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材进炉，白止心抛开杂念，全部心神集中于眼前的丹炉之中。 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人说过她心境纯粹，是个修真的好苗子。 她仅用了一个上午竟足足炼出五炉丹药，成丹一百二十枚，每一枚都是极品。这令冯三娘十分惊喜。白止心的成丹率和成丹质量实在是太高，同样的药材要比普通炼丹师多炼出两成丹药，对双方来说无疑是个双赢的局面。 上午炼丹，下午修炼，在平静而规律的生活中，三十天转瞬即逝。 这晚，冯三娘从白鹿城一家有名的馆子点了不少酒菜，邀请白止心一叙。 白止心在东神族时虽不问世事，但对于这些人情世故并不迟钝。她知道前天冯三娘刚和一个宗门谈下一笔大单子，对方相中的正是白止心炼制的回灵丹。 自己在这干不长久，到手的大生意冯三娘定不会让它断了，肯定要有所行动。 果然，酒过三巡，客套话说了一箩筐后，冯三娘进入正题。 “九姑娘，不瞒你说，最近两天我一直睡不踏实。自从你来了冯记丹坊，丹药品质涨了一节，让我喜忧参半。喜在收益攀升，咱们互利共赢；忧在眼前这局面难以长久，一但你离开，这丹药品质跟不上，恐怕连原本的生意也难以维持了。” 白止心摆出一个略有些惊讶的表情，但没有说话。 “在这行干了多年，我十分清楚炼丹的手艺是炼丹师安身立命的本钱，或许这话有些突兀，但我真心地请求九姑娘传授给我提高丹药品质的法门，只要回灵丹即可。姑娘遭此劫难，当下难免手头有些紧，我冯三绝不趁人之危，价钱方面定然献上诚意。” 对于炼丹术本身，白止心倒并不怎么看中，她只想在一个合理的限度内将自己利益最大化。 沉默许久，在冯三娘有些绷不住时，白止心终于开口：“老板娘对我以诚相待，我十分感激，也不愿藏着掖着。只是这提升丹药品质的法门其实是药材提炼技法，若是学会这技法，炼制任何丹药的品质都能提高不少……” 白止心适当地停顿了一下。 冯三娘自然懂这个停顿的含义，当下便咬牙：“若是九姑娘愿意传授技法，冯三愿意奉上五百上品灵石并四阶法器三件。” 听到这里，白止心觉得算是到了火候，于是叹口气道：“这技法虽然是我反复改良过的，但根源是从华阳谷中所学。谷中规矩严苛，此事之后，我可能会提前离开冯记丹坊，请老板娘务必将我的行踪和传授技法一事保密，不可将此技法外传。” 见白止心松口，冯三娘大喜过望：“九姑娘放心，冯三经商多年，知晓事情分寸。兹事体大，我绝不会向外透露半个字。” 为表诚意，冯三娘当即奉上两百枚上品灵石。 冯三娘经营丹药作坊多年，本身就是一名三阶炼丹师。无奈她自学成才，没得到过正统传承，手法难免粗陋。 白止心虽不以炼丹为主业，可炼丹术却是化神期的九阶炼丹师亲自教过的，见识与冯三娘不在一个起点。 短短半月中，冯三娘对炼丹术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对于白止心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九姑娘快看，这一炉十枚丹药中竟有三枚出现丹晕。”冯三娘托着手心滚烫的丹药，兴奋得如孩童一般。 在此之前，她炼制三五十炉才有可能碰上一两枚有丹晕的丹药。 白止心点点头，对于冯三娘的进步显然也十分认可：“不错，这提炼之术你已基本掌握，剩下的就是大量练习。” 在东神族中，一二阶丹药若不能成丹晕视作废丹。因此，白止心潜意识里并未把这当做什么特殊之处。直到来到白鹿城，她才认知到上古氏族和普通散修之间存在天壤之别。 “能与九姑娘结识，实在是冯三之幸。”冯三娘起身，朝着白止心行了个极其郑重的拜师礼。 白止心连忙站起来，一时间倒有些不知所措。 此前虽未曾入世，但她知道世道艰难。能在落魄之时遇到冯三娘这样的信义之人，也算是运气不错。 犹豫再三，白止心轻叹一声：“就当结个善缘。” 她要来纸笔，写下一张四阶丹方。 “这丹方名为‘肉白骨’，是我偶然从一本古籍中得来。虽然只有四阶，但有促进血肉重生的功效，能加快严重外伤恢复，是我手头最珍贵的一张丹方。我修为不足，无法炼制，老板娘，你我相识一场，就将这丹方留给你，等你成为四阶炼丹师，不妨试试。” 冯三娘接过丹方，既感动又激动。仅仅是这张丹方的价值，即使拿出她全部资产也换难以相抵。 此间事了，白止心不再逗留。冯三娘亲自送她出城，送出百余里才折返。 现在的白止心已不是刚出秘境时的狼狈模样，她的空间法器中放着五百余枚上品灵石并若干中品、下品灵石，此外还有数瓶常用丹药、一沓符篆、一个随身四阶丹炉、一柄四阶灵剑、一套四阶防御阵盘等。 西界是白止心在谋划这一切时为自己选定的终点，要去西界，上选是在渡界城乘渡空舟穿越界门。若是全靠自己翻山越岭漂洋过海，先不说至少在路上要花费个三年五载，单是途中重重险阻就能要了她的命。 