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沙发上，桑林的心突突跳着，头上手上都是汗。他的眼睛很干涩，头也是一阵眩晕。他用力揉着脑袋，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心中反反复复地告诫自己：“忘了这件事，没有人知道，不要再想了……” 平静了好一会儿，他的心才跳得不那么快了，但却再没了睡意。他打开遮光帘，打开门上的锁，叫秘书给他沏一杯浓浓的咖啡。 不知道是咖啡真的很有作用还是他的心理因素，一杯浓浓的热咖啡下肚，桑林觉得精神好了很多。不过这个刚刚做过噩梦的地方他也不打算呆了，决定去医院看看昊昊。 一般去医院看孩子的事他不会麻烦王叔开车，可今天他决定让王叔送他，因为那条黑漆漆的小路他不想再去了，而停到停车场又很费时间。 王叔自然没有意见，开车带桑林去了儿童医院。排队等着进停车场时，桑林就下了车，让王叔把车停好就可以走了。 下车之后的桑林还没走出几步，突然觉得脊背发凉，好像又有人跟着他。他像个精神病一样，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向后面看去，身后都是一些行色匆匆的路人，根本没有什么人跟着他。他安慰着自己，别这么神经兮兮的，吴启平已经不在了，没有人会再来跟着他…… 在病房里和昊昊相处了一会儿，桑林那杯咖啡的效力好像消失殆尽了，又困得眼皮沉重，脑子嗡嗡作响。梅雪也看出他精神很不好，关心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昨天没怎么睡好，没事。”桑林轻描淡写地说。 “那今天就早点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注意身体。” 梅雪总是非常善解人意，既温柔又体贴。婚后这些年里，桑林不是没犯过那些男人都会犯的错，但是梅雪原谅了他。桑林也算知道感恩，和那些三三四四的断了，还和梅雪过着日子。自从昊昊生病之后，正所谓患难与共，他们两人的关系好像更加紧密了。 下午四点多桑林独自开车回到家中，躺在宽大的沙发上又睡了。不知睡了多久，门铃的响声把他吵醒，天色已暗，门外还传来吴然的声音。桑林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吴然突然会来。他朝后院的草地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然后赶紧从沙发上坐起来。 冷静地思考了几秒钟，他确信吴然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桑林强作镇定走到门口打开了门。门外是吴然和琪琪。 “你们怎么来了？”桑林问道。 “下午给你发消息你一直没回，我就带琪琪过来看看，担心你有什么事。” 桑林这才想起自己中午在公司睡觉之前把手机静了音，却忘了调回来。 “我睡着了，手机静音了。”桑林解释道。 吴然手里提着四个饭盒走到餐桌旁放下，问道：“睡了这么久？昨晚没睡好吗？” “没有……睡得挺好的，可能是身体还有点虚。”桑林口气很轻松，可他的目光在屋子里前前后后地扫着，生怕有什么没收拾干净的痕迹。 桑林的动作虽然很隐蔽，但还是让吴然察觉出一些异样，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桑林挤出一丝干巴巴的笑容，“大概是刚睡醒，有点迷糊。” 吴然笑了笑，指指餐桌上的饭盒说：“我妈刚做好的菜，看来你还没吃，正好咱们一起吃吧。”说完吴然一回头，发现琪琪正站在客厅的落地窗旁朝院子里看。 吴然也走过来，那块不一样的草地一下子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指着那里问道：“那块草地怎么了？” 桑林的心又开始突突跳，但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平静地答道：“我种上花了，玫瑰花，你喜欢的。” “妈妈，我想去外面。”琪琪说道。 “那你问问爸爸行不行。” 琪琪看着桑林，没说话。 吴然蹲下身子温情地看着琪琪，桑林也蹲了下来。吴然又道：“琪琪，妈妈和姥姥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桑叔叔是琪琪的爸爸，叫爸爸！” 琪琪睁着一双大眼睛，表情显得特别严肃，孩子小小的心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在吴然期许的目光下，琪琪叫道：“爸爸！” 第一次听琪琪叫爸爸的桑林笑了，把琪琪搂进怀里。