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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今晚月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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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我说今晚月光那么美,你说是的

言游低着头编辑屏幕上的短信,手机屏幕压得很低。

来来回回编辑了好几遍,打出一长串字又长按下删除键,最后只简简单单发送了几个字告诉林起岳,这是她的手机号,之后不要再打那个了。

那边回信很快,不过很短,应当是有其他事情在忙,只回了个知道了。

手机没有关提示音,坐在她旁边的李忘年听得清楚,手机屏幕也是一瞥就可以看到,却没有多问也没有看。

最后还是言游先开了口,她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藏起来的事情:“你怎么不问我,在和谁发短信。”

“嗯?”李忘年的精神不怎么集中,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这几天休息得并不好,他有心事,有在思考张哥的话,思考来思考去又觉得很没意义,转瞬便惊叹于自己居然会浪费时间思考这种事情。

不过他确实也有在刻意浪费时间就是了,所以才会想这种无聊的事情。

他不敢睡得太熟,大脑不断运作着最好,半梦半醒的状态最好不过,这样才能既得到短暂的休息,又能以免她有什么不时之需。

他最近完全把她当作十足的小孩子去照顾,就算药放在她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他还是不放心。

人真的很奇怪,一旦有了特别在乎的对方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至少他在这样的一个个夜晚里弄懂了,为什么她只是单纯为了靠他更近就能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明明他也不是很喜欢这里,甚至称得上讨厌,却不想她永远离开这里。

人们都生病了,这里存在病源,空气传播,他没逃过这场感染。

他刚刚才被她拽到地上,从天上下来的也好从泥潭里爬出来的也好,反正是没能躲得过去。

言游让他专心一点。

李忘年笑着说好。

那时候的旧火车上可以抽烟,只需要走到车厢接头处的吸烟区,不必非得等到停靠站。

不过李忘年不喜欢在密闭的空间里吸烟,总感觉在那儿沾上的烟味会很难被风吹散,而且不止一种烟的味道。

对于烟味他只能接受两种。

今天算是例外,她既然发话了要他专心一点,他就需要用尼古丁来提一提神了。

“我去抽支烟。”

“那你要快点回来,我怕你丢了,或者被人拐跑。”

“是我要怕你丢。”

“不可以沾到女人的香水味。”

“好。”

李忘年刻意没穿外衣,只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

走到车厢接头处的路途上路过了洗手池,不经意地朝镜子里面瞥了一眼。

他很少会特地关注自己的外形,多数时候不修边幅。

镜子里的人憔悴是挺憔悴的,但是一点都不邋遢。

系到最上方的扣子和相对宽大的衬衣显得他像是清瘦的类型,发尾微微卷曲的幅度并不大,现在头发长得稍微有点长了,底端的边缘裹挟着脖颈,没空去剪。

眼神里的锋利褪去了很多,不过与她相处时的温柔也一并褪去了,只剩烦得要死而产生的颓感和难以遮掩的疲倦。

不是对生活,是对这里,这里是这个世界。

不是第一天这样,他记得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坦白讲,就算有生的希望也仅仅是和她呆着的时间,除此之外的时间里,他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

恶心这里。太恶心了。

雨渲染起的悲伤情绪永远是马后炮,雪总是给人一种毁尸灭迹带走罪证的感觉。

被赋予生命之前从来都没有人提前征求过意见,生活的重任被轻飘飘地从高空砸下来。

砸死想活的,放过想死的。

于是镜子里有着张优秀的脸的那个人变得陌生又熟悉,也可能是他从没有好好照过镜子,打心底不希望看见这张脸,不管是勾起些关于女人的回忆还是男人的影子,均会使他不耐烦。

确实是有必要担心沾到香水味道的外貌,好像通过老板想与他认识的异性顾客不少。

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用呢?

这份用处又有什么用呢?

人们很奇怪,他从来不会对谁笑脸相迎,却还是引起注意了。

还是说神秘就是致命的吸引力?

