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嬷嬷正在殿中处理宫务,听着太监的汇报久久不语。 良久,才叹出一口气:“罢了。” 继而转头对太监道:“那边的事你不用管,继续盯着便好。” 太监低头称是,又说起了其他事务。 孔雀草此时已是开得最盛的时候,殿外的风轻轻游动,孔雀草也跟着晃动。 越昭正蹲在宫中的庭院里,悄悄拔下一瓣孔雀草的花瓣,抬起头问迎柳这是什么花。 方才被姬家那么一惊吓,她也不想一个人呆着了,便想在庭中转转。 迎柳估摸着也不太放心她,在越昭从房间出来的那一瞬,右脚刚跨进庭中。 此时迎柳也屈着膝,弯到和越昭差不多的高度回答道:“回公主,这是孔雀草,是一种菊花。” 说到菊花,越昭便想到了前日里萧令仪说的赏菊宴。 萧令仪效率极高,今早便把邀请函递到她手里了,越昭想着什么时候便将出宫的事和檀嬷嬷说一声。 不过。 她抬头问迎柳:“萧令仪的赏菊宴檀嬷嬷知道了吗?” 迎柳顿了下,眨着眼睛道:“此事奴婢不知,不过奴婢斗胆猜测嬷嬷应是知道了吧。” 越昭点点头,又将思绪转回了姬家的事。 方才那人见越昭虽是答应,却也不全然放心,便只给了越昭部分所谓的“罪证”。 说是待到了内侍局门口,公主自然会获得另一份。 当时越昭刚撑起僵硬的嘴角,对方又是一句。 “若是公主不去,旁海便会知道公主手里有证据这件事。孰轻孰重,还请公主自行定夺。” “好好好,原是你们逼着我做这件事,如今我却是不干也得干了是吧?”越昭气笑。 对面道:“姬氏并无此意,也并无任何强迫公主的意思,只是做交易,也有做交易规矩。双方洽谈后,方可保证计划平稳进行。” 如今那“证据”已是躺在了衣柜里,姬家着急此事,她不急,却也有些兴味。 便问起迎柳:“我宫中的人事最初都是由谁安排的?” 迎柳思索片刻马上答道:“奴婢是先帝钦赐,贴身丫鬟是檀嬷嬷安排的,其余洒扫等人是内侍局统一调派。” 越昭点头以示了解。 随后便起身,拍一拍膝盖和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转头笑吟吟地看向迎柳。 “走!迎柳,我们去干一件大事!” 不忘揣上那份“证据”,走前还打开看了一眼。 嗯,是账本。 是旁海本人私卖宫中物品的账本。 虽然没有私通前朝官员那个罪名重。 但能拿到账本,姬家确实有点本事。 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她,她如今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想到先前那些威胁又气愤地加快了脚步。 行至半路,越昭犹豫地放缓脚步,轻声问迎柳。 “迎柳,你曾是先帝宫中的奉茶宫女,是吗?” 迎柳不明所以地应承。 越昭此时停下,转身,认真地问迎柳:“若是让你重回那些地方如何?” 迎柳有些惊惧地跪下:“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惹公主不高兴了?” 越昭连忙拉起她的手,也跟着有些慌里慌张地道:“没有没有,之前也说了你别这样也别多想。” 又含含糊糊地“就是”了半晌,才说:“如今我在宫中势单力薄,能够信赖的人不多,如今需要你帮我个忙。” 未经知会,将人拉来半晌才开口,越昭很是不好意思。 迎柳却是叹口气:“公主早说便好,只要是为公主做事奴婢万死不辞。” 越昭被一句“万死不辞”逗笑了,赶忙拉着她道:“一会儿估摸就到了,我相信你的能力,相信你能做得很好,”顿了顿又说,“我也知道你大概是志不在此的,放心,很快!很快我一定能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末了又补上:“我说到肯定做到。” 迎柳咬着下唇,又是跪下,却久久没言语。 越昭看着也叹了口气:“好啦好啦,快起来,等会儿路过的人看到不知还会传成什么样子。” * 跟着迎柳的指引,越昭来到内侍局门前,蹑手蹑脚踌躇了一会。 心里正抱怨姬氏所说的第二份证据到底在哪。 迎柳看着她没有动作,也跟着躇在一旁。 突然越昭脑袋像是被石子崩了一下,她知是姬家的东西,却还是火大。 合着你们姬家不光无视皇权,还不尊重人。 另一边也有些愧疚,本想弹在一旁发出点声音提醒她们,却直直弹人脑袋上了。 迎柳弯下捡起东西递给越昭。 打开一看,竟是像个藏宝图一般的指引。 好气。 可是也只能耐着心去找。 好在很近,边上的石阶悄悄搬开一角就能看到,册子像是刚放进去的,虽边角有些起毛,封皮却是新的,数起来也有几册。 迎柳在来回望着是否有人刚走时,越昭低头翻看,却都是些不太认识的官员,看起来品级似乎也不太高。 不过聊胜于无。 转头对迎柳说了句“走吧”,便扯起裙子大步进了内侍局。 