神控制,如果没有极其坚定的意志,就很容易变成一条千依百顺的狗。” “把人驯化成狗吗。” “真人先生作为咒灵,表达方式却很理性呢。你还可以更大胆一点。” “有多大胆才会是小夜想要的答案?”他直白而富有侵略性地询问。 “要我说,是【乱|伦】。” 我补充:“当然特指精神上的。” 他愣住了。 “这个国家对乱|伦可谓情有独钟,古神话《古事纪》,紫式部《源氏物语》,川端康成《千纸鹤》,村上春树《海边的卡夫卡》。在群体无意识中,乱|伦并没有禁忌的传统。” “虽然在近代乱|伦被禁止了,在整个人类的古神话中却是大量直白存在的。” 唇角勾起。 “伊邪纳岐与伊邪那美,伏羲与女娲,亚当与夏娃,宙斯与赫拉,舒与泰芙努特,这正是人类最早的婚姻制度。” “人类集体就是拥有不断趋同的血亲本能,会排斥不一样的东西,几千年都在重复同样的事,这正是祖先生命残留在心灵深处的痕迹。” “说到这里,真人先生喜欢看星空吗?” “喜欢?不喜欢?哈哈,果然还是无所谓看不看吧。” 无视他的呆愣,我自顾自演讲着:“途径数百万光年的一缕光束投入眼中,只是一个微弱的光点,是遥远世界冰冷燃烧的自然现象。” “漆黑的幕布上,囚禁着碎钻一样的光,无论这个还是那个,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剥离物质外壳,人类在精神上是没有身份区别的,那么任何人在精神上都可以成为乱交对象。从这方面讲,精神乱|交是无法被克制的,没有伦理道德欲望,缺乏行为规范约束的,禽|兽|性的体现。” “以感性输出代替善恶,隐秘隔离,情感宣泄,以及近亲间的不断地互相强化反复灌输,目的则是为了获得快乐。最终的制造出的精神沉淀物,没有形体,却能牢牢地控制‘父母’们。” “疾病的隐形基因成为显性基因,往往都有难以抑制的先天缺陷,一旦暴露于主流群体的注视下,就会显得怪异狂热,格格不入。这、些、描、述,听起来难道是不是很贴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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