李忘年一边抽烟一边想。

会不会她也是先通过这张脸认识他。仔细回忆一下,当初遇到时对她的态度并不好,他一直觉得她很有病来着,喋喋不休,活力永远用不完的样子,相当讨厌。

好吧,不是真的讨厌,是那种拥有着会让人避之不及的美好。

很刺眼睛,又很想犯贱地上去被刺,像那只夜莺一样。只是夜莺被刺穿胸膛,而他选择刺瞎双目。

他以为自己是个肤浅的人来着,偶尔把等待的过程归为或许只是想再见一次美好的贪心罢了。

然而事实是她不那么美好了,他还依然爱她。

蛮奇妙的,他阐述不清爱,具体描述不出来,却清晰地明白对她那种情感算作-爱。

然后,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想脱她的衣服,是想把那首歌唱给她听,或者让她在怀里好好栖息一觉,就单纯地像只鸟儿窝在巢穴里那样,什么也不做。

书上说的也不全是对的。

很多人对他讲过,李忘年,你怎么这么冷漠,你是冷血动物吧,你非常不近人情,感觉就算明天火星撞到地球上,你也只会坐在家里的旧木椅上静静地抽一支烟而已。

没错。

他的的确确就是没遇到过有迫切表达冲动的某时某刻,也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必须要懂人情世故。

他还活着就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和解与宽恕。

没有难以解决的事情,因为不会有比死亡更糟糕的事了,更何况他不认为死亡很糟糕,他身边的悲剧从没终止过,死亡一直就在身边陪伴着他,从没离去过啊,算是长久的朋友了,关系十分稳定。

但是呢,最近他与这位朋友的关系有些疏离了,因为他发现朋友在企图带走她。

这种被侵略界限的滋味并不爽,他分明警告过朋友的,需要的话他可以随时跟它走,但不要妄想胁迫他达成任何目的。

近两天这位朋友倒是有乖乖听话,可李忘年总觉得不对劲,像是有更高级别的东西压住了它一样。

他很不喜欢那个词汇,却往往必须通过自己的嘴叙述。

那家伙叫做命运。

跟他是死对头,关系很不好。

正因为不好,他才培养出了敏锐的嗅觉。可是最近倒有些被它牵着鼻子走的意思,出现了许多不得不做的事,烦得要死。

极其讨厌。它很会钻空子,只要稍微一不留神,暴露出一个弱点,就会被抓住。

而这次的弱点在空气里暴露了四年,他太大意了,表现得太想要了。

李忘年狠狠踩灭了抽完的烟,回去的路上又路过那面镜子。

他冲着里面笑了一下,笑得很不自然,丑到爆。离开她就是这样,并不会发自内心地笑,只是强行把两边的嘴角扯起来。

他在底下的水池里洗了手和脸,抬起头,额间的发梢在往下滴水珠。

一滴,两滴,三滴。

然后就数不清了,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源源不断地自上而下。他捧了足以漫过两个拼起来的手掌那么多的水浇上去。

如果她先注意到的是这张脸也不错,至少算物尽其用,反正它除此之外也不会有别的用处,有一道刀疤或烧痕对他来说没差。

李忘年坐回座位上,她正在望着窗外。

他主动提起先前的话题:“刚刚在跟谁发短信?”