边走边高声道:“你们内侍局总管是谁,给我出来。” 第一次见这样的越昭,迎柳脚步微滞,但马上又很淡定地快步跟上。 越昭的嗓门引得一众宫女太监跪拜,却始终不见更高品级的内侍总管。 随便点了个跪在面前的太监,越昭趾高气扬地用怒气道:“你们内侍总管怎么回事?我要见他。” 面前的太监颤颤巍巍:“奴才也不知旁公公如今在哪…” 迎柳搬了把椅子,越昭坐下:“那我便在这儿候着,等他何时来,你们便何时起。” 下面一众人齐齐低头,不敢动作。 过了柱香时间,一挺着大肚,服饰质感、色泽与旁的太监全然不同的河童脸走了进来。 越昭动了动身,看了眼下面跪成一片的人,心里有些鄙夷旁海。 迎柳让下面的人起了身,他们也没有离开,只静静候在一旁。 旁海这才道:“哎,不知今日公主这般架势来我内侍局,有何事?” 还笑,还笑! 越昭扩了扩肩,感受了下背上的汗意。 人却是坐得四平八稳:“旁海,本宫今日就是来问你,你是如何做事的。” 旁海也不慌张:“不知奴才可是哪里做得不好,惊扰到殿下,还请殿下指明,奴才马上就办。” 越昭眉眼一弯:“哪儿做得不好你自己心里还没点数吗?” 旁海这才跪下:“公主恕罪啊,奴才自觉勤勤恳恳做事,也未曾冒犯过公主,公主莫要听了他人谗言就来要了奴才的命啊。” 越昭在来的路上也曾想过姬氏给的证据的真实性,不过姬氏既然要她帮忙替换成姬氏的人,这些证据应当不假。 加之来了见到这河童脸,颜控越昭更加坚信了这旁海坏事做尽、相由心生。 不过姬氏那边的人不肯告诉她他们要替换的人选,估摸着一会儿便会赶来换上。 她需要抓紧速度了。 “你们这儿应该有永昭宫登记人事的册子吧,给我拿来。”越昭靠在椅子上闭目等待。 不一会儿册子就递上来了,迎柳问了旁边要了笔和墨,也递给了越昭。 越昭满意地点头,就对着册子上的人一通圈。 那些平日里就是探子模样全让她圈了个遍,完了将笔递出去,在迎柳递来的盆子里洗了洗手。 把册子甩在旁海面前:“你自己看看这些人吧,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旁海看着一个个圈起来的名字,惶恐地心脏直跳,却死咬着嘴道冤枉。 “冤枉?”越昭冷冷笑,“此事你道冤枉,那不如看看你私通前朝官员的东西?” 越昭从袖中拿出一沓账本,旁海眼尖,瞅了一眼全身开始抖动。 “还要我给你念出来是吧?”越昭看着账本,“胥家?姜家?高家?国子监?” 说完还点点头:“还挺多。” 旁海抖着声音挣扎道:“公主,此事定是有人要害奴才啊!这是假的!这账册是假的!” 越昭摆摆手接着说:“假不假我不知道,但这交易单上旁公公的手印大概是真的吧。” 又从袖中抽出一沓单子。 “兽面蕉叶纹耳杯、莲鹭纹炉顶、景德窑孔雀绿釉花插…” 越昭一字一字念得很慢。 “景德窑青釉云龙纹缸、景德窑红绿彩缠枝莲纹瓶。” “哟,这么大东西弄出去也是辛苦你了。” 旁海冷汗直下。 声声喊道:“公主恕罪,是小的一时财迷心窍,公主恕罪。” 越昭打断他:“我管你什么财迷心窍,今日犯下如此大罪,这内侍局总管的位置你也是做不得了。” 旁海慌乱中抬起眼,乱糟糟的头发夹着汗,沿着凹凸不平的脸断断续续地流。 他心想算是知道这公主今日来为的何事了。 赶忙道:“公主,如今奴才虽身犯大错,但这内侍总管的位置,也不是公主说谁做就谁做的。” 越昭点头:“你说的甚有道理,只是想来皇兄近日忙前朝的事务已是焦头烂额,这后宫之事拿过去,说不准皇兄还会大发雷霆…” 故作犹豫半晌:“我来做确实不妥,还是拿去给皇兄看看。” 越昭拎起衣裙眼看着就要走,旁海连手带脚地爬过去紧紧扯住越昭的裙子。 嗫喏道:“奴才觉得…奴才觉得…此等小事公主还是不要烦陛下为好。” 迎柳怒瞪他拽着越昭裙子的手:“大胆。” 旁海才瑟瑟缩缩地收回手。 “那你觉着,我该找谁来评判呢?”越昭垂着眼皮。 “那…那檀嬷嬷吧…”声音小如蚊呐。 “那正巧了,檀嬷嬷最是疼爱我了,今日这事我还真能做主。” 越昭笑道,重新坐回了中间那把凳子。 “今日这事我便做主了,陛下后宫无人你们还真当后宫无主。” “旁海你这内侍总管就别当了,自己把帽子摘了吧。内侍总管的位置迎柳你来坐吧。” 旁海激动地就要一跃而起:“不可!” “公主,本朝建国以来就没有宫女做过内侍总管的先例,即使奴才不做,也不能让一个宫女做去了啊!” “有何不妥,宫女如何?迎柳是先帝在时的议事殿奉茶宫女,先帝都如此信任,你倒不信了?” 旁海急急忙慌:“不妥啊!公主!此事不妥啊!公主莫要被奸人骗了去啊!” 越昭刚要说话,门口传来了一道声音。 “老身倒不觉得不妥。” 越昭扬起嘴角。 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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