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先生就当我是哗众取宠吧。这个国家以真为美,重美学轻伦理的审美观在我看来,正是虚伪没有责任感,表演欲望太强的体现。” “当然,这其实也没什么。” 我不带感情地,以刀锋的冷静剖开人偶般的光滑的外壳,五指沿着缝隙撕裂创口,流出无血无肉的漆黑深渊。 “民族性格并不是为了追求文明公正平等自由,而是为了生存和繁衍,这些令人不适的部分,也是生存的哲学。” “——所以要深究的话,大概我本身并不喜爱人类吧。” 真人终于回过神,像在冰天雪地中饥肠辘辘的捕鲸人,以失温的迷幻口吻喟叹。 “不喜爱人类并没有错,小夜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们并不值得被付出真心。” “真人先生是为了鼓励我才这么说的吗?” 这是某害羞腼腆的娇羞甜。 “小夜没有必要压抑自己的天性,我会站在小夜这边的。” “谢谢,跟真人先生聊天很轻松呢。” 这是某谜之脸红的电波甜。 真人:“我也很喜欢跟小夜聊天。快乐的感觉会上瘾,所以立马就上钩了。” 跳过无聊的商业互夸。 …… “说了这么多,藤原其实还是死于诅咒。死于诅咒的普通人,很难留下正常的尸体。” “所以真人先生是在哪个环节起作用了呢?一定不会吝啬告诉我吧?” 这是某得寸进尺的病娇甜。 违背常规的死亡,是罪犯的表演欲的体现。 我恰好是最好的听众。 目前已经可以确定了,这家伙,自称为真人的特级咒灵(未登记),它的认知能力、学习能力,比我想象的更加优异。 他对人类社会的理解,超越了目前已知的所有咒灵。 而且他还很擅长伪装。 这个有着银蓝色长发的高挑男性,具备一个打十个的物理强度,还有惺惺作态的狡猾心性,无比接近人类。 这种东西,在信仰领域通常被称之为恶魔。 倘若给与足够的时间成长,会变得相当麻烦。 提问:既然我是咒术师的朋友,他凭什么觉得,我跟他有得聊呢? 瓜田李下,事避嫌疑。 是人都懂。 针对他这种情况,我非常有理由怀疑,他不是来交朋友,而是来搞我的。 狼人发言,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咒灵是被欲望驱使行动的,这是他们无法消灭的弱点。 连真人自己也无法否认。 他应该并不在意我的立场。 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获得【快乐】。 他的有恃无恐,应当源于本身的强大,对我及目前环境的绝对掌控,以及由此产生的安全感。 但他来见我这件事仍然是有风险的,一旦咒力被记录,纳入重点监察,他事后被发现的可能性就更大。 问题是:他为什么不在意了? 诅咒灾害发生时,他可完全没出场啊。 这么联想下去简直没完没了了,我从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人性的。何况“咒术界高层有内鬼”这几个字,我已经说累了。 权力集团是没有所谓的人格的,高层则是人格化的权力集团。 咒术界的机构是这么设置的。 第一层是咒术总监部,它领导着御三家,名下还有负责监控咒力动向的【窗】。第二层则是御三家和其他咒术家族,第三层则是高专培养的咒术师和野生咒术师。 【总监部】主要负责与国家部门对接,领导并管理咒术师,监控各地咒灵动向,发布拔除咒灵的任务,它本质上是寄生于咒术师的职能部门,或者说,一个提供情报和便利的平台,其实稍微有点背景的咒术师根本看不上它。 这个国家有着崇老的传统,挺讲究论资排辈,上行下效的。 出于“人”的社会关系,高层会希望咒灵被祓除,咒术界被国家信任,领导的咒术师能听话,权力能够继续维持。 那便是万世一系的美德。 随着权力抱团,近亲繁殖,必定滋生腐败。 正常的细胞有如癌变,抽取正常活力的血液,给本该腐朽化泥的老东西续命,繁荣也如肿瘤一般扭曲病变,直到大厦崩塌。 可惜大众对这种大而不倒的权力集团的认知,普遍还停留在“麻木不仁”和“不作为”上。 