白止心骑着一匹枣红马，身穿粗布衣衫，头戴纱笠，尽量沿人多的路行进。一路上她慎之又慎，遇到纷争能躲多远便躲多远。就这样小心翼翼地行走过十七座仙城，没遇到什么麻烦。 日落时分，白止心来到云滨城，这也是白鹿城后她到过的最为繁华的一座城池。 云滨城没有白鹿城那样林立的楼阁，只有大片热闹的坊市。许多修士摆了摊在这做生意，卖的东西五花八门。 离开东神族的日子短，白止心的眼界还没融入进修真大环境，一连逛了三条街，除了炼制几样常用丹药所需的药材和几本游记外，没什么别的能看上眼的东西。 正当她打算离开坊市找个客栈歇息时，一个小摊上一块巴掌大的矿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摆摊的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此时正拿着个话本看的津津有味。 “这东西怎么卖。”白止心指指矿石。 “一百块上品灵石。”少年瞥了一眼，答的有些敷衍。 上中和中下品灵石之间都是按照一比一百的比例换算，少年这一句话打消了白止心捡漏的愿望。 云滨城之所以能成为一座有名的贸易城，全是因为此处城主定下了极为严苛的律法。在城中打架斗殴杀人夺宝将会遭受极为严厉的刑罚。 尽管如此，白止心还是不打算冒险。她现在修为低微，贸然做这么大笔的买卖，难免有沾染麻烦的风险。她深知自己这条小命既脆弱又来之不易，当然要倍加珍惜。 她眼馋地看了看矿石，转身离开。 城中客栈不少，白止心寻了一家环境还不错的客栈落脚。 她已经摸到了练气六层的门槛，打算在云滨城突破之后再离开。 日升月落，转眼便是五天过去。白止心盘腿坐在防御法阵中央，身体周围光华流转。渐渐的，光华内敛，而白止心的气息愈发凝实。光芒消散的那一刻，她终于突破到了炼气六层。 感受着体内愈发充盈的灵气，时隔一百年，白止心再度找回了突破境界的快乐。她细细品味着这一刻的感受，这是对她铤而走险、九死一生最好的奖赏。 白止心叫店家送来热水，好好沐浴一番。 云滨城贸易繁盛，是个做买卖的好地方。灵石这东西有多少都不算多，白止心梳理了一下最近积累的药材，打算赚点灵石再走。 按照白止心炼制回灵丹的成功率和品质，每二十枚下品灵石的药材能产出一枚中品灵石的收益。 当初在冯三娘的丹房，大型丹炉通着地火，用起来比较省力。现在用小丹炉炼丹，全靠御火诀，消耗大了不少。白止心花费整整三天，共炼出三百枚回灵丹，手头相关的药材存货消耗殆尽。 她就近找了个坊市，缴纳十枚下品灵石后租了个小摊位，将一堆小瓷瓶摆了出来。 大概是这些小瓷瓶堆成山的样子很壮观，很快便有人来询问白止心卖的什么。 白止心打开一个瓷瓶，倒出一枚药香浓郁的碧绿色回灵丹，丹药周围环绕着淡淡的白色光晕。 丹药一出，小摊周围很快便围满了人。 “这回灵丹怎么卖？” “所有丹药都有丹晕吗？” “这么多莫非全是回灵丹？” …… 人们七嘴八舌地问。 “都是有丹晕的回灵丹，一枚中品灵石一个，多买不优惠。” “有点贵，别处一枚中品灵石能买俩。” “给我来五个。” “我也要五个。” “我要一个。” “我要二十个。” …… 尽管不断有人抱怨贵，但这些回灵丹还是很快就被一扫而空。 白止心没料到她炼制的丹药如此受欢迎，以至于三百颗丹药才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卖了个精光。她的空间法器中还有不少其他丹药，考虑到这摊位也是花了钱租的，索性一并掏出来卖。 谁料又是不到一炷香时间，丹药再度销售一空。 现在，白止心终于明白炼丹师为什么普遍都家底丰厚。 她打发掉那些明里暗里打听她个人情况的人，直奔卖药材的商铺或摊位，搜罗大批药材，回到客栈闷头炼制丹药。 回灵丹因较为常用，好卖的同时售价上限不高。 白止心这次并未炼制太多回灵丹，而是花费不少功夫炼出几种较为少见的二阶丹药。她现在修为太低，炼制三阶丹药中最简单的化尘丹都消耗极大，索性根本没考虑三阶丹药。 时隔三天，白止心再度出摊。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将丹药放在瓷瓶中胡乱摆放，而是购入一批精致的小玉瓶和包装盒，将丹药封装好，再整齐地排列在摊位上。 “唉？这不是三花清毒丹吗！”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修路过白止心的小摊时，注意到摆在外面的样品，惊讶地喊了出来。 “正是。” “这枚丹药怎么卖？” “五枚中品灵石。”白止心想到自己今天升级了包装，咬咬牙开了个高价。 不料这名男修竟然相当痛快地掏出灵石买下这枚丹药。 白止心没动样品，另外拿了枚包装好的三花清毒丹递给男修。 不料男修一下子变了脸色：“我就要外面这枚。” 他将白止心当成了挂羊头卖狗肉的奸商。 