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清游园最深处。 假山奇石旁有条蜿蜒小径,七弯八拐绕过各类夹生于草木中的奇异花朵通向青墨色月洞门,透过门洞可窥见其后是一大片清澈泛亮的湖泊,周遭景物尽数倒映,将水面衬得苍翠欲滴,如黛绿色丝绸般随风而动。还有座细窄的独木桥简洁明了跨于湖面,连接近处与对面另一道布满爬藤植物的月洞门。 再往里走应该就是赵有闲的私人小院了。 苏卿卿走过嘎吱作响的独木桥,躲在绿叶后面,发现这地方与想象中大不相同,没有守卫也没有小厮,只有潺潺泉水与鸟雀啼鸣,是个脱离了营业游园模式的不折不扣的世外桃源。 她赶紧把手里紧攥着的长树枝放回草地上,拍打干净手上的灰,余光扫过,抬起的左脚突然停顿在半空。 右前方不远处的卵石路面上正有一小团灰蓝色的东西,前后蠕动,被风推着滚成球,乍一看根本判断不出其本质。 “阿喜!——” 忽然传来急切的呼唤声。 苏卿卿耳朵一动,低头看看脚边,再看看远处。 光线透过葱葱郁郁的树木落到地上打出一片婆娑,喊声由远及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有道晃动的影子匆匆掠过,惊起枝杈上好几只昏睡的麻雀。 机会摆在眼前,没有不抓的道理。 “你好啊,小阿喜。”苏卿卿两手搭在膝盖上,蹲下身对趴在地面上的蜘蛛说话。 她原本很怕这种节肢类动物,觉得很多触手和眼睛,还干巴巴不带半点软肉,只是见到就够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眼前这只蜘蛛肥成一团还毛茸茸的,四个眼睛中间的两个圆润黑亮,其余两个就像是两颗泪痣点缀在侧,背部的灰蓝色花纹比较简约,整体就像是Q版动漫角色。 “……” 蜘蛛背过身往远处爬了一步,心想人类怎么都如此奇怪,明明心知肚明无法交流还一直叫来叫去套近乎,真是太烦人了! 趁着又一股顺风吹过,它爪下没有丝毫停顿,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阿乐”两个字往外爬,几只路过的蚂蚁遇到天敌都吓了一跳,赶忙四散而逃。 “嗯,”苏卿卿边笑边道,“你跟阿乐的名字倒是挺般配。” 话音落下,蜘蛛才停下来,在原地像陀螺一般转了两圈,发出小而尖的声音:“你!难道!” 苏卿卿随即摆出恰到好处的纯真神色,也学着它的语气:“我?难道?” 远处的人在火急火燎跑了两个来回后终于瞥见了门口的动静,扶着膝盖缓了两口气,又呼哧呼哧碎步跑过来,直出了满头大汗。 他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圆溜溜的眸子中却带有与世无争的稚嫩天真,胖墩墩的身材与白嫩皮肤使得整个人都蒙上层软萌的气质,毫不油腻,与那钱氏相比要清新可爱得多。此人身穿黄色圆领广袖云纹长袍跑到近处,富贵气扑面而来。 “姑娘怎么走到了这里,是迷路了吗?”男子呼吸急促胸口起伏,问完也不等回答,抬手指了个方向,“过了月洞门,你再向右前方一直走就会路过指示牌。” “赵有闲?” “嗯?是我没错。” “那没有迷路,”苏卿卿站起来,“我就是来找你的。” 赵有闲疑惑一瞬,视线从上至下打量,最后不自主落在她的手心,不由得惊呼:“阿喜!哎哟喂可吓死我喽!要是溜到外面被人一不小心踩死了可怎么办啊,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说完,他开心地搓搓手,然后伸出来作捧着的姿势小心翼翼靠近。 谁知这蜘蛛就偏偏静止在苏卿卿的手心不挪地儿,就算赵有闲上手把它抓过来,小东西还是一溜烟往反方向跑回原地。 “嘿!怪事,”赵有闲想不通,急得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又生怕眼前的姑娘害怕这些,忙解释道,“姑娘你别担心,它不咬人的,胆子小的很,平时遇人就躲,不知怎的在你手里这么听话。” “没关系,我不怕,”苏卿卿笑着点了点蜘蛛的脑袋,问,“最近它是不是一反常态,不怎么安生?” “诶对对,上个月开始就一直瞎跑,你怎么知道的?” 