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病 他好像永远站在那里。 记忆中,李忘年永远站在阴影里。 不像活在世俗间的人,像尘世之外的旁观者。 独立山巅,风浪再凶,轩然大波,皆无法引他垂怜。 山脚下的人见他背影,好奇极了,忍不住爬上去看一看,问一问,哪位仙人在此苦修。 非要陈述那把悄然升起的火,兴许跟被尼古丁绑架差不多。 他亦是一包写了提示语的香烟。 有很多事情都是明知道,可谁会因为一句提示语,就收回去掐一支烟的手。 言游貌似病了,应该是病了,可能他们都病了。 宛如一场霍乱突然来袭,将理智吞噬得彻底。 就连停电都猝不及防。 连把他身影照清的昏暗灯光都在一瞬被彻底夺走,和电视连续剧一样,总在关键节点开始播放下集预告。 言游挺想骂街的。 不过转瞬,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问张维吧。” 然后她抬头,温热的吐息驱散了寒气,若有似无地打在脸上,似春天拂过樱桃树。 他带着温度的手掌轻轻覆在她背上,往外捞的同时,关上了门。 关于那天的大部分,已经快要忘得彻底。 唯一记得清晰,当整个镇子都一片漆黑时,群星间写着他的名字。 门铃响了。 心房客将室内照彻,窗外是落日颜色。 要什么玫瑰呢。 - 起床时,言游收到表叔的短信,让她今天有空的话过去吃早饭。 言游以为是昨天回来得晚,被发现了,下了楼才知道,是表嫂特地给她做了花生汤。 “怎么样言言,正不正宗?” 面对表嫂期待的眼神,言游很难说出否定的回答。 更何况北方的早饭普遍偏咸口,表嫂明显是专门给她做的。 “嗯。”言游比了个大拇指,“一模一样,超正。” “哎呀,我就说嘛,没有我研究不出来的东西。你吃着,我去收拾收拾厨房。” 表嫂转身回厨房,电视机前的表叔仍拿着遥控器换来换去。 只是不管换到哪个台,最后都会准确无误地回到体育频道。 言游端着碗坐到表叔身旁,大声说:“表叔,能不能陪我看看球赛?” 表叔惊讶地放下遥控器。 厨房里的表嫂喊:“我记得言言小时候就净喜欢玩儿一些小男孩儿的玩具,怎么长大了还没变呢!” “是呗。”言游一边应,一边冲表叔使眼色。 表叔会意,笑着摇头,靠在沙发上和她一起看。 言游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汤在不知不觉间喝完了,眼瞧着一个球飞入门框,她激动地挥舞着碗,“耶!终于进球了!” “......”表叔面露难色地点了根烟。 言游疑惑地看着他。 自己这个门外汉都抑制不住欢呼,他居然这么淡定?戒过毒? 没等问呢,又进一个,表叔兴奋得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牛b!” “......”言游这次懂了,两个球队的衣服颜色她还是分得清的,合着表叔喜欢的是另一支球队,怪不得。 没把她顺窗户扔出去就算不错了。 “喊什么!”表嫂边摘围裙边从厨房出来,“你今天不是要出差吗?还不走,一会儿耽误了。” 表叔看了一眼时间,冲言游努努嘴。 表嫂走到电视机前,拿过遥控器,“言言呢?今天有事儿吗?没事儿在家陪我看会儿电视剧得了。” 言游盯着屏幕上重播的八点档,摆手,“不了,我今天约了朋友。” 出了门,表叔又准备点根烟。 这次没等言游吭声,就散了一根给她。 咂了一口后,一大一小同时叹气。 表叔笑她:“你叹什么?” 言游“啧啧”半天,“其实总换台是因为表嫂不喜欢你看球赛吧?” 表叔将烟吐远,“诶,是啊。” 言游不解地问:“那怎么不跟她商量商量呢?这是你的爱好呀。” 表叔说:“你跟你妈商量打鼓的事儿有余地吗?” “诶——”言游垂下头,“可你已经是很大的大人了呀。” 