这是一种奇特的情感，桑林对吴然没什么感情，对她所有的好基本都是装出来的，可对琪琪却有一份发自心底的爱，也许这就是血浓于水。 吴然看着父女相拥会心地笑了，眼睛里涌动着激动的泪水。这一幕原本她以为永远不会发生，可现在就发生在她眼前。 “琪琪，你问问爸爸可不可以到外面去玩。”吴然说。 琪琪听话地重复着：“爸爸，我能到外面玩吗？” 桑林本是不愿意任何人靠近这个院子的，可面对琪琪的请求，他无法拒绝，一边拉开推拉门一边说：“去吧！” 琪琪高兴地跑进院子里，在草地上跑起来。她尤其钟爱那块与众不同的泥多草少的草地，在那上面踩来踩去，看得桑林紧握双拳，不住地吞口水。 过了一会儿，桑林实在看不下去了，也走出来，拉着琪琪的手说：“爸爸在这块地种了花，琪琪不要踩了，容易把花踩死。咱们到院子外面看看好不好？” 琪琪没反对这个提议，桑林便打开篱笆门，拉着琪琪走到湖边。不一会儿，屋子里传来吴然的喊声：“吃饭了！” 吴然把徐春丽做好的饭菜放到微波炉里热好了，也摆好了碗筷。桑林听到喊声，又领着琪琪走进屋里。三个人坐在桌边吃起晚饭。 桑林的心中充满忐忑和不安，他吃的是吴启平的妻子徐春丽做的饭菜，身旁坐着的是吴启平的女儿和外孙女，而吴启平已经变成一具尸体躺在院子的草地里…… 这种忐忑和不安让桑林一言不发地吃着饭，安安静静的气氛使吴然感到有些尴尬。她主动打破僵局说道：“我爸这两天没在家。” “哦？他去哪儿了？”桑林假装若无其事地问。 “他说他要出去走走，没说去哪儿了。我下午给他发微信，到现在都没回呢。” 桑林心里咯噔一下，他这一天精神都很恍惚，才想起来已经很久没看吴启平的微信了。“大概是在外面玩还没顾上看吧……”桑林赶紧换了话题，“你看我哪天去你家合适？就明天吧！明天正好是星期六。” “但是我爸没在家，不知道哪天回来呢！” “没关系，我可以先去一趟，看看你妈，等你爸回来了我再去一趟。” “也行。”吴然微笑着答道，在她看来桑林很有诚意。 说完这段，桑林又安静了。 “你怎么了？今天精神看起来不太好！”吴然说。 桑林强打精神笑着道：“我有吗？没有吧……大概是今天有点累了，我今天去了一趟公司。” “哦。你要是还没恢复先不用去公司，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行，好，听你的。”桑林用顺从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后来桑林也只是偶尔说几句简短的话，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吴然也搞不清他到底怎么了，三个人闷闷的吃完了一顿饭。 吃完饭，吴然要把碗从桑林手里拿过来的时候忽然发现他的手掌红红的，便牵起他的手看了看，问道：“你手怎么都起泡了？” 这一问又让桑林心里一哆嗦，抽回手说：“没什么，好像是种花的时候磨的。” 桑林的目光飘忽不定，吴然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桑林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急忙说道：“我去刷碗吧，你陪陪孩子。” “不用，你刚好，我刷吧。”吴然拿起碗筷往厨房走，桑林在后面跟着帮她拿东西。 吴然去厨房刷碗，桑林和琪琪一起玩着。刷碗的时候吴然走到厨房门口偷瞄了一眼，桑林和琪琪玩得挺融洽，好像和琪琪在一起时才不那么忧心忡忡了。 刷完碗又呆了一会儿，吴然提出该带琪琪回去了。桑林并没挽留，约好第二天上午十点到吴然家里，就要送她们出门。 吴然看着他问道：“能送我们回家吗？我的车让我爸开走了，我们打车过来的。要是不方便我们还打车回去。” 桑林这才意识到忽略了这个问题，上次求婚时都把她们送回去了，这次不送有点说不过去，急忙说道：“能送！今天头有点晕，忘了，怪我怪我。” 桑林换了鞋，拿起车钥匙，和吴然母女走出家门。 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天黑了。桑林把车从车库倒出来吴然发现这辆车和上回的不一样了。拉开车门和琪琪坐在后排之后，吴然问道：“你换车了？” “对……那辆车送去保养了。” 一路之上，桑林又很沉默，似乎在专心地开车。把吴然母女送到小区门口，桑林和她们挥手告别又调头往回开。 桑林的汽车越开越远，红色尾灯逐渐变成一个小亮点，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吴然感到桑林整个晚上都有点不对劲，可站在路边猜了半天也猜不透究竟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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