苏卿卿适时停顿,站在原地摆出一副说来话长的模样。 赵有闲恍然大悟,一拍脑门:“日头正盛,快进来坐坐吧。” “好呀。”苏卿卿笑眼弯弯,顺着台阶往上爬,旁人根本猜不到这是她提前跟蜘蛛商量好的组合拳。 怪不得赵有闲能被小小钱氏唬住…… 这人也太好骗了吧! 不入世事焉知世事险恶啊! 步移景异,转过一个拐角,池馆水榭展现于眼前,曲折回旋的游廊盘结交错,中空的廊下是星星点点的浮萍,一群锦鲤穿梭其间如大片流动的金红色彩,顺着它们的方向一路追寻便可发现此地花鸟鱼虫尽齐全。 这人的爱好还真是明显。 天空悬着几朵软绵绵的云朵,太阳在后面半藏着,所以阳光已不像正午时那样刺眼,淡黄色的光亮柔和程度刚刚好,更多的是洋溢于空气中的春日的舒暖味道。 名为阿喜的蜘蛛也是只讲义气的动物,也许它是早看出自己这呆头呆脑的主人与钱氏的合作不靠谱,又或许它单纯只是希望眼前这位能与动物沟通的神奇姑娘可以帮助自己追求阿乐。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它一路上都非常积极地说服其他伙伴配合苏卿卿。 这导致苏卿卿所到之处,动物们都雀跃沸腾百般欢迎。 赵有闲目睹这难得一见的情况,大喜于色,要知道平时这些爱宠对自己可都是爱答不理的,这回可得好好取取经,他边想边赶紧把人带到花园池塘旁边的水榭中,摆上糕点又忙前忙后亲自沏上一壶最贵的好茶。 清风徐来,帘幕半卷,精雕细琢的屏风将水榭内分为两个部分,一半连接陆地廊口,一半位于水面之上,临水的围栏后有一圈自带软垫的座椅,中间还有张不大的方型木桌。 赵有闲先将茶放到苏卿卿面前,笑着示意她不要客气,随后又走到旁边的三层棱形木架上拿起一个四格陶盒,有条不紊地将里面已然分装好的饲料撒给笼中鸟、池中鱼以及各类奇异昆虫。 苏卿卿能看出来他是真的享受于此,有钱有闲懂生活,快乐养老一辈子,这是多少人的梦中天堂啊! 赵有闲神色认真,提笔在本子上勾勾画画,随后又用肉肉的手指在半空点兵点将,嘴里还不停念叨着,生怕漏喂一只。 灰蓝蜘蛛吃饱喝足,在桌面上爬来爬去,八只爪都不够它忙活的,苏卿卿朝小家伙点头回应,而后作闲聊状:“赵园长,这只小蜘蛛你养了很久吧?” “它啊,也不算久啦,其实是偶然发现的,”赵有闲回过头,“当时正逢雨季,地上全是水洼,这小东西泡在里面一动不动,我便尝试抢救了一下,也算它顽强,还真的活过来了。” 话说完,他也终于完成了喂食的任务,坐在苏卿卿对面,看着自己养的这些个动物,神色无比轻松幸福。 苏卿卿让蜘蛛爬上自己的手背,抬到与视线平齐的位置,左右细细观察后分析道:“依我看,阿喜在它的世界里岁数已是不小,近几日如此不安生也是因为想出去……” “我知道我知道,”对面的人刚刚放下茶杯,抢先一步开口道,“可那外面的小土蛛怎么配得上我家阿喜。” 手背上的灰蓝蜘蛛气愤跳脚,在无声中叫嚣,赵有闲听不懂也算是一件幸运的事。 “……”苏卿卿对这个把门当户对放在蜘蛛身上的人无语片刻,继续靠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关于动物世界纪录片的记忆做科普,“赵园长,我觉得为谁而死的这个决定,你还是得让它自己来做。”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死?什么死?” 苏卿卿受不了这个人嘴碎,慢慢道:“据说蜘蛛这种动物,为了后代,它会化为养分被心爱的蜘蛛夫人所吸收,这事情您不可能不知道吧?” 赵有闲有些愣怔,随后一拍脑门:“哎呀!确有此事啊!” 苏卿卿忽视眼前正抿嘴努力做心理建设的人,心想,自己看动物世界的时候记得有很多人发弹幕提问雌蜘蛛吃掉雄蜘蛛后究竟会不会伤心。 答案是不会。 专家给出的原因是这种动物自身携带的意识很浅,遵从规律顺流而下,并不会有强烈的感情掺杂在这个行为之中。 