像一个写好的程序一样,固定化路径是讨好她,说一些她想听的话。

不发自内心地问,不是因为他对她毫无兴趣,只是因为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猜到。

要么是沙玥,要么是林起岳。

前者算朋友之间的关心,后者是难以割舍的复杂。

给张哥发的几率不大不小,给父母或表叔发的几率为零。

他脑袋还挺灵光的,只是不喜欢显,包括学习在内。他会控分,试过一次,为验证可能性而已。

事实证明猜测是对的,显出来就会很麻烦,老师喋喋不休个没完,时而质疑他是抄的,时而质问他既然会为什么平时不写。

当然是因为太麻烦了。满分和零分对他来说不重要,张维不是会看分数的家长,更没有谁对他的未来有所期待,那种人早就死干净了。

干嘛往身上惹一堆麻烦的事情,到头来只提高了学校的升学率。

假如能轻松知道整套犯罪流程却缄口不言就算犯罪,李忘年毫无疑问是个穷凶恶极的无作为型罪犯,需要立即执行死刑的程度。

假如有一天他费了一番心思去杀人,也仅仅是为了验证某个计划究竟可不可行。

没以复杂的方法杀死男人,也不过因为暴力是男人的强项。

当时的他只解锁了这一项游戏规则,干脆就学着用别人的游戏规则取得他人眼中的胜利,毕竟活着很无聊。

“我告诉了林起岳我的号码是这个,不是之前那个,让他不要再打到你的手机上了。”言游说。

“嗯。”李忘年穿上了外衣,把她的手放进衣兜里。

在她冰凉的体温下思索着,少了他,她该怎么办啊。

和他一比简直太单纯了,是披着魔女外套的天使,只有自己觉得伪装完美无缺,还要骄傲地哼哼两声,显示自己其实厉害得不行,不许小看。

林起岳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他的号码。

她的脸偏向有窗的那一侧,在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张合的眼角,上一秒变成三角形,下一秒闭成一条缝。

“李忘年,他们在干嘛呀?在种地吗?”

他凑过去顺着她按在玻璃上的手指看,那片景色转瞬即逝,不过足够看清了:“在秋收,秋天了嘛。”

“他们握锄头的手上会跟你一样有硬硬的茧吗?”

“会的吧。”

“那肯定没有你的厉害,你的茧子边缘有翘起来的边边,接触到皮肤剌剌的,不过很舒服,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吧?”

“没有诶,会舒服吗?我以为会不舒服的。”

“……你在说什么啊?”

“在回答你啊。”

言游本以为他是故意的,可回头一看,他的表情并没有异色,就是很认真的,感觉是她不纯洁才看人污了似的。

没继续延续这话题,她的余光里出现了一片绿景,便又冲窗外睁大眼睛:“哇哇,这是什么树?好高啊。”

这次他及时追随了她的目光:“国槐,北方到处都是这种树,耐寒所以在这边更好养活所以就很多。”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真的很常见。”

“你希望自己是什么树?”

“像红杉吧?”

“为什么?”

“不需要阳光,也长得很快。”

言游不知道红杉树长什么样子,其实李忘年也不知道,但不重要。

她注意到了他长得快的头发,“回家我给你剪一剪吧?”

他连她会不会剪也没有质疑,“好。”

言游歪着一边嘴,发出“啧啧啧”的声音:“你难道不该问问我什么时候学会的剪头发吗?”

“是什么时候?”

“根本没有这种时候。”她用头轻轻撞了他一下,“可是我就是想给你剪。”

“好啊,那就剪。”李忘年也不知道为什么回答这种问题要表现出这么积极的样子,像条只会献媚讨好的狗。

他根本不关心头发被剪成什么样子,只知道她表达出兴趣的事情,他照做就好了,她会开心。

反正难看和好看他都无所谓,心情不会有什么波澜,但是能换她开心就很好。

啊,干脆把他的所有情绪全部都剥夺掉吧,去交换她的好心情。

电视剧里不是经常会出现什么以命换命的剧情?理论上都差不多吧?

上次演出完听客人们说的热播电视剧貌似就是这种套路,当时听起来觉得很脑残。

嗯,现在他可不就在她面前扮演着不切实际的脑残角色嘛。忽然觉得这情节也没听起来那么羞耻。

李忘年笑出了声。

言游问他笑什么,他坦诚地说,想起某个电视剧,然后紧接着脑海里又浮现出她给他剪头发的画面。

剪了个超丑的,不得已他们又去理发店买了推子剃成寸头,她坚决不让他在店里剃,说这颗头是属于她的,决不允许除她以外的Tony老师胡作非为。

言游跟着他笑出了声,车上的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们,但她不管。

其实从这时候开始,她对李忘年的印象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了,即便那种握在手里的沙子触感也没有淡。

像是谁拿着修正带,把年少时代的他那些讨人厌的地方完完全全涂抹了过去,只剩下一个会为了照顾她情绪而强行逼迫自己讲很多话的人。

他们的角色互换了。

虽然心里的不安更加剧烈着,无时无刻不在回荡着电锯锯木头的声响。

没办法,他是一个漆黑的罐子,从外面看不到他的爱有几分,可伸进去就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洞。

