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术宗那小孩就回信来，说已经将灵石换成银子，托人给家里送了回去，这些银两不光足够他爹治病，多出的部分还能让二老好好生活。 肖潇听到后点点头，没说什么，当天小孩自己去丹宗宗主那里，坦白回家的事，念在他主动承认，宗主没有罚他太重。 不过灵霄门的戒律堂从不是做样子的，都是货真价实的实木板子，即便没罚太重，也不会好过到哪去。 从戒律堂出来，他屁股都被打肿了，好在出租书的工作不用站立，为了兼职另一份工作，帮肖潇盯着周闻安，他还是每日按时按点到剑宗。 肖潇没想到的是，周闻安是真能躲，半个月后才冒出点要回来的苗头。 一收到消息，她就赶到剑宗弟子阁，准备好找周闻安算账，途径黎越驰房门口时，无意间听到屋内的争执声。 停下脚步，肖潇站在房门前。 剑宗弟子阁隔音不差，但说话的人声音太大，隔着门都传出来，她听出屋内是单方面争执，倒没怎么听见黎越驰的声音。 心知偷听别人说话的行为不好，肖潇没想继续停留，正要去隔壁找周闻安算一算旧账，突然听到屋内传来“魔尊”这一字眼。 整个灵霄门中，知道黎越驰跟魔族关系的就只有她一人，而这个秘密她也从未对别人说起，如此看来屋内之人不会是灵霄门内的人。 可若是魔族，就更加无可想象，灵霄门守卫森严，长老在山下特设了结界，普通的魔族一旦靠近灵霄门领地范围，他们立刻就能够察觉。 为探究到底，肖潇脚步放轻，为听清楚屋内的对话声，几乎整个人趴在门上。 才刚刚趴在门口，还未等稳下心神，屋内声音戛然而止。 很快方才那个声音笑了两声，那笑声像是用砂纸在嗓子上打磨过，声音中颗粒感很重，音调又极高，听在耳中惹得人格外不适。 “少尊主，门外有只小老鼠在偷听我们说话，我去解决掉。” 怎么也想不到，还没听见什么有用的信息就暴露了，肖潇正准备躲进隔壁，黎越驰叫住那人。 “逐颂，在我面前什么时候轮得着你来做主了？别让我听见你再这样叫她。” 这句话说完，二人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她是能听到他们两个在对话，可内容一概听不清。 经过“加密”的声音模模糊糊传入耳中，肖潇不禁想起原文剧情。 自她来到这里，甚至是在拍卖行时进入幻境之前，她都以为这个世界无论如何都会按照原文进程去走。 但青姝劫持她时，黎越驰在她与魔尊之位中选择了她，事实证明，现实轨迹与原文已经形成了偏差。 这也意味着，她，黎越驰，甚至是符箓宗的所有人都不会按照既定的残酷结局继续走下去。 可屋内的人提到魔尊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猛然生出。 屋内已经没有声音了，肖潇直起腰，思绪一片混乱，当下最想做的就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捋一捋思绪，复盘一下黎越驰这人究竟值不值得她信任至此。 还未转身，门被从里侧打开，黎越驰一袭黑衣站在门口，看向肖潇的眼睛微弯，带着笑意，“来找我的吗？” 肖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一心全在刚才的声音上。 她朝屋内看了眼，屋内一目了然，除了站在门口的黎越驰外，再无他人，就好像方才的声音全是她自己想象的一样。 见肖潇不说话，黎越驰也不追问，站在原地不动。 这场似博弈又不像博弈的过程，到底是肖潇战败。 此事关乎符箓宗的安危，她没有耐心继续僵持下去，害怕黎越驰反悔，再次与魔族的人联系上，走上了原文设定好的道路。 “刚才跟你说话的，是魔族的人吗？”肖潇没有绕弯子，问得格外直白。 黎越驰半分不觉得被冒犯到，反而笑意溢满眼底，“你是在关心我吗？” 肖潇没有跟他开玩笑的意思，“回答我。” 明显质问的声音，黎越驰听到并未生气，也重复之前那句话，“你在关心我？” 不知他在执着什么，但肖潇敢肯定，她若不回答，对方会就这样继续问下去，永远也不会回答她的问题。 “没有。”她照实说。 黎越驰点点头，只失落了一瞬间，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什么话。 那句话说得很快，声音太小了，肖潇愣怔了一下，一个字都没听出来，“你说什么？” “我说，刚刚同我说话那个的确是魔族的人。” 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肖潇却没想到黎越驰会这样坦然承认，不过这句话明显比刚刚那句要长。 她没有过多纠结于这个问题，回头张望，在没有看到其他人经过后，将黎越驰推进屋内，走进去关上门。 门一合上，她问：“你与魔族还有联系？” 她不指望黎越驰能把前因后果都讲出来，但至少她得知道其中大部分内情。 这不仅仅关乎到她自身，也关系符箓宗所有人甚至是灵霄门。 现在黎越驰在肖潇眼中近乎是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而她必须得确保这炸弹没有被定时。 黎越驰的表现异常乖顺，“刚刚那个人是青姝的手下，最近青姝用黎衡天的元神复活了老魔尊，却没得到老魔尊赏识，更是被之前拥护老魔尊的长老排挤。” “所以她再回来找你，让你推翻老魔尊？”从上次被黎衡天围困，肖潇从他们几人口中得知许多内容，大概串联起来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黎越驰没点头也没摇头，更是没有“嗯”声，可这样的表现在肖潇眼中就是默认。 他沉默肖潇也沉默，屋内安静了许久，肖潇才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现在不是二选一的时候，黎越驰对魔尊位置的执着她不会不清楚，只要黎越驰说出要回魔族，就说明现实正慢慢朝原剧情走向靠拢，这也就说明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是白费。 