看个球赛而已嘛,能怎么样? 表叔弹着烟灰:“就是因为,我已经是很大的大人了,所以许多事情更没得商量。” 一个球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以是无关痛痒的两句牢骚,也可以是一场争吵的导火索。 “好吧。”不过言游不懂。 表叔灭了烟,拉开车门,“你今天去哪儿?近的话我送你。” “不用了,我去的地方不远。” “成,那我走了。” “嗯,再见。” 小孩子活在幻想中,而大人们早已走进现实里。 可等他们彻底明白,又需要很长很长时间。 - 到琴行时,张哥正站在沙发前拿着他的贝斯疯狂Solo,用CD机放着冷雨夜的伴奏。 他弹得有点东西,伴奏也有点东西。乐器齐全,唯独少了贝斯的Part。 齐绪坐在沙发左边,嘴张得老大。 赵琴坐沙发右边,叉着手,一脸得意。 李忘年没跟两人一起,他独自坐在桌旁,撑着一侧脸,看样子不是很想听。 一曲结束,张哥高呼:“爽!还是自己的贝斯爽!我他妈上学兼职就赚这么点儿钱,全花在改装这把贝斯上了。” “是挺厉害的,都想让你来取代齐绪了。”言游没吝啬夸奖,将顺路买的酸奶递给他,解酒的。 给完转头问赵琴:“这伴奏好原版啊,是你们自己录的吗?” “能让你听出来,看来还有瑕疵。”赵琴乐,“是有一年我回去,把他们聚在一起,说咱们还没好好道别,最后录一首吧。” 缺贝斯的原因不言而喻。 也或许正是想填补上这个遗憾,他才会满世界找张哥。 摇滚人的浪漫。 “草,燃起来了!”齐绪突然站起身,“我也要努力,不能拖后腿!” 言游悄咪咪翻了个白眼,“省省吧你。” 他不努力就是最大的努力,万一努力完了想炫技,错更多。 “没骗你吧。”赵琴冲言游仰头,“我就说,这吉他不如你们的,鼓也不如你。” 仿佛在提醒着她,昨天他没醉。 而那些话,就是她目前最需要思考出解答的难题,堪比数学卷子上最后一道12分大题。 “嗯。”言游轻轻应了一声,冲李忘年走去,“今天我们学什么?” 没想到赵琴也跟着走来,“还没见识见识这位天才呢。” 李忘年明显是不想理的,捞过张纸,准备写今天需要练的歌。 赵琴又说:“不会是不如那个弹八弦的小孩儿,怕露怯吧?” 那边的张哥前一秒还在感慨“酸奶就是好喝”,后一秒嘴都没来得及擦,便急着争论:“放屁,虽然我承认那小孩儿挺吊的,但是我徒弟绝对不差。” “不可能。”齐绪理性分析道,“我长这么大,没在现实里见过比岳狗好的吉他手。我可不是打不过他才不动手,我是真怕伤了他那双手,恨不得饭都给他喂嘴里去。” 2:1,张哥落下风。 言游正想把比分扳平,李忘年开口:“对。” 赵琴的激将法没起到任何作用,张哥的吵闹也没让他抬起眼睛,齐绪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就说嘛,哪儿他妈来那么多吉米·亨德里克斯啊。” 李忘年熟视无睹,继续用笔在纸上写谱。 只不过,他无意,她有心。 言游蓦地双手拍桌,一把拽过那张纸,“扯他妈的淡,你不比任何人差,李忘年,你现在就给他们来一段。真不如,咱们心服口服。真比他强,就别吃这哑巴亏。” 被扬在空中的纸张,醒目的一道黑直接从中间胡乱划到纸底部的边缘。 李忘年愣了片刻,抓过桌边的吉他。 《帕格尼尼24号随想曲》 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包括言游。 第一个音猝不及防地响起。 这无疑是首世界级曲目,帕格尼尼天生就是位炫技的演奏家。 能将小提琴名曲用吉他完美演绎,李忘年的技术自然不必多说。 而且弹到一半,他又无缝衔接到另一首曲子上。 经典爵士,《Sunny》,就是他一直弹不好的那首。 改成弹唱用的谱子不算难,但改成指弹用的谱子不简单。 后者的听感会更满些。 