不过她现在所在的世界赋予了她奇妙的能力,在能够洞悉蜘蛛的心声,了解它的感受之后,自然就觉得产生了不一样的意义。 赵有闲依依不舍又佯装洒脱地将蜘蛛端出去,吩咐人过来,又突然反悔,直接亲自入园把它放到一个环境温度湿度皆适宜的地方,等到小小身影消失在视野之内后才回到水榭仰头痛饮放凉了的茶水。 “儿大不中留。”苏卿卿安慰道。 这话问题不大,眼前的人还未曾娶妻,这点爱好不正像是他的孩子一般。 赵园长表情空茫,重重叹出一口浊气,随后化悲痛为食欲,桌上的茶水点心瞬时少了大半。 “对了,”他回过神来,指着自己问,“姑娘你刚刚说是来找我的?” “嗯,我可是初到京城便来观赏远近闻名的照夜清游园,为的就是……” “可是从县城过来的?” “正是。” “那有没有去过那苏氏动物园?!” “?……去过。” 赵有闲来了兴致,放下手中的点心,先表明自己的态度:“我非常喜欢那个动物园!可惜就是太远了,自开园以来只去过一次,不过我认为非常值得。” 意料之外的回答。 苏卿卿决定先不表明身份,点头应和道:“那里确实不错。” “这都要归功于苏园长,苏园长你听说过嘛,就是那苏氏动物园的园长,据说从无到有都是亲自上阵排布的,啧啧,年纪尚小,前途不可限量啊!” 苏卿卿愣住,忍住没有脱口而出“没有啦,人家哪有那么厉害”等一连串在极度害羞情况下的惯用句式,最后她只是轻咳两声。 转而问道:“嘶,您应该没有见过苏园长吧?” 毕竟自己坐在这里这么久,又没带帷帽没变装,完全没有认出来嘛! 赵有闲摇头否认:“自然是见到嘞,是个美人啊,粉嫩若花,楚楚动人……”说完,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好吧,其实没有见到正脸,只远远瞧见她的背影,但从背影就能看出气质绝对不俗!” 苏卿卿没忍住笑出声,他放到现代估计也是说脱口秀的一把好手。 赵有闲又给两个茶杯斟上茶,香气四溢,他突然想起什么,放下手里的茶壶,忙致歉意:“对了对了,说了这么多忘记询问姑娘芳名了。” “苏卿卿。” 她简单利索抛出三个字,满脸带笑,等着对面的人自己品。 “哦,苏卿卿,苏……苏卿卿……?”赵有闲差点从座椅上跳起来,满脸不可置信,“等等,你是苏园长?!” “嗯,是我啊。” !! 赵有闲马上如粉丝见到偶像,企图握手又觉得不合适连忙抽回,脸上兴奋非常:“怪不得怪不得,我养的这些动物脾气刁钻的很,但是它们都非常喜欢你,苏园长果然颇受动物的欢迎。” “……没有啦,我哪有那么厉害。” 云朵缓缓挪动露出太阳,周围瞬时满是光晕,在这耀眼的环境中正式展开了两位园长的会面。 苏卿卿望着水中的游鱼:“赵园长,您这游园比我那小动物园豪华得多呐,这些锦鲤游动起来像是没有边界般自由。” “别生疏了,叫我老赵就行。这些本都是家中老一辈的地产,他们过世后便分到我的头上,游园的布置也都是提前建好了雏形,我没在这方面花费心思,”赵有闲面露惭色道,“而且早些时候人们的生活处于天平的两个极端,要么是静如止水的棋院,要么是动若脱兔的猎场,不咸不淡的游园对他们根本没有吸引力,我也就自己跟自己玩,清闲得很。” 苏卿卿听着这一段疑似凡尔赛的话,但又知道对方在陈述事实,全无炫耀的意思,只好微笑点头示意他继续。 “后来……哦,好像就是那个什么府养灵宠库设立之后,各家都或多或少养了些宝贝,总不能带着去安静的棋院与残酷的猎场吧,嘿!那逛游园便成了最适宜的方式。”赵有闲憨憨一笑,不好意思地刮了刮鼻梁,“我这纯属乘上了东风。” “老赵,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但听到有人拿两家园子做对比,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苏卿卿摇摇头:“智者欣赏,愚者比较。” “苏园长,说得好哇!” “叫我卿卿就行,咱们是朋友嘛。” 友谊建立,东道主自然兴奋跑到屏风后面一顿操持,又端出来一些精致到让人舍不得吃下肚的果子甜品,论享受这个人排第一,真是无人非议。 