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山海 废弃仓库的意思是,门上生了锈的锁只是个摆设,轻轻一推,就开了。 言游的眼睛已经在来的路途中适应了黑暗,即便站在门口,不打手电,也能轻而易举地看清仓库角落里堆积的纸箱子。 在李忘年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之前,言游落寞地笑了笑,冲着里面喊:“藏好了吗?我要来抓你啦。” 害怕? 她可不再是那个会在独自走夜路时害怕一段杀死比尔里经典口哨的小姑娘了。 如果齐绪的灵魂能漂洋过海,一定会回到这里的吧。她想。 他可是说过“感觉来这儿之后才是真的他妈幸福”这种话来着。 白光照亮整个仓库,光线清楚地照清了灰尘的落下。 还是只有纸箱。 没有灵魂在这儿呐喊。 言游鼻头一酸,莫名而来一种失落感。 还不如吓唬吓唬她呢,明明吃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该藏回来了才对。 “我好想你啊......” 如果分别得不是那么难看仓促就好了,至少至少,不要赌气地删除对话框里那句一路平安。 “他只是太会藏了。”李忘年带着光源往前移动,到一处空地,蹲下身,“你看,他不是还没抽完嘛。” 言游顺着看去,那儿有几根白色烟纸彻底染上焦黄的烟,和几个未燃烧到尾部的烟头。 可能废弃得太早了,根本没人打扫,丢下纸箱就没空管了,所以他们的痕迹还被保留着。 烟嘴处的黄鹤楼三个字泛着幽蓝。 言游喉头处燃了一团火,吸了吸鼻子,“你不觉得我这样很神经吗?” “有什么的。”李忘年蹲在原位,点起支烟,“你害怕星星么?” “谁会害怕星星啊。” “那不得了。” 言游盘旋在眼睛里的泪还未流下,就散在眼眶里了。 她走过去,蹲到他旁边,也点了支烟,嘴里念念有词:“1、2、3,木头人......” 李忘年什么也没说,跟她一起抽完了一支烟,然后一起把烟头丢在地上那堆黄鹤楼旁边。 “好了,走吧。”言游站起身,长舒了一口气,“喊完木头人就不可以动了,这是规矩。我下次再来找他,一定找得到。” “嗯。”李忘年关掉了手电,“下次再来。” 他们顺着原路走了出去,将门推回原位,锁也还原成了进来之前的样子,欲挂不挂的。 “你有遗憾吗?李忘年。” “嗯......”他想了一会儿,说,“有吧。” 不过她已经帮他解决了,那句没来得及说的道歉,所以应该不太算遗憾了。 言游看了一眼时间,“在十五分钟前,我也有一个遗憾。” 李忘年问:“十五分钟后呢?” “有个不太算遗憾的遗憾。”言游笑嘻嘻的,“下次肯定会找到他的。” “嗯。”这应该算,他也帮她解决了吧?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随便逛逛怎么样。” “好。” 言游没有过像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在小镇里,也不知道这个小镇上七点三十分往后的样子。 寒冷的城市一天总是特别短,好像不管脚步怎么赶,都追不上天黑得太快。 七八点钟的时间,愣是让人有了凌晨两三点的错觉。 夜色浓,路看得不清,街边也没有很明确的路标,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走到哪儿了。 不过意外的是,这片空地上的人倒是很多。 走近了才看清,是一帮小孩子叽叽喳喳,岁数也就大概高中生的样子。 有几个大人,不如孩子多,男女都有,操着一口浓厚的北方方言,搬着板凳坐在空地上。 言游侧身问:“他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干嘛呀?” 李忘年指着坐在三轮上的人,“等他放电影呢。” 言游这才发现,那人的铁皮三轮上满满登登。 有个男人过去帮忙,从车上抱下来两根竹竿。 竹竿中间是张影布,两边空出来的黑色部分被套在竹竿上。 大概测了测地上的距离后,坐在三轮上的人跳下来,两个人一人一边,分别把竹竿底部插-进土里。 做完准备工作,那人又回到三轮边,取了个老式放映机,找了半天角度,才终于将放映机摆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 老式胶片放映机开始运作,不断发出类似于“咯咯哒”的声音,影布上也随之亮起画面。 “好厉害。”言游睁大了眼睛,“所以大家聚在这里是为了看一场这样的老电影?” “嗯。”李忘年没想到她会惊讶到这种程度,“你没见过?” “是啊。”言游从没见过这种只会在北方的村镇里进行的娱乐项目。 李忘年闷笑一声,“那你们南方,无聊的时候一般干嘛?” 言游跟着乐,“临海,当然捕鱼啊。” 