李忘年改了很多遍,左弹右弹,总觉得始终追不上某版电吉他奏出来的效果。 每次都感觉哪里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可现在不差了,分毫不差。 甚至不用谱子,他知道该怎么弹。什么地方泛音,什么地方拍弦。 爵士的节奏感很强,不知不觉间,方才各执己见的三人均跟着吉他声不自觉地点头。 张哥没忍住,用未摘的贝斯补充低音声部。 真应了那句贝斯是爵士乐的灵魂,换个人来可能还没这默契。 相比之下,言游像个异类。 目光不在琴上,全在少年的脸上,以至于有点热泪盈眶。 看吧,她就说了,李忘年没有不如任何人。 只要弹起吉他,他身上的颓感就全消失不见。 她不信能有人逃得过这场音符感染,哪怕他是唯一的病源。 魅力所在,每个人都会心甘情愿地去患上名为他的重感冒。 也许是一种无声无息、处处弥漫的瘾。 随着齐绪的一声“迈......迈克尔·亨吉斯?”,演奏结束。 李忘年指了指地上那张纸,示意言游,她扔出去的,得负责捡回来。 言游别过头,耸了耸肩,没去捡,直接坐下了。 “我徒弟,我徒弟。”张哥拍着胸脯,捡起纸扔回桌上,“知道吗,我张维徒弟。” “我也是你徒弟,你可不能区别对待!”齐绪说,“不过话说回来,我承认,你这首Sunny确实弹得比岳狗好,别的嘛,没听不知道。” 他们俩的评价没参考意义,言游抬头看赵琴,用目光灼着他。 赵琴撑起下巴,盯着李忘年看了半分钟,掏了根烟点,说:“张维,我建议你让他跟我走。” “......”言游没想到等来的是句不太想听的话。 张哥没搭茬。 赵琴又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不觉得埋没了太可惜么?” “指弹本来就是小众的东西。”张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迈克尔·亨吉斯四十多岁才被格莱美提名。” 赵琴问:“我是这个意思么?你跟我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他喜欢指弹啊,”张哥看向他,“而且得上学。” “你也知道指弹赚不到钱。”赵琴烦躁地把剩下半根烟掐了,“学在哪里都能上,学费我出。” “可他喜欢指弹啊。”张哥又重复了一遍,“跟什么吉他圈的鄙视链没关系,他喜欢这个,你能懂么?是,我是告诉他,要靠民谣吃饭的时候该低头低头,但现在我养他呢,他还没到放弃热爱的地步呀,你能懂么?” “什么叫你养他?你他妈自己过得什么b样,心里没数?”赵琴嚷着,“你把自己埋没了,还非得拉着一个蒙尘?” “我他妈就是知道我埋没了,就是知道我放弃了!所以我不想让他放弃得那么廉价,你懂不懂!” 原本高高兴兴的气氛忽然变得焦灼。 李忘年写完最后一笔,扣上笔盖,说:“没兴趣。” 说实话,言游是偷偷松了一口气的。 即便这口气松得不是那么应该。 “烂泥。”赵琴丢下这俩字就走了,不欢而散。 齐绪一脸懵地说:“那......咱们今天还练贝斯么?” “练,怎么不练。”张哥燃起烟,往里屋走,“顺便把我琴拿进来。” “哎。”齐绪拎着两把贝斯,听话地跟过去。 一个破帘子隔不开声音,李忘年不确定他们练习用不用插电,拎着琴坐到沙发上。 无不无用功的,沙发靠门近,多少能离他们远一点。 言游顺道抓起斜倚在墙边的吉他,“其实城里是比较好赚钱,机会多。我们跑演出的时候,跟不少唱民谣的同过台。” 平心而论,反正再过半年,她总归要回去的。 在哪儿发展有前途,她心里当然有杆秤,还是希望他更好。 李忘年难得回了本可以用沉默取代回答的话,“那张维怎么会遇到我。” 但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种地方。 