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走在荻花洲中,想要寻得一方清净。 这里野草遍地,百花盛放,清风拂过,水面上荡漾起层层波纹,芦苇随风飘动。 他站在水边,水面倒映出他清瘦的身影,他持枪而立。 每每走到荻花洲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总不自觉地浮现出歌声。 “向着花洲去......扬起水花呦......风儿打在脸上......” 那是很久以前,某个孩子唱过的歌。 千百年前,他为完成任务,历经彻夜战斗,受魔神残渣之扰,筋疲力尽的倒在这片荻花之海,魔神们无穷怨恨冲击他的神志,令他无比痛苦,那时,荻花洲的吹笛人用悠扬的笛声救了他。 十几年前,他再度受业障之扰,魔神的千古遗恨化作他的心魔,在圆月高挂的夜晚,除降服妖魔外,他彻夜都在与自己战斗。 在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花洲中传来至纯至善的歌声,清澈的声音不似吹笛人安抚的笛声,更像是带着净化之意,让他得以在一片混沌中还以清明。 手臂处传来异动,是黑雾从内向外发散,腐蚀血肉的感觉传来,和奥赛尔的鏖战早已结束,业障的侵蚀日益严重,魈意识到有一阵子没有为自己护法了。 —— “什么?你说永生香被雨水泡烂了?” 奥赛尔成功封印,仙人与七星的关系有所缓和,璃月港恢复往日安宁,大体上看,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当然,除了战后第三日来玉京台清点送仙典仪用品的琅青。 看着那比黄金都贵的永生香破破烂烂的放在眼前,把盒子倒过来还能流出雨水。 她要崩溃了。 “这个嘛......算是天灾了,姑娘千万不要难过。”为她引路的千岩军有些心虚的移开眼,“永生香盒子小巧,珍贵易碎,所以放在最上层,奥赛尔引来大雨,这香的盒子虽是木质,可当时雨大风急的,东西放的又高,风一吹,盒子掉下来就摔坏了。” 奥赛尔袭击璃月港时,他作为守护玉京台的士兵被紧急征召到群玉阁上,并在上面观战了全局,记得当时看见琅青与少年仙人合力封印奥赛尔时,士兵之间都热血沸腾,大声叫好,所以现在面对琅青时,特以英雄之礼相待,说话用词十分恳切,即便这样,也抚慰不了琅青被三百万摩拉白白飞走的事实抽打的千疮百孔的心灵。 她默默地把永生香从堆积的物品最上面拿下来,放在地上,她蹲下去,用手指来回戳着它们,欲哭无泪。 之前有愚人众帮忙付钱,倒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们估计不愿再当冤大头了吧。 虽然七星声明会结清他们往生堂的全部费用,前提是得办完送仙典仪,要是没有这香,仪式也不成立啊。 那去北国银行贷款? 不行不行。 ——绝对是馊主意,还是超级馊主意! 按照北国银行的利率来算,等到七星给他们结账的时候,利息估计都比他们的雇佣费都高,一场送仙典仪下来,将会变成彻底的赔本买卖。 琅青起过用其他香代替永生香的念头,但事关重大典仪,传出去的话往生堂的名声也会被她败坏,秉持着“宁可办不成,也不能弄虚作假”的信条,她只得继续绞尽脑汁。 今天一大早,琅青就跑去结清了钟离赊下的账,顺便把胡桃在不卜庐的医药费也一并结清,钟离为了铸剑,一周都不当值往生堂,胡桃则是受伤需要休养,需要一月不当值。往生堂以前也有其他仪倌,不过大多数人都干不长,长久不变的只有胡桃、钟离、琅青三人,他们就像稳定的三角一样,牢牢支撑着往生堂。 不过经过这么一折腾,眼下稳定的三角形也不得不散开,变成了一条孤零零的边,应做的事全堆到琅青身上,她倒没什么怨言,毕竟其他两条边散开的原因和她息息相关,她应该负起责任。 但是在金钱问题面前,一切责任感都没有任何用处。 “看来,须弥的房产注定不属于我......” 