李忘年质疑:“真的?” “你猜。” “......” “反正我无聊的时候会去海滩上散步,风是咸的,沙子踩起来软软的。不过晚上不让下海,怕出事。白天可以游泳。” 李忘年也猜不透她在聊真的还是聊假的了。她不适用于揣测人性那一套,她是个例外。 讲话的时候又天真又狡黠,眼睛里映着影布上的光,挺可爱。 “言游?” 一声询问,言游和李忘年一同扭头。 “哎呀,真是你们,我就说看着背影像。”彼时刘沁音穿着一条麻布长裙和风衣,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你们还在一起呀。” 言游也分不清她这一句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索性回了句客套话:“好久不见。” “嗯,是好久了。”刘沁音扶了扶眼镜框,“我现在在当高中老师,就咱们之前那个高中。” “嗯。”言游这句也算是礼貌回应。 “你......”刘沁音试探性地问,“没事儿吧?” “到底想说什么?”李忘年微微敛起了眉。 刘沁音不禁缩了缩脖子,拉着风衣侧,“我......有帮你澄清,那帮人来镇上的时候,但我的声音好像太小了......” 又是那种审判者的目光,仿佛被这双眼睛扫到,心思便无处遁形了。跟高中时期打雪仗那天一样,被他轻飘飘的话语简简单单地戳破最想遮掩的丑。 李忘年似乎有些不耐烦,撇了撇嘴,嘴角往下耷拉着。 随即,刘沁音弯下腰,“对不起!” 包括从前。 李忘年“呵”了一声,音里夹杂着不屑,然后和四年前的那天一模一样,轻而易举地拆穿她刻意含糊的地方:“谁知道你在为什么道歉?” 刘沁音沉默了一阵。 在那一阵里,她的声音仿佛被剥夺了一般。 当然是为过去和现在。可再具体的,就说不出口了。 她现在为人师表,身后已经有几个零星的学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了。模糊掉还好解释些,可以把时间线放到现在。 老师不过是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道歉,无法为被伤害的人伸张正义。而非人品,而非曾经的一己私欲去伤害别人。 老师当然是个善良且心中有大义的人,所以才能选择如此神圣的职业。 当然是榜样了,要向老师学习,永远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影片的片头放完了,关注剧情的人却寥寥无几。 至少聚在这边的三个人已经无心关注好片还是烂片的问题了。 “说啊。”李忘年讥诮,愈加咄咄逼人,“为什么?” “因为......” 差一点就要被撕破伪装了。 只差那么一点,如果不是言游及时打断,“不用道歉。” 她的神情十分冷漠,倒不是因为圣母之心或是别的什么,仅仅是:“你的道歉对我来说早就不重要了。” 不重要是指,连听这句话所浪费的时间都是没必要浪费的,干脆就别讲完了。 刘沁音悄悄松了一口气。 可当她直起腰来,却瞧见李忘年舒展的眉目上仍挂着一丝讽刺的意味,他视线飘向她的身后,“得感激啊,被救了。” “......”那口没松完的气,最后一段被卡在了喉咙里。 刘沁音连忙说:“如果需要人站出来证明的话,还请随时联系我,135xxxxx是我的手机号,我愿意出镜澄清。” “哦,如果林起岳需要的话,我会联络的。”言游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记下了她的号码。 “那个......”刘沁音犹豫地说,“他好吗?” “好,好死了,比任何人都好。”言游说着,点进相册里,虽说上网也能随处可见林起岳的消息,不过这种海报贴在城市各个角落的盛况,还是亲眼见见比较好,“喏,这是他们的海报,想支持的话可以到时候买专辑。” 刘沁音看着屏幕里熟悉的身影,一时间有很多想问的话。 为什么和一帮不认识的人站在一起?当主唱的话,和原来的两个人在一起也是完全可以的吧?为什么会走散了呢,以前明明很好啊。 不过等到言游锁上手机为止,她都没有讲任何话。 直到李忘年拉着言游离开了,往放映机跟前走去,她也没有问出来。 不知道是电影的声音太大,还是这句台词足以令人触景生情。 刘沁音不自觉地望向影布上的白晶晶,想:我看到一个跟你很像的人。 眼睛像,鼻子像,嘴巴像。 可又一点都不一样。 然后就这样懂了,原来自己喜欢的仰慕的,是那个站在两人身旁的他,是对珍惜的人张扬偏袒的他,是将爱情与友情糅杂在一起,傻傻分不清的他。 原来是那个帅气姑娘身上的光辉照到了他,才会那样灿烂。 可是天已经太黑了。 现在才看清楚,大概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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