赵有闲再次入座,随口闲聊:“那日我听闻你在小狗互动区便赶了过去,可惜突然出现了意外,你没有过多停留就离开了,后来在公告栏上看见……” 说到这,他微妙地压低声音:“对了,听说高家公子与那顾公子都在追求你,是不是真的?” ……苏卿卿差点噎到自己。 什么鬼东西。 不是,怎么传到京城传成这么离谱了。 “尽是些不靠谱的传言罢了。”她不想过多解释,努力将话题扯回正轨,“我来找你,是关于钱氏的事情。” 赵有闲顺着话音说道:“哦,这个是这么回事,我这个游园生意越来越好,最初是得到了袁尚书的重视,他还资助了几处园林建筑,翻修的新建的都有,然后谈合作的时候说最近他也在投资钱氏马戏团,希望我们可以尝试合二为一,看看百姓的反响,我一想刺激市场开发新意也没什么不好,便应下了。” 苏卿卿听到袁尚书三个字的时候眼皮一条,可能是自己今日总在思考那段从城外听来的故事,总隐隐觉得不妙,让人忍不住往阴谋论的方向想。 她上身微倾,严肃道:“钱氏的事情我来讲,你听一听,回头自去看看真假便是,后面的决定交给老赵你自己来做。” 池塘中的金红锦鲤,好像也对钱氏的事情很感兴趣,团成一簇游来游去,在阳光下颜色显得颇为显眼。 同样的鱼儿在假山上被不规则石块围起来的小池中反倒显得局促,旁边一松一亭,阳光丝丝缕缕洒在表面与角落,风景极美尽收眼底,是个开阔视野的好地方。 照夜清游园中设立多个亭子,这位于假山高处的醉翁亭便是其中最为华丽的一个。 安静中,已有三人在此等候。 两个身穿藏蓝色长袍腰间配刀的护卫听到脚步声眼神猛地转动,见清来人后躬身示意,侧身让行。 跟在顾子珘身后的手下暗自猜测自己会被拦下来,已经做好武力镇压执意随行的准备。 结果,没成想路过的时候非但没有被拦下来,反而那两个护卫之一也转身同他们一起走到台阶前。 “茂才。” 手下闻声停下脚步。 顾子珘沿着石阶独自走入立于假石山上的醉翁亭中,微风不止吹得他衣袖翻飞,两侧石面上满是苔藓攀附,顺着张牙舞爪的纹路向前望去,一个挺拔的人形渐渐显露,正背对着他悠哉悠哉往小池塘中抛撒鱼食,一举一动都格外优雅。 此人便是现任户部尚书,袁玦。 从衣袍使用的奢华布料甚至是配饰就可轻易看出,纵使府养灵宠库的威望大不如从前,可其余权利仍旧足以使他作坐稳地位。 顾子珘步伐如常,只是少见地没有行礼,反而直接坐在石凳上,气度沉凝,仿佛旁边的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许久未见,小墨。” 袁玦转过身来,年近半百的人,姿态依旧挺括,身着墨绿锦袍尽显威严,原本锋利的柳叶眼此时笑眯眯的总让人感觉笑意未达眼底,隐约流露出不可小觑的危险气息,连站在台阶下面的护卫都随之紧张起来。 茂才察觉于此,抬头看向亭中情况,自家老大忍得毫无破绽,叫人佩服,与在卿卿姑娘面前时的气场截然不同,好看的眉目多上几分犀利,面容冷峻,好似那背景中的松树成了仙。 袁玦将手中的鱼食袋子放在石沿上,缓缓开口:“最近闲来无事,也养了些活物玩玩。” 顾子珘沉默不语,将自己的鱼养在别人家的园子中,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鱼儿们还聚在一块张口争夺食物,水面扑腾不停,溅起不小水花。 “动物大多活泼不听话,想来想去只有这鱼,我将它放在哪里,它便一直呆在哪里。”袁玦说完嘴角扬起,空着手伸到水面之上,这些锦鲤还会下意识聚拢等待食物到来。 顾子珘继续默不作声,面对桌上摆满棋子的棋盘,不断摩挲手中黑子,动作缓而有力,随之气定神闲落在一处。 袁玦被此举吸引着靠近,看了看棋局发现已无回旋余地,抬手朝台阶下的护卫摆了摆,护卫马上躬身示意后离开。 茂才收到一个眼神,也马上抽身跟了上去。 春风吹拂,这个时节正是游园中色彩最丰富的阶段,人们聚在一起沿径而行,四周林木繁茂,钱氏的动物杂技穿插于景致中的台子上与亭子下,鼓掌声一方唱罢一方又起,无处不热闹。 唯有醉翁亭不仅占据的地势高,气氛也是颇为安静,桌面上的棋盘已经被袁玦清空,重新开始新一轮的博弈。 “最近过得怎么样?” 袁玦问道,手下摆出一枚白子。 “尚书隔三差五便会收到我的近况,怎会不知。” 顾子珘答道,几乎同时在对角位置摆上一枚黑子。 前者轻笑:“一群没用的东西,最近不就跟丢了。” 后者闻言抬头,沉吟片刻,平淡道:“就事论事,你帮过我,所以我不会阻碍你的事情,放下你的疑心,以后也不必再跟了。” 袁玦一愣,手下棋子停滞不前,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一时间竟然分不出谁才是被动的人。 “小墨。” “我不叫这个名字。” “我们处境一样。” “我和你不一样。” 零碎的黑子环环相扣,彻底活了过来。 袁玦表情抽动,像是出现裂纹的瓷器,而面前的人倒像是来专心下棋的,视线在纵横交叉点上游离,细细琢磨下一步的走向,果断落子。 吧嗒一声—— 护卫的剑鞘摔到地面划出去老远,他气喘吁吁无力反击,被人用刀背砥柱候部压制在地上,如一条躺在砧板上的咸鱼。 茂才冷然道:“兄弟,有件事要跟你打听一下。” “……” “你输了。”顾子珘道。 任由稀薄的空气停滞了片刻。 袁玦收起笑容,放回手中棋子认命地一摇头:“小墨,没有你就够不成如此精彩的棋局。子与子,黑与白的衔接都是艺术,有些白子不被吃掉反而累赘,有些黑子被留下来也全是因为别有用处。” 他见顾子珘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继续道:“最后助我一事,之前的种种都烟消云散。” “鬼才信你们,一群蹬鼻子上脸之徒!”茂才手下力道不收,被胁迫的人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护卫也不是个傻的,心想这回不管说还是不说自己定是无法再回到袁尚书身边做事,倒不如交份投名状。 “我说的句句属实。当年袁尚书对怀公子……” 茂才目光凌厉,手下又加重两分,护卫马上改口:“对顾公子!虽有利用的心思,但确确实实帮他报了仇,后来尚书之位空缺,补上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知道的还挺多,跟着他挺久了吧?”茂才笑笑,“在原来的基础上又投行多家,野心不小,是想垄断整个京城的生意?” “怀氏早就投行多加店铺企图垄断市场,近年来人们的喜好从内向外发生转变,袁尚书自然也是想走在风头之前行动。如今钱氏已与赵氏达成合作,只要再将苏氏收编,园林生意才算是完全。” “你说要收编什么?” “苏、苏氏动物园。” “…………” 这么多点,偏偏踩中了这死穴。 “可以,”顾子珘侧头欣赏风景,头都不回直接答道,“只要钱氏退出,苏氏自会主动和赵氏合作,不劳尚书费心。” 袁玦:…… 周围鸟鸣灵动,生机盎然,游园中杨柳依依,花木葳蕤。 顾子珘的目光停留在水畔的一道倩影上,粼粼水光做衬,整个人好像带着飘飘仙气,并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倒像是不小心跑进人间的可爱花精灵。 “无合作,便不会留你性命。”袁玦道。 “嗯。” 他还看到赵有闲满面红光左指右指向苏卿卿介绍游园的各个设施,后者笑容灿烂,看样子果然如他猜测那般,交流得很顺利。 “苏氏动物园,我会亲自处理。”袁玦又道。 “嗯。” 忽然又有一道身影出现,赵有闲和苏卿卿齐齐摆手向那人打招呼,高栖野靠近后三人不知说了什么,前仰后合笑作一团。 顾子珘眼帘微低,利索起身,径直走到第一个台阶。 正好此时茂才已经回来站在旁边静静等候,他听到自家大人向后淡然飘出几个字。 “袁玦,你有白头发了。” “嗯……嗯?!” 袁玦最怕的有两件事情,贫穷和衰老,听到这话惊讶地后退半步,连忙抓起自己的头发左看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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