言游以为,他是觉得民谣太简单,又说:“其实你可以先搞民谣,等火了,有名气了,再搞指弹嘛。” 毕竟花一张票钱去听吉他独奏的人,还是太少了。 “要多久?”李忘年异常平静,“要多少年。” 要走多少路,要翻多少山,要越多少川。 才能拿起来,放肆弹。 要迈过很多很多坎儿再谈热爱,本身就是一种悲哀。 与其说为了理想,倒不如说,李忘年认得清自己,所以安于现状。 什么埋没不埋没的,听不懂,不想听。 他只知道,张维送了他一把琴。 张维喝完酒总在说,这辈子只做了一秒钟英雄,就是毕业决定留在大城市的那天起床。 没想到有机会做第二秒,收留他。 剩下的时间当懦夫,值了。 更迷糊的时候,张维还说过,知道么李忘年,其实看见你时,我心里是有点窃喜的,因为我知道了世界上还有比我更惨的人。 人性的出发点总是丑恶的,就算经过时间的洗涤有可能变成真善美。 没有理想的人才不会伤心。 有理想的典型就摆在面前。 再说了,他这种人配谈么? 大浪淘沙,神经病走进去赌自己会被留下。 他运气挺烂的,什么都不会得到,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要。 言游也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几分钟,十几分钟,还是几十分钟。 她很想找个答案出来,但终究没找到。 可能很多问题根本不存在答案,不是将练习册翻到尾页就有解题过程的,也不是挺直脊梁偷瞄一眼邻座就能选C。 只有世界上最简单的问题才会出现在试卷上。 后来里面的贝斯练完了,外面还没开始。 李忘年看出她今天没有学的意思,抓起沙发背挂的外套披身上,冲张哥说:“出去溜溜。” 张哥应了一声,眉头至此也没舒展开。 最快乐没心事的要数齐绪,坐到李忘年先前的位置叨叨:“今天还是你先过去?正好,我再请教请教。哦对,岳狗貌似准备了东西,原打算周年庆再说的,结果因为跟你吵架的事儿愁了半宿,提前了。” “发的消息也不看,昨天我们快到家了还折返回去找你呢,没找到,你走得真快......” “你先过去吧。”言游打断他,“我有事情想跟张哥聊。” “啊?”齐绪迷茫,“什么事情啊?就现在聊完呗。怎么啦,我不能听?嗐,你俩能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听的?咱们仨不是发过誓......” 言游又一次打断:“烦死了你。” 不过即使她这次不打断,齐绪也不会再往下说的。 虽然他没有烦心事,但他有心虚事。 只是,听她的态度如此强硬,齐绪还是蛮委屈的,“干嘛这么凶......都说了,昨天回去找过你。” “行了行了,别我们吵完你们吵的。” 张哥摆了摆手,圆场道:“人姑娘让你走你就先走呗,你说的那都屁话,谁听着不气?我俩能有什么秘密,无非教教她李忘年刚才没教的。” “好吧。”齐绪收好贝斯,临走前蹲到言游腿边,跟条大狗似的,给她递上根点燃的烟,“好姐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咱不气了奥,我纯傻逼。来,抽完这根烟,烟消云散。” “......”言游冲他呸一口,到底接过了烟。 “行,那我就放心走了,来的时候在群里吱一声。” 不管他最后这句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都提醒了言游,自从他俩相约琴行,群里的消息就停止在那天了。 门关上一阵后,张哥扯了把椅子,坐到她对面,挡住电视机,“怎么了?” “我想听。”言游认真地盯着他,“关于李忘年的事情,我想听。” “......”张哥沉默了一会儿,“开弓没有回头箭。” 言游坚定地点头,“想清楚了。” 