若真是这样，她必须得将一切告知大师兄他们，最后再没法改变结局，那就是宿命了。 黎越驰垂下眼眸，似乎在认真思考，不久抬起眼皮，“你不想我跟魔族有牵扯吗？” 肖潇张嘴想说是的，快要说出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没有这个立场说这句话。 无论黎越驰怎么选择，那都是他自己的决定，她没有理由干涉。 “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决定。”而我也可以根据你的决定，做出我的决定。 肖潇暗暗将后半句话在心中无声说出。 黎越驰对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似乎一定要她说出个所以然，“这是我的事，可我也想听你的意见，如果你说不想，我就听你的。” 听到他的话，肖潇狐疑地瞟过那双认真的眼睛，不确定他的话是真是假。 她自己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黎越驰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捉弄她，可万一是真的。 内心纠结许久，肖潇索性破罐子破摔，哪怕黎越驰不承认，对她而言也没有实质性的坏处。 “我不想。”她坦言直说。 “好，听你的，我从此不再与魔族有牵扯就是。”黎越驰侧过头来，突然反悔，“不过我还不能答应你。” 肖潇一把推开他。 她就知道，黎越驰这人满嘴跑火车，信一半最多了。 力度用得很大，黎越驰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下，没有防备被推了个踉跄，也不恼，“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想，我就答应你——” 话未说完，肖潇伸出手掌心对着他，用行动表示打住。 上次信他一半是她大意，接二连三受骗就真缺心眼了。 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模样，黎越驰也尝到苦头，无奈地问：“那你如何才会信？” “如何都不信。”肖潇上下扫了他一眼，轻吐二字，“骗子。” 黎越驰的反应好像被骂的人不是他一样，站在原地任由她骂，还时不时应声。 “是，我是骗子。” “对，你说的没错。” ...... 这反应比骂回来还要恼人，完全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肖潇后面的话全部咽回肚子里。 黎越驰心情很愉悦，见肖潇不说话了，才收起眼底未退散的笑意，“你不想我与魔族有关联，是因为什么？” “我为什么告诉你？”肖潇一身反骨被激起来。 嘴上虽这样说，她还是还是忍不住认真想了想，如同生理反应一样，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她刻意屏蔽掉那个答案，选择了她一直坚持的那个——为了避免与原剧情走向重合。 可黎越驰明显看出她内心所想，用言语步步紧逼，让她说出那个被她抗拒的答案。 “是因为你在意什么吗？” 肖潇皱皱眉头没有说话。 “或者说因为你在意某个人，所以不想让他与魔族有所牵扯？” 听到这句话时，肖潇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与那日被围困时浑身血液凝结不同，今日她只感觉血液流淌速度加快了许多。 她想让黎越驰别再说了，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肖潇从来不是个会复盘的人，今日却把从来到这里，一直到现下为止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在脑中一一过了一遍。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对黎越驰态度转变竟这样大，从一开始下定决心不杀他不罢休，到后来慢慢对他有所改观，再之后断了想要杀他的想法。 如果按照最初的想法，她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性子，反观如今，她不断给黎越驰机会，给自己找借口，一定要拖到事情明晰的那一刻才对黎越驰动手。 其中的原因呼之欲出。 肖潇眼底浮现出纠结与矛盾时，黎越驰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轻声说了句：“初见乍欢，久处怦然，我心悦你。” 一句话将情意表达到露骨，肖潇不是木头，早在从幻境出来捅黎越驰那一剑时，就隐隐察觉到他的意思。 当时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她只想着报复，其他都顾不上，后来更是将此事忘到脑袋后去。 如今开诚布公讲出来，肖潇难得不知所措起来。 黎越驰不打算给她仔细思考的时间，“你对我如何？不想我同魔族往来，是否因为在意我？” “我......”答案很明显，肖潇却说不出来。 “你说出真实想法，我保证，一切都会照着你想要的样子走。”黎越驰将话说得信誓旦旦，“这次绝对不是骗你。” 肖潇沉默了许久，“是，你说的没错，我在意你。” 她不是没有想过说谎，可内心的声音让她没法说出违心的话。 眼睁睁看着黎越驰眼睛弯起来，脸上出现从未有过的明显的笑，肖潇知道她想要的也成功了。 这时黎越驰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用最珍惜的语气说道：“从今以后，只要是你所想，我都会为你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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