良久,琅青做了决定,揉了揉泛着酸涩的眼角,她抬头望着湛蓝的天,无奈地说着。 “姑娘......不至于吧?” 负责引路的千岩军怎么也想不到,她这堂堂璃月港的大英雄,竟然沦落到要卖房子。 琅青站起来,长叹一声,道:“永生香是极其珍贵之物,市价堪比金银珠宝,其用料不可多得、工艺相当考究,绝不是凡桃俗李。” “要不,去找凝光大人问问——” “打搅了,二位。” 与千岩军说话途中,一个熟悉的人影插了进来,琅青定睛一看。 “阿桂,你怎么来了?” 阿桂捧着两枚锦盒,冲他二位点头示意后,递到琅青面前。 “方才我在不卜庐外就瞧见姑娘了,连忙过来。白术先生近日身体劳累,不便出面,让我替他还给您衣物,顺便送上谢礼,他说,‘谢谢你的衣服,还有驱散阴霾的光’。” 琅青脸颊泛红的接过锦盒,收礼让她有些不好意思,“麻烦阿桂替我传话,是我要谢谢他才对,改日我会带上谢礼登门拜访致谢。” 阿桂送上物品后,并未急着离开,他对琅青说道:“姑娘不打开看看盒子里装着的是何物吗?” “何物......?” 琅青将锦盒依次打开,第一枚锦盒里面是一件清洗的干净净的印花外套,另一枚锦盒里面,则是用红线扎着的小纸包。 即使用纸包在外面,也掩盖不住里面之物的香味。 琅青顿时明了,她惊讶的看向阿桂,对方笑而不语。 她松开红绳,锦盒里面赫然是一份崭新的永生香。 —— 琅青来到金碧辉煌的群玉阁内部时,带着护甲的青葱玉指正用手拿着烟斗,在玉灰盘边缘轻轻敲了敲烟灰。 凝光坐在太师椅上,身体微微向左侧倾,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 为了处理战后的各项事务,七星全体劳心伤神,几乎整夜不眠,就算这样,事情还是如潮水一样涌来,肉体凡胎的他们就算将自己全部的时间都奉献给璃月港,也依然不够。 难以想象从前的帝君是如何一人就能料理全部。 凝光刚又结束了一场关于总务司职位调转的会议,接下来还有至冬外交的政策更改,限制特权等事由,她想见琅青也只能从休息时间里抽出一点空。 “你觉得,我这群玉阁如何?” “富丽堂皇,瑰丽壮观,大气澎湃。” “与黄金屋比呢?” 话一出口,琅青就明白为何自己在玉京台清点完送仙物品后立刻被七星的秘书甘雨带上群玉阁了。 琅青一路上都在问“究竟是什么事这么急切?”,甘雨只是神神秘秘的答着,“到了自会知晓”,故此,琅青也未多问。 现在想必是与公子在黄金屋大闹一场的事已经被七星得知。 问就问吧,眼下装傻是没用了,琅青直接道,“自然比不过。” 黄金屋里有数不尽的摩拉,花到下辈子也花不完,而群玉阁在琅青眼中,只有那块支撑整个空中楼阁的巨大浮生石还算珍贵。 虽说凝光收藏了不少年代久远的古董,但琅青与钟离住在一起,奇珍异宝早就见怪不怪,况且钟离只收藏,不变卖,古董这种东西在家里只能算装饰物,还不如一枚摩拉有用。 凝光被她的直爽引笑,“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找你吗?” “我们筹备的送仙典仪出了问题?” “当然不是,”凝光将烟斗凑近唇畔,然后吐出一轮烟雾。 “那我就不知道了。” 天权星用平稳的语调说到:“我想知道奥赛尔袭击璃月港的当天,黄金屋内发生了什么。” “这你恐怕要去问驻守在黄金屋的千岩军。” “有人入侵了黄金屋,破解了我们的封印,并将先祖法蜕从正中央一分为二。” “什么?”琅青倒抽一口凉气,瞬间变了脸色,身为送仙典仪负责人的她可见不得岩王爷的身体受损,“先祖法蜕被一分为二?” 想到公子那个家伙明明被封印,却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北国银行,琅青瞬间确定先祖法蜕是他做的。 自从与他打赌以后就没遇上好事。 