在我看来,这种恰似躺平的行为艺术,仅仅只是浮于表面的傲慢。权力是全世界最宝贵的财富,赢家通吃一切,败者一无所有,和权力所能带来收益相比,法律和良心屁都算不上。 “有内鬼”的结论已经几乎不可能再反转了。 想要洗白大概只有咒术高层:解放第三世界,打倒资本利维坦,让霓虹成为世界第一的国家,发现第二颗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球,证明欧几里德第五公设,制造第四类永动机……之类的吧。 虽然咒术高层很难洗白,想要继续抹黑却很简单。比如,我现在就忍不住想他们是否故意豢养咒灵,才会导致咒术师的工作总做不完……让高层本来就很狗屎的形象更雪上加霜了。 根据真人透露的隐藏信息,意味着①他在向我示好,②与内鬼不是一条心,③他就是闲得无聊找刺激。 特级对标的是特级,真是重磅大礼。 现在已知特级咒术师共有三人,即:五条悟、乙骨忧太、九十九由基。 大概还有第四位不知名的黑衣人。 毕竟三位特级咒术师一共有四人已经是商业常识了嘛。 我还是蛮有礼貌的。 先前暗讽真人是精神乱|伦的产物,他好像不是很在意啊。 ……唔、看来是这么回事啊,他自诩“超越”人类了,指代对象的范围发生丢失,潜台词自然会在传递过程中消解。 他可能觉得我阴阳怪气的不是他。 【真人先生是在哪个环节起作用了呢?】如果想要游戏继续下去,真人就必须保持缄默。 只是,很微妙啊……我不觉得野生咒灵有这种好脾气,太配合了,有感觉他在刻意模仿我。 为什么?就凭借我对咒灵异常低迷的存在感? 或者真人口中的—— 【灵魂】?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想起来了,那个比起那个愚蠢的女孩,我还是对小夜更感兴趣。”他略弯腰,被刘海遮挡的缝合线若隐若现,嗓音甜腻腻:“真的很感兴趣啊。” 真人:“小夜是怀疑我吗?真令人伤心,明明我们彼此一见如故。” 我:“说实话我并不关心藤原学妹的私德,完美的受害者本来就很难存在吧?又不只是你一个人在注意‘藤原’。” 藤原的错误是道德的问题。 而真人则是犯罪。 当然真人可以反驳,他作为诅咒不必遵守人类的法律。 那又如何呢?我又没必要绞尽脑汁帮他找理由洗白,跟杀人犯共情。 我只要知道我的身份是【人】,他摧毁了我作为普通人类的日常,那他就可以去死了。 两边的店铺,随着丈量的脚步,一寸一寸地,被抛到身后。 我随手捏着软绵绵的梅梅子,毫无责任感地发表邪|教分子的反社会小论文。 “真人先生你知道吗?想要跟人类相处是很难的。” “这话怎么说呢?” “人类这种生物,就算是十分丑陋,在自己看来也会有三分可爱,哪怕是十分的过错,也会觉得有七分原因不在自己,而在于他人配合、外部环境,因此无论如何道歉,也只会有三分的真诚。” 我歪头,不带真心地询问:“真人先生觉得人类的本性是善,是恶,也善也恶,或者并无善恶呢。” 他脸色微变。 “我们咒灵,本身就是对人性善的否定。如果人类的本性是善,我们就不会诞生。这个问题有些多余哦,小夜。” 这个问题大概冒犯到了他,甜腻腻的嗓音变得若隐若现起来。 真人轻巧地踩在砖砌的路牙上,他的脚比横面更宽,垫着脚尖蹦蹦跳跳的,左肩大理石白的皮肤在黑色布料下,时隐时现,有种小孩子踩平衡木的感觉。 他轻盈蹦跳的样子,就像一个吵着要胡闹的孩子。 几乎静止的树影下,全世界都哑然无声。 三三两两的路人像分散又聚集在一起的老鼠,凑成一团不知在做什么,偶尔会抬起眼,用隐晦的目光打量独自漫步的我。 尽管我穿着大众款式的衣服,很显然这时候,我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女子高中生。 这一刻也绝不是放学路上的偶然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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