白止心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拿了个小玉瓶将样品装好递给男修。 正当男修以为自己震慑住了奸商，正沾沾自喜之时，却发现白止心拆开刚刚那个包装好的盒子，倒出一枚同样有丹晕的三花清毒丹放在小碟子里当样品。 “这……”男修左右打量一番，随后风轻云淡地说：“这枚我也要。” 于是白止心收下五枚中品灵石，把这枚刚拆出来的丹药包装好，递给男修。 男修收好两枚丹药，一低头发现白止心正在把第三枚有丹晕的三花清毒丹往小碟子里摆，表情有些控制不住：“还有？” 白止心挑了挑眉毛：“这样的丹药我还有八枚。” 男修先是大吃一惊，随即有些怀疑地说：“都拿出来我看看。” 白止心无奈地把自己费力包装好的丹药挨个拆开，展示给男修。 这男修竟真的一咬牙，掏出四十枚中品灵石将剩下的八枚三花清毒丹都买走了。 白止心收起灵石，突然意识到自己包装丹药的举动有些愚蠢。她知错就改，抓紧把所有包装都拆开，果然有用。 “清凉丹？” “好家伙，这种品质的神力丹，还真是少见。” …… 半个时辰后，白止心卖完这批丹药，收摊出城，按既定路线朝着渡界城行进。 走出城门还不到五十里，白止心敏锐地察觉到后面跟了两个尾巴。她没有料到，只卖一二阶的低级丹药竟也能招来麻烦。 能被白止心发现踪迹，对方的修为大概率在筑基之下，虽然现在的局面是一对二，倒也不算绝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白止心难免有些后悔之前在市场上大量出售丹药的举动。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白止心也不是自怨自艾之人。她维持着行进速度不变，手中悄悄捏了一张三阶雷暴符，随时准备先发制人。 随着路上行人越来越少，那两人终于忍不住出手。一声虎啸过后，一只吊睛白额的花斑猛虎从林中一跃而出，拦在山路中央。 马儿受到惊吓，前蹄扬起，发出阵阵嘶鸣。 白止心连忙翻身下马，松脱缰绳的马儿狂奔入山林不见踪影。 “这位姑娘是要到哪去，不如与我二人同行？” 两名乍看上去人高马大，细看气质阴沉猥琐的男修出现在猛虎后方，他们一人留着络腮胡，手拿一把大刀，另一人面白无须，双手背在身后，盯着白止心的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阴狠和贪婪。 白止心神色冰冷：“何必假惺惺地说些废话。” “欧呦，这小娘皮脾气还不小，”那络腮胡男修捻着胡子道，“你既然这么说，咱也不拐弯抹角了，赶紧把身上的丹药灵石法器都交出来，免得白白受苦。” 白止心抽出灵剑，喉咙有些发热。 修道一百二十八载，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御敌。此刻心中并无忐忑，反倒有什么压抑太久的东西蠢蠢欲动，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土而出。 看到白止心的四阶灵剑，络腮胡男修眼中贪婪之色愈浓：“炼丹师就是有钱，哪怕是个低阶的，家底也比旁的修士厚的多。你且一旁歇着，待擒下这小娘皮咱们兄弟二人先快活一番再慢慢榨出油水。” 络腮胡男修是练气九层修为，手中金环刀是一柄四阶法器，由于对白止心的修为心存轻视，刚出手并未尽全力。 白止心定气凝神，轻巧躲过大刀，反身一个利落的斜刺直取络腮胡的喉咙，络腮胡轻敌之下躲闪不及，脖子侧面被划破一道伤口。伤口虽然不深，却令他怒不可遏，再出刀时用上了十成的力道。 络腮胡刀法大开大合，以力道取胜，白止心自知力量不及，并不正面硬碰，刀剑相交时总是撤一分力，剑身借力贴着刀身走，就像是黏在对方刀上一般。这种难缠的身法和剑法让络腮胡有种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动作愈发暴躁，纰漏也越来越多。二人缠斗许久，竟是络腮胡身上伤口更多。 “金山退后，我用法阵擒她，速战速决。” 从白止心出手开始，白面男修心中愈发不安，金山虽修为比对方高了三层，但单论身法却差了对方不知多少。他们对这女修的判断失误，这种柔中有刚的精妙剑法不是一般小门小户能养出的底蕴。 金山闻言立刻后退，顷刻间，林中大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白面男修藏身于雾气之中，悄无声息地绕至白止心身后，手中毒刃还未来得及挥出，一柄长剑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直直刺进他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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