凝光静静地审视着琅青,惊讶的表情说明她没有破坏先祖法蜕,但紧接着的那股若有所思,又说明她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不用担心,这没有什么影响,送仙典仪会照常进行,届时我们会宣布帝君遭逢天劫,魂归高天,不会放出仙体让民众观瞻。” “有劳你们费心。” “我们驻守黄金屋的千岩军转醒告诉我们,他们受到袭击后,有位善良的女孩曾到过那,他提供了相貌特征——短发,左侧有发辫,茜色瞳孔,白上衣蓝下袍,一经排查,发现外貌衣着都与当天奥赛尔之战的你相似。”凝光平静地说道:“原本样貌相似的女孩都要受到检查与问讯,但你封印了奥赛尔,拯救了璃月港,是我们的英雄,所以可以破例不问。” 意思是将功抵过放她一马?毕竟心里明白我和黄金屋的事有关,琅青想。 “既然如此,我想应该没有我的事了,我可以走了吗?”她尝试着问。 凝光没有让她走,反而提了个问题:“琅青,你知道天青骑士吗?” “天青骑士?” 琅青故作讶异,凝光也不急,慢慢解释道:“她是一位能文能武、骁勇善战的骑士。” 只见天权星放下烟斗,娓娓道来一段历史:“六年前,蒙德曾发起了一场著名的围剿战役,而那个时候,也是一位被人们称作“天青骑士”少女的活跃时期。 据说她曾在围剿盗贼团中立下汗马功劳,当选为年纪最轻的庶务长,在上任骑兵队长以后,凭借一己之力消灭了魔龙乌萨,随之便销声匿迹。 她的发色是少见的青色,被仰慕她的人们起了美称——‘天青骑士’。” 琅青毕恭毕敬,谈笑间神色从容不迫,“听起来像个传说。” “如果没有真正见识过,天青骑士身上具有的传奇色彩确实很难让人信服,但我知道她是真实存在的人,根据我们的情报网,她在五年前离开了蒙德,在璃月边境消失,而在那段时间,出现了一个自称从蒙德来到璃月的流浪者,她投宿在望舒客栈,听老板自称是蒙德人后,送了她一朵风车菊,在客栈留宿了几日,人们发现,她谈吐不凡、举止风度翩翩,与人们认知里的流浪者形象大相径庭,不仅如此,还与客栈里来无影去无踪的仙人异常熟络。” “......” 仪倌回忆起什么,收敛了表情,不再发言。 “据说她擅长使用巨大冰剑作战,”天权星话里不再隐藏,“而封印奥赛尔的冰剑完美符合人们对她的传闻——我说为何一直不知道璃月内部有这样一位超强战力,失敬,阁下竟然是从蒙德而来,享有美誉的‘天青骑士’,是七星礼数不周,怠慢了阁下。” “据你所说,天青骑士早在五年前就从蒙德消失了,在下不过是往生堂一位小小仪倌,万般不敢与那位骑士联系到一起。” 琅青话音刚落,凝光的目光投了过来,逐渐变得像闪电一样锋利,琅青目不斜视,两人对视许久,仪倌仍旧一身坦荡,凝光移开眼睛,从椅子上站起来。 “罢了。”凝光不想为难她,“不论怎样,我们七星都要感谢你,若不是你出面保护了璃月港,还不知道要造成多大的损失,一旦到那时,耗费我多年心血的群玉阁也将不复存在。” “我也是为了自己,毕竟往生堂还有送仙典仪要筹办,万一魔神上岸,我们准备的东西也得完蛋。” “但是希望你能明白,我身为七星的一员,璃月的安危至关重要,我不敢怠慢,也无法对潜在的威胁视而不见,哪怕你保护了璃月港,但你的力量并不属于我们,若你有一日改变了阵营,届时我们要面对的就是千难万险。” “不光是你吧。” 琅青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扫视周围,语气却并不友好,“是你们——七星全体。” “请您见谅。”凝光垂下眼帘。 琅青早就发现这间屋子有人盯梢,被当作威胁的感觉并不好,可对方处于立场的考量与诚恳的态度让琅青予以理解。 “放心吧,虽然我的力量不会为你们所用,但是我绝不会与璃月敌对,我可以保证。” 凝光不再坐着,她优雅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以此展现出极大的诚意,“非常感谢。得君一诺,我也算放心了。另外,封印奥赛尔你功不可没,有什么想要满足的愿望吗?只要在能力范围内,我们七星都会尽力满足,就当是我们送与你的谢礼,也算尽一份心意。” 