永远令人有着若即若离的担忧,说再多爱做再多爱仍沉不下去,哪怕写上名字也会在清晨来临之际消失。

“对不起啊,李忘年。”

是她自说自话地靠近他,在完全没询问过他的意图之前,自以为是地伸出手要把他拉出来。

也没有问过他是不是真实地享受泥潭里的沉溺,是不是根本不想被迫出来。

是了,孩子身上就是有那种天真的残忍,十八岁也在孩子的范畴之内。

想成为像救世主、创世神这样的厉害角色,再酷酷地高呼自己有权利创造未来和毁灭过去。

事实我们只是人,而且是两个残破不堪的人,在垃圾堆里相爱的人。

如果比作布娃娃,也一定是那种从脖子处漏出来棉絮的,被抛弃在垃圾桶里的。

可依旧无知地自信,这是独一无二的象征。

连宣告独立都无法做到,却妄想着拯救的戏码。

假酒害人,偶像剧也害人,玛丽苏小说同上。

但是它们被创造出来的初衷又是很美好的,为了逃避平平无奇的现实而产生的宣泄处。

——用无法拥有的美好包装起来的垃圾堆。

前面可以简洁概括为“爱”的谎言。

因此,想明白这些道理的言游不希望给自己打上美好的标签,双面性处处存在,有多美好就有多卑劣。

“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你道歉。”李忘年回撞了她的头,和她刚刚撞他那样轻。

对,他本来是不打算出来的,更不打算走进人间,但那是原本的计划,计划总是用来打破的。破而后立。

驯服恶魔以后,就会获得恶魔猎人这种殊荣了,连恶魔也会变成听话的狗,是真的超厉害诶。

而且在猎人被反噬的时候,被驯服的恶魔还会坚定地咬住主人的衣角,就算不小心走进梦魇森林里,也会被毫发无伤地领回来。

恶魔可是无数次经过那条黑暗小径,对里面早就熟悉得不得了,那里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出生点。

契约精神也是相当绝对的,一般只能偶遇一只,不会成群结队出没,是独居动物。

有可能会养成撒旦这样的超S卡,更大可能被蛊惑到头撞南墙死无全尸。

拜托,恶魔可是知道最耀眼的红苹果种在何处的,必要情况下甚至可以变成一条蛇。

善意的提醒:千万别想着心动不如行动,想捕获其芳心绝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要付出无穷尽的痛苦才能滋养来着,特殊状况内要把自己的心脏先放在古老仪式的正中央,作为献祭品。

最后的点睛之笔是,即使恶魔后来爱上你,甘愿伏低做一只小狗,你也没有能感知的心了,即将陷入深度怀疑厌弃等一系列的消极连锁反应中去哦。

包括但不限于认为他是沙、是空气、是若即若离。

还有在发生之前不知道有没有能力承担的不幸。

没办法,出生就被诅咒了,见过有谁可以改变天黑天亮这一正常现象吗?

也有幸运的地方啦,就是人们只顾着看眼前,只要危险没有预警,就会完全活在当下,是一种一无所知的勇敢。

“我是在为即将出现在你头上的,丑陋的发型而道歉。”言游这么说着。

才照完镜子,明知这张脸不会因发型而毁掉,也明知她不是为此道歉的李忘年却温顺附和道:“好担心。”

“干脆这样好了,直接跳过丑陋的可能性,剃寸头吧。”

“好。”

“不过这天气不会冷吗?”

“不会的,我习惯了。”

“习惯寸头?”

“……天气。”

言游高兴得大笑:“那就这么决定了。”

“剪完呢?”李忘年的意思是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言游却错误地理解了:“你想干嘛?”

想干嘛的话……

李忘年干脆将错就错地靠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开口前看她耳朵上的尖尖很可爱,情不自禁地去舔。

她痒得下意识颤了一下,远离了潮湿感,却没来得及远离他焊死在身上的诚实:

“我想和你做。”

“最好做到死。”

温热立刻蔓延上身,如爬山虎扒着高墙那样,在他补充的话语之后,迅速将她整个人覆盖。

求救卡在喉咙里,喊不出来,或是根本不想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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