张哥用上牙磨着嘴唇,“你平时看都市传说看得多么?” “......”这下轮到言游沉默了,“跟他有关系吗?” 张哥:“没关系。” 言游正想说,那你讲个蛋啊,搞得我背后直发凉。 还没说出口,张哥嘬了一下烟,缓缓道:“我把不准你这个年龄的承受能力,就我知道的而言,可能超纲了。” 言游觉得他纯属在吓唬自己,想让她知难而退,“有什么超纲的?这不是四五年前发生的事情么?” “不止四五年前,或许更久远。”张哥狠吸一口,“他本该和你们一样的。” 时间这玩意,只有该记的人才会刻意记。 李忘年就属于不该记的那一类。 从有记性起,争吵声、瓷器碎裂声、哭喊声就没有停止过。 在小镇上倒算常态,至于那一幕幕属不属于常态,他不知道。 她被扯着头发往门上撞,无数次拿起刀又被拖回去,每次听见敲门声都会抱着小小的他发抖。 报了几次警,清官难断家务事。 然后更加无休止。 最无能为力的是李忘年还没男人的膝盖高,也试过学着以前的她去反抗,但没什么用。 他没放弃,做了个弹弓,捡了一堆石子藏在兜里,试图从背后攻击。 然后男人生气了,气势汹汹地朝他走去。 如果把男人的胳膊比作枝干,李忘年无疑只是根树杈。 她撕心裂肺地吼。 你别动我儿子,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没什么用。 男人与女人天生力量悬殊,更别提女人还要顾一个小孩。 她能做什么呢? 只能用身体帮他挡着。 他能做什么呢? 要多吃饭,一定要吃,吃不下也要吃,撑吐了也要吃,翻垃圾也要吃。 要比男人强,要比男人高,要有一天把男人杀死。 后来眼泪把枕头打得太潮,连水渍都变得脏兮兮的。 男人去喝酒的那晚,下了一夜雨,足以将小镇淹没的雨,雷声像老天的哀歌一样。 临睡前,她对李忘年说:妈妈爱你,特别爱你。听妈妈的话,要活着,好吗?要活得特别特别好,要忘记妈妈。 李忘年只觉得眼皮子很沉,伴着她轻声哼的虫儿飞,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游泳池里,她牵着他的手,教他游泳。 游着游着,他转头向她说了声抱歉。 因为他也有过调皮天真的时候,男人问他,刚才给她打电话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李忘年听语气,像是开玩笑,便说男的。 后果不言而喻。 他想,等醒来,要跟她对不起。 可是那女人最后一次清醒。 也许中途有过挣扎,也许她已经疯了。 她的手轻轻拍着他,眼泪早就流干了。 李忘年再睁眼,枕头没湿,被褥湿透了。 即便她被划烂的那只手垂在身体的另一侧,尽量远离了他,不过这张床本来就没多大。 夜里曾拍着他的那只手很沉,第一次感受到她的份量。 唯一遗憾的是,他昨天是背对着她睡的,应该朝向她的。 如果看见他的脸,她还会变得这么凉吗? 不,那样也太自私了。 窗外的雨仍然在下,天空阴阴沉沉的,室内也昏暗无光。 李忘年在血迹里翻了个身,伸手去触摸她苍白的脸颊。 听说人死后会抑制不住地流眼泪。 是活着的时候流够了,所以现在没了吗。 一定很痛吧。 其实他不用哄着睡的。 他的目光越过她,望向窗外。 为什么要下这一场雨呢,为了衬托他多可悲? 这时候还来流什么鳄鱼眼泪,不是可以阻止的吗? 给她个更好的出身,给她个更好的家庭。 不要把他给她,是他把她拴住了。 让她离开这里,去更大更远的地方。 就算人降生为了赎罪,每个人都罪有应得,至少痛苦少一点。 李忘年将手挪了挪,轻轻拍着她。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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