这话要是放在阿桂送衣服前,琅青一定会问她要“永生香”,不过现在已经有一份崭新的永生香了,她一下也想不出来要什么。 “按时结账就行。” “这个当然。不过结账不算赏赐,你再仔细想想。” 凝光看着她将手放在下巴上,沉吟许久也不开口,好心将时间放宽:“若你有一日想好了,再来找我也不迟。” “那真是太好了。” 以寒喧作结尾,琅青被凝光的贴身秘书亲自送出群玉阁,再度回神时,她已从云端来到地面。 “这样稳妥么?” 仪倌离去,藏在房间暗处的六个人缓缓走出,这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法喘息的善后工作让他们的脸上都尽显疲态。 这才是完整的璃月七星。 “不知道。” 凝光重新拿起烟斗,深吸了一口烟。 “只是缓兵之计。”玉衡星是位雷厉风行的少女,“现在仙与人关系尚未完全缓和,如果她不隶属仙人门下,我大可将她早早收编。” “问题不在此处。”天枢星是为鬓发微霜的老人,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说道:“她身为蒙德的骑士,尽管失踪多年却仍未卸任,不是她志不在此,就是骑士团直到今天依旧为她保留位子,何况她现在的亲人居住蒙德,怕是我们再怎么开口,她碍于亲情,也只当是无用功。” “以我来看,这些都可以忽略,她在蒙德一直享有美誉,想必是一位十分正直的骑士。”凝光缓缓地说着:“只要她不滥用力量,随她怎样都可以。” “人的本心......向来都是世上最难以捉摸的东西。” 有人大叹一声:“谁能保证以后呢?” “是啊......那就是以后的事了。”凝光微微笑道,“诸位,我们还有会议要开,请落座。” —— “她就是蒙德的天青骑士?” 五年前,在天权星初步培养起自己的情报网的时候,就任于交通枢纽的客栈老板笑意盈盈的拿着家乡的花朵站到自己面前,对自己诉说了有关于一位流浪者的全部情报。 “你能确定吗?” “当然,”菲尔戈黛特笃定道:“我好歹也是蒙德人,天青骑士我怎么会认不出来?” “蒙德人?你是指无人认识的蒙德人?” “自从围剿行动开始以后,我们这种蒙德人还不算多吗?” 说的也是。 自从西风骑士团围剿了盗贼团,无人认识的蒙德人越来越多。 他们或死于刀光剑影之下,或湮灭在熊熊烈火之中,如同一粒沙砾,一片干枯落叶,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没有人认识他们,自然就没有人会记得他们。 “你不恨她吗?”天权问着女人。 “我没有理由去讨厌一个善良的人,无论出于什么理由让她如此痛恨我们——只要她所做的事是正确的,这就够了。”菲尔戈黛特扬起手中的花朵,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毕竟她可是给了我花啊,从没有人送过我花。” “即使这样你还是将她的情报出卖给我?你不会后悔吗?”天权星伏案打趣道。 “拜托,搞清楚状况,我现在是在为你卖命。” “好吧。” “而且,我相信她,赌上我的名字,她一定会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这赌注不值钱。” 望着熠熠生辉的双眼,天权星忍不住打趣道。 —— 琅青站在总务司门前。 在战后事宜繁多,总务司忙的人仰马翻的情况下,仍有人驻足观望这位平定纷乱的英雄。 显然仪倌还只想当自己是仪倌,并不希望自己声名远扬,也不知道自己在他人眼中早已超群绝伦,她神情很放松,看上去就像没遇上什么难以解决的事一样,还把某个执行官与她的约定忘个一干二净,对方注定要在约定地点等到望眼欲穿。 琅青将双臂放在脑后,哼着小曲,优哉游哉的走下总务司的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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